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筷子倒刺太多,他用手指一根一根拔掉,动作细致认真,神色严肃得如同做实验。余晖折射,橘光映得他的脸颊红灿灿的。 孟亦舟心头一动,喊他:“沈晚欲。” 沈晚欲从饭盒里抬起头,顺手递来光滑的木筷:“嗯?” 孟亦舟双掌撑住台子,往后一跃,坐去舞台边,扭头看着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晚欲递筷子的手臂一顿。 孟亦舟仍看着沈晚欲,沈晚欲紧了紧捏筷子的手,指节有点泛白,说:“因为我——” 李翘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沈晚欲耳边哇地大叫一声:“师弟!” “咳——”沈晚欲半句话噎在嗓子眼,不小心呛到了口水,咳得脸红脖子粗。 “吓着了?”李翘一屁股坐去两人中间,抬起汽水,哐哐闷到底,“你胆儿这么小啊?” 孟亦舟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才看向李翘:“你胆儿大,我冷不丁吓你一个试试。” 李翘拍着胸脯,觑他一眼:“嚯,凶什么?” 孟亦舟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嘛?” 平时这个点礼堂尤为空荡,基本没人会过来。 李翘一口气把剩下的汽水吸完,对着垃圾桶抛了个完美的投篮:“剧院的顶灯坏了,保安说今晚约了师傅来修,不让排练。” 孟亦舟问:“还有呢?” “还有?”李翘想了想,“哦对了。正好,我约了人今晚开黑。” “那你还不走?” 时间差不多,啥也不知情的李翘拍拍屁股,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孟亦舟心不在焉地点头,等李翘转身了,再次对沈晚欲旧话重提:“刚刚话没说完,你什么来着?” “嗯.....因为......那个”沈晚欲难得有些支支吾吾的,他刚张了张嘴巴,又倏忽合上。 肩膀忽地搭来一只胳膊,孟亦舟扭头,见李翘眯起眼睛,一脸八卦相:“忘了个事,你那佳人追到哪一步了?要不要哥们给你——” 唔! 孟亦舟环过李翘的脖子,从后面一把捂住了那大嘴巴。 “闭嘴,”孟亦舟瞧了眼望着这边眨巴眼的沈晚欲,在李翘耳边威胁,“别瞎嚷嚷。” 李翘觉得脖子上架着一把钢刀,卡得他喘不上气。他仓皇地眨眼点头,孟亦舟放开了他。 那只胳膊才松开,李翘忽地扑过去。 “操!找死是吧!” 夕阳余晖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而来,地板上映出铜钱大小的彩色光斑,嬉笑怒骂的少年在舞台上滚作一团,笑声响彻大堂。 公演定在下周三。 “设备灯光都准备就绪了,怎么还不出场?”孟亦舟掀开帘子,见演员和主持人一个个蔫了吧唧,“干嘛,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李翘坐在沙发上咬着可乐吸管,借饮料消愁:“问他们。” 孟亦舟转头看向廖羽:“卖了几张票?” 廖羽泄气地耷拉着肩膀:“45张。” “不错嘛,至少突破两位数了,”孟亦舟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廖羽和蒋南对视一眼,又转回来。 “好了,都振作点,”孟亦舟用力拍拍手,吩咐两位主演,“你俩收拾一下赶紧过去,人多人少都是观众,哪怕台下只有一个人也不能敷衍了事。好好演,晚上我请杀青宴。” 十分钟后,话剧《欢墟》正式开幕。 廖羽主持,她照台本念开场白,介绍到场来宾:“非常欢迎各位观众的到来,下面请欣赏由孟亦舟指导,沈晚欲改编的话剧《欢墟》。” 串词的话音落地片刻,台下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可怜掌声。 舞台背景板是一块蓝色绸布,后面摆着一台鼓风机,风一吹就如一片宽阔的海洋。 沈晚欲和孟亦舟各自站在靠近两道逃生门的位置,中间隔着空荡荡的座位。 谁都不知道,黑暗中,当廖羽念到他们的名字时,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彼此的方向。 尽管观众稀少,梁斌的爆发力还是将两人分别那场戏演绎得淋漓尽致,他饰演的贺业肆意又桀骜,把那种陷入爱里的绝望和无力感都演出来了。 沈晚欲听见周围有啜泣声,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孟亦舟所说的话剧的魅力,震撼中带着唏嘘,仿佛自己也入了戏,跟着角色走过了他们的喜怒哀乐,爱而不得。 李翘自掏腰包,将话剧刻录成光盘,上传到网络。 谁都没想到剧里的花絮和一句台词会被网友们疯狂转发,神奇的在贴吧和论坛火了一把。 ——【尽情活,欢快死,你是我荒芜青春里最后一面迎风招摇的旗帜。】 这些算是后话,当时演出快接近结束,少年们的颓靡劲儿早就一扫而光了,他们各司其职,做着最后的完美收官。 李翘放下摄影机,在群里发了消息:“各单位注意了,离上台谢幕还有十五分钟。”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沈晚欲惊得一转头,鼻尖一径滑过了孟亦舟的侧脸。 “你……”沈晚欲心头一悸,悸得他呼吸都慢了半拍,“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转眼见着个大活人,胆小的就吓死了。” 孟亦舟也被那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愣了一下,他轻轻一咳,若无其事地说:“走了,带你去换件衣服。” “怎么呢?” 孟亦舟扯起他的衣摆:“除非你打算穿T恤和牛仔裤谢幕?” 沈晚欲一低头,这才惊觉自己一身便装。 其他人全都奢牌加身,珠光宝气,他这么朴素,着实高调。 沈晚欲说:“可是我忘记准备衣服了。” “我有,跟我走就是了,”孟亦舟猫着身子,朝身后那人打手势示意他快跟上。 他今天出门早,临走前回过头,视线范围内最后的画面是沈晚欲在吹头发,他垂着头,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额前潮湿的头发,还是平日那副装束,清淡自然。 的士路过人渔码头商场,孟亦舟让师傅停车,从旋转门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美的西装袋子。 “这件别没的码子了,照我三围拿的,你应该也能穿,”孟亦舟解开西装纽扣,单手递给他,“先试试吧,如果不合适再去换。” 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衣服,孟亦舟以为他不喜欢款式,说:“不喜欢没关系,就穿这一次而已……” “没有,”沈晚欲很快说,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西装外套,像是握住一颗宝石,“很好看。” 不多时,更衣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沈晚欲探出脑袋。 “怎么了?”孟亦舟抱起双臂,倚靠着墙壁,姿态慵懒又随意。 沈晚欲从门缝处伸出一只脚:“裤脚长了一点。” 穿上正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青涩的少年气褪去一半,青春的骨骼藏在精细的布料里,衬衣纽扣还没完全系好,露出脖颈那一截白和平直的锁骨。 孟亦舟偏头欣赏着,用手扯着他西装裤往上提了提:“回去我找裁缝改改,4厘米应该差不多了。” “哪用得着这么多?” “按我码子拿的,我比你高啊。” “你先把脚放下再说,”沈晚欲低头,视线落在孟亦舟微微垫起的脚后跟上。 孟亦舟偏不,他跨进一步,两条胳膊撑住门檐:“自己看,你到我哪儿啊?” 充满攻击性的姿势放在孟亦舟身上更觉霸道,沈晚欲需要仰头看他,四目相对间,沈晚欲突然伸手,勾过孟亦舟的脖子,将人拽进试衣间。 他垫高脚,转头睨着他:“怎么样?咱俩一样高吧。” 距离刹那间拉近。 近得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小毛绒,鼻腔里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还有看起来很软,尝起来也许也很软的两片唇。 孟亦舟一掌撑在沈晚欲头顶的墙壁上,视线不受控地擦过他带钩的绿眼睛、泪痣、唇珠。 换衣间里漫卷着交错的呼吸,偶尔的肌肤相亲,受环境和荷尔蒙的蛊惑,孟亦舟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冲动,他忽然想扯掉沈晚欲的领带,撕开他的衬衫,把他规矩的头发揉乱…… “好了没?马上就要致辞了。”李翘跑进更衣室,在外面哐哐敲门。 孟亦舟猛地惊醒,躁动不安地转开目光:“时间好像来不及了,走吧。” 率先推门的人是孟亦舟,李翘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卧槽!怎么是你?” 孟亦舟脚步飞快,几乎用跑的:“我先去安排会场。” 李翘追在他身后哎了两声:“还有五分钟呢,你跑这么快干嘛?” 那扇米白色的小门重新合上,沈晚欲抬起手,按住胸腔里那颗摇摇晃晃的心脏,他仰高下巴,靠着墙,闭眼喘息。 《欢墟》首演场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落幕,结束时大部分观众早已离场,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人,但是参与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还是站成一排,致辞谢幕。 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拉着旁边人的手,沈晚欲主动去牵孟亦舟,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也许只有一秒,或者两秒,濠江的夏天彻底结束了。 ---- 那个....在线球评论.....
第20章 力所能及 孟亦舟离毕业还有一年,这段日子,他提前准备着毕业展,疫苗、签证和体检。沈晚欲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要不然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从濠江回来,他们就变成了两条不相及的平行线。 食堂的菜又齁又咸,沈晚欲抬起小碗喝了一口青菜豆腐汤,放下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 李翘穿着运动服,吃着雪糕,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怎么在四食堂吃饭啊?绕了好半天才找到你。” 四食堂是沪大最难吃的一家,也是最便宜的,素食套餐四块八,米饭硬得像石子,配菜很简单,几乎都是醋溜白菜配炒木耳。 男生食量都挺大,像李翘这样的,他一天得吃五六顿,顿顿不离翅生鲍肚。 “吃这么少?”李闻看了眼那可怜兮兮地餐盘,又看了眼沈晚欲清瘦的身形,“怪不得,照你这种吃法不瘦才怪。” 沈晚欲有些窘迫,放下筷子:“不是说找我吗?什么事儿?” 李翘这才想起重点,他把巧乐兹叼去嘴边,用牙咬着,低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张贺卡:“孟亦舟下周过生日,这是给你的邀请函。” 白底烫金的卡片,地点在景苑。 最下面一排标注着“沧浪园”,沈晚欲转念一想就知道这里应该是“孟家大宅”。 沈晚欲捏起卡片边角,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孟亦舟呢,他怎么不来?” 李翘说:“我俩都到食堂了,周教授突然打电话说找他有事,结果又走了。” 沈晚欲问:“他最近很忙吗?” 李翘嘎嘣一声咬碎最后那点冰沫子,把棍子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是吧,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每次约他都说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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