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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摸索向床头柜上的音响。老头便知趣地起了身，让那佣人进来继续伺候。他盯着童燊侧卧下去，倚着枕头，边听边困倦地闭上了眼。
老头小心退出房间，掩上门，心思重冗地叹了口气。
而此刻，躺在房间里的林泓羽则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他快速扫过床对面的壁挂空调，装作没睡着似的摸出手机，点开一个不起眼的软件将镜头对准了它，屏幕扫描了一会，无声地弹跳出一个对话框。
门忽然被从外头拧开了。林泓羽迅速滑过页面，枕着胳膊抬起脸，又是老头。
“忘了提醒你，”老头瞥过他的屏幕，“山上只有别墅里有网络，明早我再安排你的ID联网。”
“我说呢，看个片儿都进不去。”林泓羽把手机扔一边，“睡觉睡觉。”
老头打量他两遍，没有多说，关了门。 ----
第三章 3
夜色沉沉，整个半山别墅安静得犹如不存在。
林泓羽在黑夜中久久不能入眠。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了这栋别墅，在被绑在椅子上的时候他还怕凶多吉少，未曾想竟然是个乌龙。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个乌龙，还是个试探。
目前看来，半山别墅并没有多么严密。那个姓陈的管家似乎防备心很重，不过也并不能说明童燊本人很好蒙骗，他还需要加倍小心。
林泓羽又想摸手机。他瞥了眼空调，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有一个微型摄像头，也许正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已经一天了，按照约定，他需要在这个时候给秦臻发个信息报平安。但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普通信号，只有别墅自己的专用网，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在老头的监视之下。
他只好打消了尝试。默默在心里将一路上的路线、别墅内部布局回过一遍，半山别墅内部的样子与外人所知晓的基本没有任何出入和隐瞒。
——不会这么简单的。童燊缺人手，可是却只招一个，不少人来碰运气，最后偏偏要的是他，林泓羽总觉得不会这么巧。
从两年前宏帮因涉及一场大型跨国贩毒案被警方一举捣毁后，带头人刘宏就拼死将唯一的养子童燊护送到了这处半山别墅。他自己在那次捣毁行动中当场毙命，童燊却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坐拥如此巨大的资产。
警方数次调查取证，都没能找到童燊与宏帮生意之间有任何牵连，甚至这栋半山别墅都是完全合法的。警方不得不怀疑这是刘宏弃车保帅的计划，而童燊就是宏帮死灰复燃的希望。
苏海警方一直怀疑别墅内部藏有不可告人的证据。半年后，邹城又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且种种迹象都表明与半山别墅有关。于是警方费劲周折申请到搜查令，赶到半山别墅却被堵在别墅门口。对峙近一个小时后，别墅里竟然发出一声惨叫，他们冲进去，惊异地发现童燊突然毫无征兆地失明了。
童燊的律师以治疗为由，为其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而警方失去了最佳机会，这件案子便再也难以取得进展。
这一系列的事件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林泓羽依稀记得新闻播报童燊失明事件的画面——医院门口，那个用一件黑色西服将头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被几个黑衣保镖扶送进了轿车，扬长而去。
周围一片唏嘘，那是个大毒枭的养子啊，就这么逍遥法外了，以后百姓还有好日子过？
或许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
这世上很多人与宏帮有仇。
它像一个黑洞，那些没有理想的、游手好闲的人被它吸纳，成了一个一个的烂仔，游走在街头巷尾。它在悄无声息中壮大，啃食社会，却又成了无数油子们向往崇拜的聚集地。
苏海警方将其视为眼中钉，却久久无法铲除。它的话事人刘宏心狠手辣，曾经用障眼法获取警方的注意，又在背后捣鬼，暗害了当时的专案二组组长。据说连手筋都给挑断，残忍无比。
林泓羽经常倚在破巷子外的小店门口蹭新闻看，看到那个组长被害的消息，心头一惊，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店老板记账的破本子上。
店老板为此大骂一通，他慌里慌张地跑回家，往门后一瘫，一整天都没再定心下来。
那种地方全是魔鬼。他想。
沉思中，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
竟然有信号？
林泓羽掏出来，屏幕上显示是一条广告。他点进去，输入了个“退订”，于是页面又出现了个小地球转啊转。
半晌，画面出现一条信息：“安全否？是否上面没信号？”
是秦臻。林泓羽指头滑动输入，“这边只有别墅有专用信号。”
可能是秦臻想了什么办法，只不过信息传输非常迟滞。林泓羽等了半天信息才发送出去。
可是发出去后，手机再次提示信号弱，便没了回音。
林泓羽皱皱眉头，摁灭手机。
他必须查清楚，没有人能阻止，就算是秦臻也不行。
他枕着胳膊在佯睡中再次陷入了回忆。
——曾经专案组有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去宏帮做了卧底，他身上背负着全警队的希望，足足卧底了四年，传递出无数重要的消息。
没有他，警方也制定不了最后的捣毁行动。可就在捣毁行动当天，他牺牲了。
出于对卧底警察的保护，警队表彰了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唯独没有他。就连他的死讯，都是林泓羽跑去问秦臻才得知的。
“他死得蹊跷。”
秦臻一夜之间多了很多白头发，办公室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他沉重地看着林泓羽，“林子，江源以前跟我说过，如果他出事，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全都是放屁！”林泓羽红着眼推开对方的手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姓秦的，你们凭什么让他去做卧底！？他的命不是命吗！你这么想破案，怎么不自己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秦臻怒吼，“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死！他才27岁！”
林泓羽的手在发抖。
秦臻痛苦地叹息一声，眼底的血丝愈加分明，令他看起来更老了几岁。江源是他带的，他叫自己一声师傅，也只叫了四年，他都还没听够。
“林子，好好念书吧。”
林泓羽缓缓松开手，声音哑得厉害，“他不叫江源，他叫林泓飞，他是我哥。”说完，转身便走。
“林子！”秦臻急了，“你不能再这样蹉跎了！”
林泓羽顿住脚，咬牙切齿，“念书又能怎么样，像我哥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秦臻语噎。
——
林泓羽迷迷瞪瞪睁开眼，摁亮手机，不过六点出头。他翻身下了床，拉开窗帘，外头就是昨晚那片阔大的草坪。有两个园林工正在修整草叶，中间横亘的石板路上集结了七八个高壮的男人。
他侧身站在窗帘后头，观察那几个人的动静。
不多会儿，陈管家走进那几个人中间，嘱咐了几句，那几个人便一道上了别墅门口的车，不知出发去了哪里。
老头目送他们离去，转而进了别墅。林泓羽迅速返身回来，刚躺上床没三十秒，床头铃就响了，一道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传出来：
“童先生已经起床了，你要在五分钟之内到达二楼餐厅。”
林泓羽一瞬间觉得自己进的是劳改所。
等他洗了把脸，三步做两步跑上二楼时，餐厅里已经吃起来了。硕大的象牙面桌子上摆了精致的餐碟，两三个佣人一边准备餐点一边为桌边唯一坐着的人端上最新鲜的时蔬和配菜，陈管家正弯腰伺候那人吃早饭。
林泓羽一出现，老头就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林泓羽知趣儿地靠在旁边的大理石柱子上，双手环胸，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这餐厅装饰很讲究，不像一楼那个会客餐厅，这儿应该只有童先生独用。
“他起床了吗？”童燊出声问。
“起了，童先生。”老头答。
“请他过来吧。”
老头有点意外，直起身朝林泓羽示意。林泓羽指指自己鼻子，有点儿茫然地走了过去。
童燊穿了件白色的宽领衣裳，浅棕色的头发顺顺地搭在额前，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
“童老板早啊。”
“早。”童燊唇边的笑不着痕迹，“坐。”
林泓羽看了眼老头，一屁股坐到对面，佣人给他也端过来餐碟刀叉。
“用过早饭了吗？”
“没。”这些餐具一看就价格不菲，林泓羽暗暗咋舌，“童老板，我这坐这儿不合适吧？”
“没关系。”童燊低头喝鱼片粥，虽然看不见，可是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都是矜贵的气质。
林泓羽扫了遍桌面，拿起叉子戳了只点点大的小包子，一口塞了。
这包子一口咬下去两颗大虾仁儿，光是漂亮了，吃起来一点没味儿。林泓羽皱皱眉头，脱口而出，“要我说，这好吃的包子还得去那种早点铺子。”
童燊抬起头，用餐巾点了点嘴角，“怎么说？”
“就那种什么都卖的菜市场你知道吧，这边是卖鱼的，那边是卖鸡的，中间夹一家卖豆浆包子的，那门脸儿脏得字儿都看不清，那种才最好吃。”林泓羽比划着，又调侃地笑笑，“不过估计童老板没机会吃。”
童燊不置可否，“有机会可以试试。”
“来，童先生。”一旁的老头用勺子给舀来一些甜玉米粒儿，一边用眼神警告林泓羽注意说话的态度和言辞。林泓羽知趣地闭了嘴。
吃了早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来了别墅。陈管家把他引上二楼，去了书房。林泓羽听了半晌，判断那人大约是教盲文的老师。
“眼皮子薄着点儿，自己找活儿干！”陈管家来回忙碌，看他抱着胳膊无所事事，低声啐道。
林泓羽只好下了楼，自个儿在别墅里转了一遍。
这一片区域之大，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除了前面这一片，后面还有一片地，据说是要做马场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不了了之了。另外还有许多空置的小房子和小仓库，大多上了锁，蒙了不少灰。
奇怪的是童燊的手下好像并不多，到处都很空荡，不见人影。
溜达到那扇大铁门，林泓羽才搞清楚那门铃在晚上为什么那么难找，原来两边的墙上都长满了爬山虎，黑压压地绵延而去，缠得密不透风。墙上方还拉了铁丝网。看那架势，外人闯进来了怕是也轻易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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