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最初白焰和伏罗党合作,打进了凉丘三分之二的地盘,后续科谟援军赶到,将他们又逼退了回来,就再没前进过半分。 两军僵持在辽阔的沙漠之地,中间有过三次大型厮杀以及无数次小范围作战,均以不分输赢结束。 前线离白焰和伏罗党的大本营远,两边的补给支援相对较慢,耗了十来天,军中士气已不如刚开始的高涨,士兵们的状态也趋于下滑。 眼看着没有半点进展,霍之洋心中不禁焦躁起来,忍不住联络席未渊,询问有关九江城的情况,何时能三方汇合。 对方告诉他,一切进展顺利,让他们尽管与科谟耗着,越往后拖对他们越有利。 霍之洋心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席未渊不至于这样心狠手辣。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霍之洋和孔泰等来的,却是军营失火,北图塔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战场上,绕后将他们围剿了。 两个组织没有任何防备,所有物资粮草一夜被毁,军营损失惨重。 霍之洋和孔泰浴血奋战,不要命地厮杀,带了一小支幸存的队伍,从恐怖围剿下逃了出去。 可惜孔泰伤在了要害处,跑到最后,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而霍之洋在逃回义津的路上,非常不幸的,遇到了守株待兔的科谟军。 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变成了俘虏,被押去了凉丘。 白焰与伏罗党,曾经令边境闻风丧胆的两大叛乱组织,最终只剩下了五百七十一人。 而作为胜利方的北图塔,尽管站对了阵营,却也并未好到哪去。 几场战役下来,组织成员损失了一半以上,能够上战场的兵力,如今加起来不过才两三千人。 胶着了快半月的西北之战,匆忙落下帷幕,可背后的余党清理,才刚刚开始。 白焰伏罗党落败第二日,费慎赶到了凉丘。 在押送战俘的队伍中,他一眼发现了霍之洋,将人扣了下来。 霍之洋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与费慎四目相对,许久都没说出来话。 半晌,他操着戏谑的口吻,吊儿郎当道:“怎么着,风光无限的费中校忙里偷闲,还特地来送我这个死刑犯一程了?” 费慎从善如流道:“没有特地,我很忙,顺便的事。” 霍之洋:“……” 霍之洋脸色发青,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见对方没心情阴阳怪气了,费慎切入主题:“席未渊……” “行了,”霍之洋冷冷打断他,“如果你是来嘲笑的,就用不着开口了,滚吧。” 都到这时候了,霍之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席未渊那个丧尽天良的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合作共赢,他骗了他们,隐瞒北图塔准备偷袭埋伏的事,拿白焰和伏罗党祭天,借此除去所有隐患,让忏摩再无后顾之忧。 自己和孔泰中了那个疯子的圈套,毁掉了一切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不代表霍之洋能够忍受,别人当着他的面来羞辱嘲讽他。 没理会霍之洋丰富的心理活动,费慎接上刚才的话题:“席未渊放弃维冈,带着忏摩逃往了三瑞里,我过来是想告诉你,给我足够的筹码,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霍之洋心口顿时一梗。 好半晌,他难以置信道:“费慎,你他妈掉钱眼里了吧?我都成这幅样子了,你还想着趁机坑我一把?” 费慎欣然道:“不一定要是钱,也可以是其他东西,比如席未渊的底牌。” 席未渊筹谋数十年,而今却放弃得这样干脆,费慎不相信对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沉默良久,霍之洋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费慎注视他,笑容恰到好处:“逆境不可怕,可怕的是看起来前途光明的顺境,不管是敌是友,都要摸清对方的秘密。这是你的原话,霍之洋,你一定知道的,对吗?” 无声的压迫感弥漫,霍之洋缓缓掀起眼,与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他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野心,也看见了自己若有若无的笑。 …… 房门打开,一个用黑布罩住脑袋的男人,被押着双臂走出。 半分钟后,费慎也走了出来。 他与男人背道而驰,离开长长的走廊,去了凉丘军营附近一座很高的塔楼。 身边心腹告诉费慎,李奉青此刻正在塔楼上。 一步步走上台阶,到了最高层,果然看见一位老者的身影。 老者头发灰白,手里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影透出一股无言的寂寥。 费慎放轻脚步,停在他身边。 “青叔,上面风大,怎么一个人来这了。” 青叔听力灵敏,早就认出费慎的脚步,却等他在旁边站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看见了。” 失明多年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属实有些瘆人,费慎面不改色道:“您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们心口不一、两面三刀,惹怒了上帝真神。” 费慎一顿。 从前只听过北图塔有位信奉基督教的头领,后来见到李奉青本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此刻看对方的模样,在费慎这种不相信任何鬼神的人眼里,还真有些神神叨叨的。 保持着尊重之心,费慎劝道:“青叔,我送您回去休息吧,要是生病了被邵揽余知道,他会怪我没照顾好您。” 青叔似乎笑了一声,塔楼风大,听不太真切。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身,背对费慎。 费慎立于原地,通过俯瞰的角度,望着凉丘城外万里无垠的西北大漠,听见了身后苍老沉重的声音。 “把北图塔交到你们手上,我就猜到,它的结局终将是走向消亡,如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随着掠夺慢慢凋零,我们所有人,都是凶手……” 老者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阴影当中。 “替我告诉邵揽余,以后无需再见面,祈祷你们能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第134章 扼杀 “苏典,我们到三瑞里了。” 感官变得迷蒙混沌,苏典感觉自己泡在一池水潭里,全身冷意彻骨,身体随水波缓慢上下漂浮。 她沉溺其中,犹如被厚重的蚕茧紧紧包裹,花了很大力气才撕开束缚。 一睁眼,落入视野里是白茫茫的光,紧跟着一股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苏典握住自己脖子,面色微微发紫,喉咙艰难地发出“呼哧”音,血沫随之溢出口鼻。 她在水下中枪,子弹击穿后背停留在左肺,有可能还伤到了心脏,轻轻一呼吸,肺部仿佛残破的风箱,气体在胸腔乱窜,胸口宛如刀割般的疼痛。 苏典并不害怕,她静静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流失,心底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安宁。 ……这是在哪。 苏典缓慢地做了个口型。 “直升机上,我送你去医院,很快就到了。” 席未渊的声音传来,离她格外近,好像就在耳边似的。 苏典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戴着降噪耳机,对方是通过耳机和她说的话。 眼珠微动,目光划过机舱内的环境,苏典发现席未渊就坐在自己身边,她的脑袋枕在对方的腿上。 “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苏典吐出大团血沫,强忍肺部撕裂一样的疼痛,忽觉喉咙堵塞感消失,总算能发出点正常的声音。 “安全了吗……”苏典一字一句问,“维冈……怎么样?” 席未渊握住苏典的手,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低声说:“你现在不用操心这些。” 苏典扯动嘴角,似乎在做笑的表情:“先生,我刚刚……梦见姐姐了。” 闻言,席未渊不由微怔。 “姐姐”两个字从苏典嘴里出来,令他有种极为陌生、却又在潜意识里熟稔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同某件搁置了很久的物品,抛诸脑后多年,当某天重新接触时,那一瞬间生疏的记忆闪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缄默少顷,席未渊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好好保存体力,不要胡思乱想。” 苏典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她和我说了好多话,我们聊得很开心,姐姐一直在笑……我想她了。” 十几年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的面容无可奈何地在脑海里模糊起来,那些深埋于心的过往,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幻想出来的假象。 方才做了一场短暂的梦,苏典的记忆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她梦见了姐姐苏琅,梦见她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日子,彼此相依为命,互相依靠,磕磕绊绊地长到十几岁。 离开孤儿院后,两人因相貌出众,被歹人骗走送去情.色场所,想卖给有钱人当玩物。 却也因为相貌出众,阴差阳错被段斯昂买下。 姐姐苏琅作为特务培养,送去了邵揽余身边当卧底。 妹妹苏典则沦为人质,在段斯昂手底下活得小心翼翼。 后来苏琅暴露身死,苏典想方设法逃了出去,在躲避段斯昂追杀的路上,偶然间被席未渊救下。 那时候的席未渊还不是忏摩头领,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义子。 席未渊救她一命,并把她留在了组织里。 苏典将姐姐留给自己的冷啡片配方,送给席未渊,帮助他在忏摩站稳脚跟后,跃身成了当时头领的义女。 后来席未渊也用忏摩的势力,送她去大西洋留学深造,几年后改头换面回来,成为席未渊身边心腹中的心腹。 “……要是姐姐还在,那该有多好。” 苏典语声低微的呢喃,空洞失神的双眼里,悄悄蓄起了泪,又像是多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席未渊的视线,沉默落在对方伤怀的面孔上,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瘦骨嶙峋却傲骨不屈的小姑娘。 他感觉自己的手动了动,是苏典在拉他,似乎有话要说。 尽管耳机能听见,但席未渊仍是弯下腰,将耳朵凑过去。 更多的血沫气泡涌上喉头,苏典对抗着窒息的疼痛,无比艰难又顽强地开口。 “我用了九年,把命还给你了,以后……不欠你的了。” 单单说了这么一句,苏典松开手,没有留恋地闭上了眼。 这辈子活了二十四载,泥沼里摸爬打滚,每一天的她,都是在争抢和谨慎中度过。 过去是争抢食物资源,后来是抢夺权利地位,没有一分一秒,是真正为自己活过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等来了这天。 等来了从此往后,不用再被任何牵绊束缚的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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