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比起小名阿时,邵揽余更喜欢别人叫他的大名,就像费慎这样连名带姓的喊,每次听见,他心里似乎都会安定几分。 费慎原以为,邵揽余醒来后会第一时间关注外面的情况。 谁料对方发了会儿呆,一只手摸索着按上了他右胸口,平放片刻,问道:“荼蘼花刺青,还要吗?” 费慎起初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邵揽余看见过他的伤口,知道刺青已经没了,现在问他要不要重新纹一个。 “做梦都想要。”费慎掌心覆住了右胸口上那只手。 邵揽余好像笑了笑,暗沉的环境中看不太真切,显得有些遥远。 “一起去吧,添在脚踝上,我们一人一个。” 作者有话说: 胃出问题了,明后天去医院做检查,下章更新推迟一天,25号周日更
第127章 贪念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了某栋更加不起眼的旧居民楼外。 车上下来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帽子口罩遮住五官,穿过水渍斑驳的楼道,走进居民楼里,上到了第三层。 一层双户,只有左边那户住了人。 女子轻敲了四下生锈的铁门,三长一短,等待片刻,铁门发出岌岌可危的咯吱声,慢悠悠开了条缝。 缝隙里露出半边男人的脸,五官清晰,脸庞瘦削,样貌能称得上一句端正。 辨认清楚来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欣喜,连忙将门缝拉开大半,侧身让了让。 “有仪……施小姐,请进来吧。” 施有仪略一点头,双腿迈进屋内,似乎闻到了点异样的味道,屈指抵了抵鼻尖。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面露几分窘迫,有些局促地去开窗户,嘴里磕磕绊绊解释:“天气冷,潮湿,很久没出太阳了,味道有点重,不好意思啊。” 施有仪环顾一眼几十平米的房屋,家具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件,斑驳的墙皮脱落,所有物品都泛着陈旧的颜色,称不上有多舒适,但整体还算干净。 桌上放着一个小铝锅,锅里有吃剩的面条,施有仪问:“打扰你吃午餐了吗?” “吃完了,吃完了。”男人走过去收拾餐桌,将小锅放进洗碗池,“面条煮多了点,这是剩下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很想问她吃过午饭没有。 可随即想起自己这里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食物,索性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你随便坐。” 施有仪找了张凳子坐下,说:“孟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刚出口便被打断,望着对面体型没比自己强壮多少的男人,施有仪坚持了原有称呼:“孟先生。” 男人——孟不凡似乎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也行。” 如果此刻邵揽余和费慎在这,便会发现,与当初在尤州和郁南镇遇见的那人相比,如今的孟不凡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不仅是指性格变化,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外貌。 身上皮肤不再是当初那般长满烂疮、破溃流脓的状态,差不多已经恢复完好,只剩下非常浅淡的点点印记。 黧黑的肤色褪去,变为了正常黄种人的肤色,尽管体型相较成年男性来说,还是有些过度瘦削,但比起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至少看起来不再像一折就断的那种。 并未过多在意孟不凡神情间的失落,施有仪徐声说道:“岳崇自从被邵家送回去后,就一直在装疯卖傻,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躲在家称病不出。” 说起正事,孟不凡收敛心绪,接上话茬:“他倒是会借势,岳韬被判了死刑,岳妍也因为唆使杀人罪入狱,明确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就借着这一难让自己金蝉脱壳,还算有点小聪明。” “没死成也好,”施有仪不痛不痒道,“柏苏政府现在,经不起再换一次首领了。” 孟不凡想了想,问道:“邵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施有仪说:“邵留良自杀了,没救回来,三天过去了也没发丧,应该是打算将消息瞒着了,不过邵家有邵揽余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是据说邵留良去世第二日,那位许久不曾于人前露过面的冯邱夫人,当众给了邵凌姿一个响当当的耳光,言语间将她训得下不来台。 也不知母女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龃龉,闹得如此难看。 听施有仪说完,孟不凡不再关心邵家动态,将注意力放去了她本人身上。 “岳家如今对你不存在什么威胁了,岳韬一死,再加上李周两家的协助,以后你在军委那些人面前,说话也能有一定的份量了。” 施有仪神情泰然,并未将对方说的这些当回事。 “目前都只是小打小闹,更难的还在后面。”施有仪说,“不论是邵家、席未渊还是科谟的费家,现今都已被逼上了绝路,他们退不了,我们同样退不了。” 孟不凡神色凝重起来:“席未渊已经将琅洛大范围使用,费家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这一战局势难料,如果是席未渊赢……有仪,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施有仪没有介意男人的称呼,反而淡笑着道:“孟先生认为,席未渊的胜算有多大?” 孟不凡说:“我不知道。” 施有仪站起来,稍稍仰头,挺直了脊背,目光与对方齐平,眼里是一种难以撼动的坚韧与处变不惊。 “我要的不是某个结果,也不是阶段性的赢或输,就像孟先生您一样,当初应该也猜不到,自己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没人能预测未来的事,我想做的,只是让这个崩坏的时代翻篇,是谁不重要,是谁都一样。” 庄重肃穆的殡仪馆内静谧无声,上百号人立在规模壮观的追悼室里,同样的黑衣,同样的站姿,沉默吊唁着灵堂上那位年轻的逝者。 礼厅摆放的遗照意气风发,更衬得追悼室里的气氛哀戚悲痛。 全体默哀的三分钟里,有人悄悄抬头望了一眼,看见那面巨大的横幅上写着——易绛先生追悼会。 多么难得的一位大器之才啊,那人惋惜地摇摇头,复又垂下脑袋。 默哀完毕,行了三鞠躬礼,到了介绍逝者生平的环节,由于易绛双亲早逝,这一环节就由席未渊代替执行。 啰声唢呐哀乐起,感情充沛地念完一段,席未渊被主持人送下台,一个士兵匆匆而来,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席未渊眼神暗了暗,没惊动其他人,单独从侧门走了出去。 经过几扇门和两个拐角,来到一间空旷的休息室外,推开移动门,身穿黑裙的苏典站在门口,眼里有藏不住的红血丝,面色冰冷地朝席未渊一颔首。 “先生,找到了。” “辛苦。”席未渊拍拍她肩膀,跨步迈入。 休息室的布局为正方形,四面角落各站了一名黑衣士兵,屋子中间有一方矮木几,但没凳子,地面铺着竹丝地垫,放了四张厚蒲团。 风格类似于上世纪的日式风,沉寂压抑的气氛夹杂外头隐约飘荡的哀乐,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竹丝地垫上有两个男人,一坐一躺,都套着嘴套,被禁锢了手脚。 席未渊一露面,坐着的那个还算冷静,只是掀起眼看了看。 躺着的那个立马挣扎起来,疯狂在地上扭动着,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面色涨红情绪激动,听起来像是在咒骂。 席未渊没管扭成了蠕虫的那位,径直走向另一个。 “方牧喜,你还活着。” 脚步停在跟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覆盖下来,仿若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方牧喜闻声抬头,背光的方向,难以与眼前的人对上视线。 他想要发出声音,却被嘴套束缚着,嘴角张不开半分。 席未渊伸出一只手,屈尊降贵地搭上嘴套扣链,一边替对方解扣,一边说着:“那支队伍全军覆没,许万灯死了,你却还活着,时隔这么久才回来,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嘴套解开扔在地上,方牧喜喘匀了胸腔里那口气,平淡道:“因为注射了琅洛,所以才能侥幸活下来,躲在尤州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席未渊背对窗外明朗的光线,面容神情模糊不清,但总归不是笑着的。 “既然逃过一劫,捡回了条命,为什么又选择回来?” 仰头仰得有些累了,方牧喜垂下脑袋,挪走视线的那半秒时间里,过去一个多月的画面倏然从眼前飘过。 尤澄瘦小的身躯把他背回家,尤澄和乌宝笨拙却又无微不至的照顾,尤澄许下三个人能够一直团聚的新年愿望……直到最后,尤澄双眼含泪,神情倔犟地冲他骂道“爱找死就滚远点,滚了后永远别再回来”。 每出现一个画面,接着就会立即消失,等到最后一个画面消失,方牧喜重新抬头。 “因为琅洛,所以我回来了。我已经上瘾了,不用药很痛苦,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得舒服点。” 他毫不遮掩,既没有冠冕堂皇说一堆虚假的抱负,也没有趁此机会奉承讨好。 反倒是大方暴露出自己弱点,坦诚自己的卑劣与懦弱,就像是白开水,寡淡直白,能让人一眼望到底。 无声片刻,席未渊一下一下击起掌,沉郁的脸色多出几分笑来。 “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坦诚的人。” 他转了个方向,踱步到还在地上蠕动的那位面前,半蹲下问道:“刘城主,我又多了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你不替我高兴吗?” 刘水淼瞪着双眼,嘴里呜呜呜得更厉害了,这次还连带着摇起头来。 席未渊面露一丝苦恼:“也对,我的易绛才刚刚遭人毒手,刘城主恐怕功不可没。我昨晚梦见他了,他告诉我说,一个人有些寂寞,想找个同行的朋友,不如刘城主下去陪陪他吧?我和易绛兄弟一场,不想让他带着遗憾走。” 刘水淼震怒的眼神逐渐变为了惊恐,席未渊一双笑眼望着他,身后的推拉门忽地打开,又一个男人被扔进来。 不同的是,这个男人没被绑住手脚,也没戴嘴套,扔进来后立马跪伏在地,颤颤巍巍喊道:“席先生……” 席未渊依然注视着地上的刘水淼,嘴里的话却是对男人说:“听说你是北图塔头领身边,最有能力和最忠诚的左右手,对吗?” 男人:“不敢、不敢当,席先生过荣誉了。” 席未渊随手抽出一把枪,丢进男人怀里,站起身。 “杀了他,你就是下一任北图塔头领。他活着,你就替他去死。” 刘水淼死死盯住席未渊身影,瞳孔在恐惧的刺激下不断放大,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自己曾经无比信任的下属。 旋即,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下属握住枪直立身体,没有半点犹豫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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