他兀自猜测。
可是忽然地，门外传来一声叹气。
老实说，林泓羽不着边际地混了十几二十年，什么也不怕，跟人刀棍干过，啤酒瓶砸过，满脸是血也不怵，但是这一声……愣是给他瘆得背上汗毛一竖。
他甚至滑动了下喉结，默默回忆自己有没有锁门。
很快，那声音就消失了。
既没有离去的脚步声，也没有旁的什么，就这么终止了。
可林泓羽莫名其妙睡不着了。他不停地猜测刚刚门外是什么玩意儿，总不能这深山老林的，还闹鬼吧？
他干脆翻身坐起来，探身握住门把，慢慢拧开了门。
外头的客厅只有电梯那里有支壁灯亮着，四周空无一人。他竖着耳朵捕捉动静，莫说老鼠，连中央空调的声儿都微乎其微。
他起身走出去，一直走到旋转楼梯那儿朝上头看，二楼走廊壁灯也亮着，估计是方便保姆起夜照顾童燊，但这会儿寂静得很，根本没人。他又回头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好又回房里。
他进来关上门，刚转身，竟瞥见窗框那儿立着半截身子，像一幅无脸油画。
“谁！？”
那人倏地一下，闪没了影。
林泓羽立刻开门去追。
外头山里比白天冷得多，林泓羽快速绕来窗户这边，可竟然空无一人。草坪阔大，远处便是灌木和南园子，有喷泉、雕塑那些，虽然这会儿没灯，要跑过去也肯定能看见人影。但并没有。
巡夜的几个不知道去了哪儿。林泓羽在附近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着。
刚刚太突然了，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特征。不过他敢肯定，是个男性。
难道这屋里谁还有梦游的毛病？
他再次空手而归。别墅里还是那么静，搞得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不然怎么会这么邪乎。
可当他准备进房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还有个地方没看。
老头的房间。
他伸头看向左前方，老头的房门貌似是掩着的，并没有关。
他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侧耳听了下，伸手微微推门。屋里一片漆黑，窗帘紧闭，一丝风不透。客厅昏暗的光投进去，看不清床上是有人还是没人。
就在他眯着眼睛分辨的时候，忽然“呼……”的一声，有股气息喷在他后脖子上。
林泓羽一个激灵，猛回过头，竟看见陈管家悄无声息地伫在他身后，两眼圆瞪，双手直掐过来。
林泓羽倒抽一口冷气，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陈管家！”两手本能地去挡。
老头牙关紧闭，面僵如土，两手虽然似鹰爪一般掐他，却使不上力，且他浑身都在抖，肌肉僵硬无比。比起疼，更是吓人。林泓羽一个反身将老头压在墙上，老头忽然来了力气，整个人疯了似的甩，甚至能听见肩膀的骨头清脆地响。
林泓羽赶紧松手，连退两步。就看见老头蜷缩起来，哆哆嗦嗦地瘫下去，侧倒在地。
足足过了十几秒，林泓羽才想起来拔步冲进老头屋里，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
第五章 5
“赵老师给您辞了，新老师还得找找呢。”
保姆悉心地配好药，又端了杯温水搁在桌几上，服侍童燊一粒粒地吞下去。
“外头太阳好？”
“今天太晒，不好出去。”
童燊没说什么，看起来有几分失望。他拿起最后一粒药搁在舌面上，喝了口水，蹙着眉头咽下去。耳朵捕捉到门口走进来个人，低低地喊了声“童老板”。
这个称呼少有，特别是在半山别墅。童燊摸索着放下杯子，听见对方走近了，蹲下身，轻轻托起了他的脚。
那双手很大，掌心也粗，不过动作还是极尽小心。
冰凉的药膏冷不丁地抹上去，童燊缩了一下，不过立刻就被林泓羽捉紧了脚腕。
“疼？”
“不疼。”童燊往后靠进躺榻里，示意保姆们都出去忙去。
“童老板，你忍着点儿。”
虽然很不会掌握力道，不过感受得出来是经常上药的手法，倒也符合十几岁就进过局子的“精彩人生”。
“还习惯？”
“唔，”林泓羽笑笑，又露出初次进来时很皮滑的语调，“这么大的别墅还能不习惯，那我也太不识好歹了。”
童燊撑起胳膊肘托住脑袋，居然跟他聊起天儿来。“为什么不读书？”
林泓羽一边搓膏油一边事不关己道：“老妈死得早，谁管我啊。”
“谁养大的你？”
“老爸咯。不过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喝酒喝死了，我自己养自己。”林泓羽说着，还笑了一下，好像觉得是个蛮自豪的事儿。
“我就不是块读书的料。成绩永远吊车尾，还经常把老师气得犯病，还不如做做好事，离他们远点吧。”
童燊又问，“那谁教你打架？”
“打架还用教？我小时候住的那片儿全是油混子，像我这种没人撑腰的，不会打架就只能挨揍。不过挨了几回后就只有我揍他们的份儿了。”
林泓羽颇为得意，“我现在的身手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能进来都是因为童燊看上这一点了。更何况此刻童燊并没有露出否定的表情。
“对了，童老板。”林泓羽盖好药膏，“昨晚你在楼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啊？”
“什么动静？”
“就……咚咚响，跟有人敲门似的。”
童燊露出迷惑的神态。
“我也说不好什么声音……童老板，我觉得……你这儿有点儿邪门。”
童燊琥珀色似的眼珠没有神采，但是脑袋微微一歪，透着些许疑惑，有些像小动物。
“怎么，你遇见鬼啦？”
林泓羽讳莫如深，“不是。昨晚有人敲我门，我出去吧又看不见人，找了一圈回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林泓羽用气声道：“陈管家。”
童燊用表情断定他在胡扯。
“没骗你，童老板。”林泓羽一五一十地把情景描述了一遍，“他白天犯过一次病，我还给他拿过药。但是昨晚他那样子不像犯病，反而像鬼上身，我喂他吃药都喂不进去。童老板信不信他现在还在屋里晕着呢？”
童燊坐起身来，甚至打了个哈欠。
“我没骗你，童老板，真的，昨天……”
话没说完，一个衣着整洁的人便走来门口，气势洪亮地肃道：“几点了还不伺候童先生用早餐，磨蹭什么？”
林泓羽回过头，那人可不就是陈老头吗？
他惊异地上下打量一眼，老头可精神了，哪还有半点昨晚“鬼上身”的样子。
他哑口无言，又看向童燊，后者很淡然地起了身，倒真像是他说了谎话。
林泓羽心里犯起了嘀咕。
用早饭的时候，那些人从东楼聚集起来，再次上了车，一辆一辆地开出了山下。
“童老板不出去转转？”
保姆赶紧打断，“唉哟，你可别勾他心思！”
林泓羽失笑：“怎么了？不能出去？”童燊看似在慢条斯理地喝他的浓汤，但耳朵明显是注意着他俩的对话的，看样子应该也想出去。
保姆一边盛上烹蔬菜，一边道：“外头乱！”
林泓羽没弄懂，想想还是没细问。
中午时分，林泓羽在一楼百无聊赖地跟几个园林工聊天儿，正聊到童燊才住进来的时候的细节，早上出去的车回来了一辆。
三四个人满头大汗地下了车，见他就喊：“喂，新来的，去叫陈管家下来一趟！”
那些人浑身盈溢着还未散去的戾气，面有焦灼，明显有急事。林泓羽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他们胳膊上的伤痕，横的竖的，触目惊心。
“喔。”
老头正给童燊舀汤。
童燊朝这边侧了下脸，约摸是听见木质扶手的吱呀声了。
林泓羽大步跑上来，“陈管家，他们请你下去一趟。”
老头有点生气：“没规矩啦？童先生还在吃饭，叫他们等等！”
林泓羽站那儿没动。
老头气不过瞅他一眼，就看见青年朝楼下使了个眼色。
“整天给我找麻烦。”老头气呼呼地放下公筷，又朝他道：“你过来，伺候童先生吃饭，我马上就来。”
“好。”
老头擦擦手，走到楼梯那儿还是不放心，回头多嘱咐了句：“手脚轻着点儿！”
“知道了。”
怎么“伺候”人吃饭，林泓羽可是一点儿没经验。他走到餐桌边儿，童燊正自个儿喝碗里的汤，他看那汤快见底了，道：“童老板，加点儿汤？”
童燊放下汤匙，相当矜贵地应了声：“嗯。”
林泓羽装大尾巴狼，老老实实舀了半碗汤。刚放下，又看见他正端着手等自己给他夹菜。
换成往常，林泓羽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有钱人，而且是“杀人越货”的黑钱。
可又或许是童燊眼盲，这种饭来张口又显得理所当然。
林泓羽舔了下牙关，从那几盘鲍鱼鸡丁、酱汁牛骨之类的菜里随便夹了几筷子，都搁在他小碗里。
童燊又说：“不要蒜。”
林泓羽瞅了一眼，这家伙怎么闻出来夹到蒜的？
他只好又给他把蒜都剔了。“没蒜了童老板。”
童燊这才摸起筷子，夹起肉丁细嚼慢咽。别看他盲，是真讲究，吃两口不忘用餐巾拭一下嘴角，比猫都干净。林泓羽坐在边上看得不大有耐性，他只觉得这种“斯文”和“高档”是在装相。
楼下忽然传来嘈杂之声。
林泓羽起身走到楼梯那儿，大厅里站着陈管家和那几个回来的手下，不知道在掰扯什么，略显混乱。
那几个人都愤愤不平，又不敢大声嚷嚷，围着老头七嘴八舌个没完。老头脾气暴躁，一个个被他骂得不敢回嘴。
“怎么了？”童燊拭了下嘴角，出声问。
“好像出事了。”林泓羽听了会儿，总算是听了个大概。
童燊在山下的街上有很多铺子，全租出去了，开超市的，卖干货的，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平时童燊都不亲自管，由陈管家打理事务。每天手下人都会去镇上过一圈，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乱子，也能及时掌握租金税务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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