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快他娘拦住他们!”
第27章 十面埋伏 轰隆一声,雷电划破夜空。 夏雨淅淅沥沥飘洒下来,浇湿了水泥路的地面。 两个少年像肇事逃逸的罪犯,在雨夜玩命奔跑,他们穿过街道,人潮,高楼环绕的建筑物,不知不觉跑进了稻北巷,身后那群人如恶鬼,阴魂不散地紧追不放。 “林哥,这是条死巷子,跑不远。” 林世韦鼻青脸肿,姿态狼狈,他捂着红肿的右眼,呸了一声:“敢骑到老子头上撒野,一定要废了那两个臭小子。” 有人在一旁帮腔:“对,抓到就剁碎了丢去喂狗。” 两人躲进巷子深处的暗街,旁边摆着垃圾桶,臭气熏天。 孟亦舟抓住沈晚欲手,五指扣上去:“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种语气像哄小姑娘,沈晚欲听得笑了一声,他挣了一下手腕:“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是男人,不用你护着。” 孟亦舟好不容易才牵到沈晚欲的手,五指死死扣住,怎么也不放开:“别乱动,动静大了会把人引过来。”他从墙后谨慎地探出一点脑袋,见那群人往反方向去了,赶紧说:“走!” 沈晚欲跟着他退出墙角,被拉着手跑了两步,突然感到不远处有一束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街口对面站着个十八十九岁左右的少年,站在月亮和昏黄路灯之间,静默地看着这边。 察觉到沈晚欲放缓的脚步,孟亦舟扭头问:“怎么了?” 天色太黑,沈晚欲看不清那人的脸,脑海里却浮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我好像见到一个熟人。” 孟亦舟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街对面早空无一人,只剩下路灯照射下空荡荡的一片夜色。 危险境界里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沈晚欲丢掉脑子里的疑问,反手攥紧孟亦舟的手:“算了,不重要,咱们快走吧。” 没过多久,两人跑到一条河边,脏污的河面上漂浮着绿油油的水藻,中间架起一座拱桥,底下有岩洞。 沈晚欲侧身钻入洞内,孟亦舟紧随其后。 这桥洞狭窄,其实只能容身一人,孟亦舟一跨进来,琥珀香瞬息盈满了整个空间。 “你别挤这么紧——”还没说完,沈晚欲被孟亦舟捂住了嘴巴。 “嘘,”孟亦舟在他耳边轻轻说,“他们追过来了。” 上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群人跑到了桥上。 林世韦明明看见他们朝这边跑了,现下连个鬼影都没有,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真他妈邪门,这么大点地方,难不成还能钻到地底下去?” 张敬明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心惊胆战地劝道:“林哥,我打听了一下,抡你酒瓶那小子好像是孟浩钦他儿子,要不还是算了吧,事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听见孟浩钦三个字,林世韦太阳穴猛地跳了跳。 圈里有规矩,碰上内行让三分,况且伟业和南亚还有生意往来,林世韦不能由着性子撒野,但眼下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拂了自个儿面子。 林世韦狠声说:“算个屁,不废掉他一条腿,老子就不姓林。” 林世韦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怒吼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沈晚欲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孟亦舟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靠近点,你也不怕掉下去。” 手臂一个用力,两个身量无几的男生几乎面对面,沈晚欲感觉到孟亦舟的心跳,还有他呼吸时撒到他脸庞的气息,湿湿热热的,贴得近,每一下不经意的碰蹭都是煽风点火,沈晚欲顿时有些不自在,他试着往后退,可勒住他腰的那只手就像一道铜墙铁壁,叫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黑暗中,孟亦舟目光灼热,穿过尚未平息的心跳、缠绕的呼吸、隐秘的光线,直达沈晚欲眼底。 沈晚欲被困在他臂弯间,只好侧开脸,说:“你盯我好半天了。” “怎么?”孟亦舟俯身,鼻尖逼近,“不让看啊?” 沈晚欲的后背浸出了热汗,心跳“嗖”的提了上去。 孟亦舟看他强装镇定,又看他脖颈泛红,笑道: “阿欲,你耳朵好红,热吗?” “热,”沈晚欲抬手抵住孟亦舟腰腹,不要他再靠近。那处肌肉绷紧,触感如坚硬的石头。 下一秒,沈晚欲头皮发麻,他抬手捂住耳朵,瞪了孟亦舟一眼。 那人在沈晚欲耳尖上吹了一口气,偏偏笑得天真又无辜:“不是热么,帮你降降温。” “……” 这个坏人。 桥洞潮湿微凉,沈晚欲的脸颊却烧得很厉害,他压低嗓音说:“别闹。” 孟亦舟觉得沈晚欲“不理人”的反应像极了猫,伸出爪子来挠了你一下,然后立刻跑远,你追上前,他就跑,他不追,他反而会停下来等着你。欲速则不达,孟亦舟不再急于逗他,而是打算暗处蛰伏,等待下一次更好的出击。 于是在静默中,桥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等那群人彻底散了,孟亦舟才提起刚才的事,他问沈晚欲:“你说帮朋友做兼职,就是在烂玫瑰?” 耳根的火热逐渐散去,沈晚欲嗯了声。 孟亦舟想起那首歌,眸光一亮,追问道:“那你看到我们表演了?也听到那首歌了吗?” 那双诗意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等待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沈晚欲记得每一句歌词,可他不敢细想,好像每一句都是孟亦舟炙热的告白,挡在他们之间的这层纱薄如蝉翼又坚如磐石,他没遇过如此两难的境界。 无法面对的事情,最趋利避害的选择就是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那个,外面好像没声音了,”沈晚欲推开孟亦舟的身子,“我们快走吧。” 回去的路上,沈晚欲担反复叮嘱孟亦舟出入校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孟亦舟心思全在沈晚欲不肯回答的那个问题上,不在意地说让他放宽心。 事实上,摆平林世韦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有钱人自有他们的做事准则,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巷子里的水泥路凹凸不平,两旁蓄着臭水沟,路面汪了一层黏糊糊的油渍,不知不觉地,两人沉默了一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居民区。 前方排列着一排瓦舍,墙壁斑驳,布满了漆黑霉点,堆满废弃物的垃圾桶很久没工人清理,空气中的恶臭无孔不入,直往鼻腔里钻。 沈晚欲面上没多余的表情,心里却难为情极了,脚步越走越快。 沈晚欲在前面拐了个弯:“我陪你去十字路口打车吧,或者让林叔来接你。” 谁知后面的大少爷突然驻足,不走了:“都到你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稻北巷79号,这里的确是沈晚欲家,沈晚欲抬头,看着那斑驳的墙沿,碎掉的墙皮,还有那扇生锈的门,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 所有难看的,沈晚欲都不愿意暴露在孟亦舟面前。 沈晚欲蹭了蹭鼻尖,说:“要不改天吧,今儿太晚了,我怕你路上不安全。” 孟亦舟说:“那好办,晚了你留我睡一宿不就行了。” “……” 沈晚欲没动。 因为这个人,他越来越在意所谓的门当户对,爱让他变成胆小鬼,让他在意举止,家世,那扇破烂铁门背后代表的清贫。 沈晚欲为难地看着他。 孟亦舟不舍得今晚就这么潦草结束,张嘴就故意卖惨:“真不让我进门?万一那些草包在哪儿埋伏着,一出去不得挨打。再说了,我这都湿透了,你忍心就这么把我赶走回去啊?” 站在巷子里僵持,沈晚欲看着孟亦舟镇定如若的脸,那道目光太灼人了,他扛不住,最后认输似的说:“好啦。那先说好,我妈和我外婆都睡了,你小点声。” “行,你走哪我走哪,保证不影响你家里人。” 沈晚欲无奈地转过身,孟亦舟连忙跟上去,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这是一处老式瓦舍,两层,城中村很多这样的房子,只是沈家更旧更老些。堂屋不算宽敞,但干净整洁,外头用篱笆围了个小院子。 墙角堆着捆绑好的塑料瓶和废纸板,木窗的油漆斑驳脱落,房檐有个碗大的破洞,雨水混合经年累月的铁锈在灰色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印记。 一阵萧瑟的穿堂风涌来,带着苦涩的霉臭味,凉得孟亦舟打了个哆嗦。 “我家就这样,不通风,一下雨就有味,”沈晚欲也闻到那难闻的味了,故作轻松的语气里也有些藏不住的局促。 孟亦舟艰难地接受着眼前所见的实景,想象不出沈晚欲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样子,看着沈晚欲单薄的背影,他忽然难过起来。 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沈晚欲的胆小、谨慎、和欲言又止。 恍惚几秒,孟亦舟说:“没事儿,比我那好多了,我房间一下雨就只剩樟脑丸的味儿了。” 拙劣的谎言,却还是让沈晚欲放松了些,他偷偷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二楼尽头是一扇猪肝色的油漆小木门,推开时发出了艰涩的“吱呀”声。 “进来吧。” 屋内的一切犹如一把利剑,嗖地刺穿他的胸膛。 以至于多年后,孟亦舟再回忆起这个夜晚仍然惊艳不已,他记得那是一个仲夏夜,灯光照亮满屋,灰白壁上贴着过时的报纸,封面破旧的二手书一摞接一摞,整齐地码放在狭窄的过道里,砌成四堵书墙。沈晚欲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仿佛站在一座最逼仄,最渺小,也最孤独的图书馆里。 孟亦舟生出一种错觉,那人穿着乞丐的衣裳,手里却拿着国王的权杖。怪不得沈晚欲气质出众,喝墨水长大的,不怪他令人见之忘俗。 取得主人的同意后,孟亦舟在那座小小的图书馆里溜达了一圈。 “你哪来这么多藏本?连《浅草小子》都有,这本不是绝版了么。” “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以前巷子口有个老板摆地摊卖书,什么本都有,我省下来零用钱都花在这上头了。” 过道拥挤,孟亦舟蹑手蹑脚,低头研究着那一排排不起眼的小人书,跟他聊汪曾祺东野圭吾村上春树,也聊古龙和梁羽生。 他们肩膀相碰,惹落了轻薄尘埃,也染上了满身月色。 沈晚欲好不容易从布艺柜子里才翻出一块没拆封过的毛巾,他搭在孟亦舟肩上:“你头发还滴着水呢,擦擦。” 包装袋上印着‘好山好水好利海’几个字,看起来像街上发传单随手赠送的那种。 沈晚欲去楼下水池的晾衣杆上拿了自己的那块,掀帘进屋时,孟亦舟突然倾身,把新毛巾罩在他脑袋上:“这块给你用。” 然后抢走了沈晚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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