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揽余站了小半会儿,侧目一瞥,余光瞥见费慎跟来的身影,没说什么,迈步而入。 费慎很想追进去,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允许,贸然起冲突也对自身不利。 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站门外当起了门神。 服务员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开口劝了,转身往何潭他们所在的包厢去。 身后的门徐徐关闭。 邵揽余往里进了没两步,便看见了饭桌上的席未渊。 仍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西装,相貌出众一表人才,头发打理得干净整洁,倒是挺赏心悦目。 邵揽余面上丝毫不见意外之色,神态自若:“果然是你。” 席未渊一如既往的绅士,展现恰如其分的笑容,站起来亲自替他拉开了座椅。 “刚才在窗边看见你了,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在这里都能遇见,所以想着请你上来吃顿饭。” 邵揽余也露出淡淡的笑,并未拒绝对方的好意,坐进了那个座位。 席未渊回到对面坐下,菜已上好,他端起茶杯往这边敬了敬。 “感谢阿时不计前嫌,还肯赏脸过来和我共进午餐,这顿饭,就当是为之前的不愉快买单。” 对方自顾自说完,仰头将那杯茶饮尽。 邵揽余笑而不语,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却在递到唇边时,动作稍稍一顿。 些许刺鼻的味道传来,杯子里装的是酒。 邵揽余神色未变,将杯子放回去,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计前嫌了?多年不见,席先生或许忘记了,我这个人其实特别记仇。” 席未渊有些无奈:“阿时,你何必与我这么生疏?” 邵揽余:“没有熟识过,哪来的生疏一说。” 席未渊怔然几秒,又忽地失笑:“你是想激怒我吗?” 邵揽余坐姿放松,双腿交叠,整个人松弛而又不随意,淡然地看着对方。 “我们做生意,看重的是利益两个字,你有什么地方,值得让我去激怒?” 席未渊不答,目光落向被邵揽余搁置的那个茶杯上。 “我知道你一贯爱喝茶,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他慢条斯理说,“这个茶杯认不清自己作用,不知好歹装了酒,你会将它丢去一遍。可有些人认不清身份,有眼无珠,拿着宝石当草芥,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席未渊说:“阿时,你说你是商人,看重的是利益,可柏苏如今自身难保,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利益可图呢?” 邵揽余目光蓦地一凝。 望着眼前席未渊满目关怀的神情,他思绪一阵游离,恍然间醍醐灌顶。 终于明白当初在三瑞里,对于席未渊肆无忌惮伤害费慎,以此试探自己一事,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对劲了。 因为在那时候,席未渊就已经知道,维冈打算向柏苏开战。 而对方笃定,自己迟早会和他站在同一边。
第102章 制衡博弈 说出那番指代性十足的话后,像是特意留出时间给邵揽余思考,席未渊许久没出声。 他握着公筷,将桌上每盘菜第一口,最好的那部分单独盛出来,精致地摆好盘后,用旋转桌面转到了邵揽余跟前。 “在我这,你永远可以享受最好的,尝尝看。” 邵揽余看着那盘什么都有的菜,半天没动作,不紧不慢开口:“没记错的话,尤州是由白焰掌控的吧,你是忏摩的头领,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担心自身安危?” 席未渊付之一笑:“那阿时还是邵家家主呢,被那么多人关注着,却在这种时候跑到边境来,不危险吗?” 邵揽余面上不露声色,心下的思绪却如裹起来的丝线,一根根越缠越紧。 白焰巡逻队里有忏摩的人、消失的城门开放日、尤州城中异常多的行人、席未渊凭空出现在此地,再加上对方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等等…… 假如换个角度思考,猜想得大胆点,要是尤州已经悄无声息易主,不再归属白焰掌管,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而近段时间,边境上未透露出半点有关这方面的风声,也间接证实了邵揽余当初的猜测是对的。 忏摩的真正实力,恐怕远不是如今外界传闻的那般差劲。 邵家经营的军火生意,确实能对大部分人产生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边境这些叛乱组织,军火武器等同于生存的资本。 若是能成功搭上邵家,无异于给自己安上了一副坚不可摧的盔甲。 这些年也不乏各种各样的人,试图使用千方百计抢夺或拉拢,但最后均以失败告终。 现今战事突起,席未渊悄无声息掺和进来,似乎也表现出了笼络的意思。 只不过往深处想想,他表面上好像想对付维冈,可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目的,谁也说不准。 然而比起这些,邵揽余最好奇的,还是席未渊究竟如何得知的维冈要开战一事? 或者换句话说,维冈对柏苏出手,席未渊又在中间出了多少力? 游离的思绪逐渐回笼,邵揽余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单纯走了会儿神,端起那只装了酒的茶杯,毫无征兆淋在了席未渊夹好的那盘菜上。 “茶杯盛酒,也是人为。”邵揽余好整以暇道,“你说,这到底是茶杯不知好歹,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席未渊面色微变,顿了顿,对那盘被浇得乱七八糟的菜肴视而不见,莫名笑了起来。 仿佛被逗开心了般,这一笑,登时驱散了他深邃五官带来的攻击性,变得如沐春风,温柔明朗。 “阿时,你是在和我讲笑话吗?” 邵揽余嘴角保持着弧度,静静看着他笑,等对方笑够了,才重新出声:“邵家从不缺合作伙伴,但也不介意认识更多的朋友,只是我个人认为,当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后,才配谈合作两个字,否则实力悬殊太大,我们一般称之为乞讨。” “席先生,期待我们能有合作的那一天。外面还有朋友在等,我就不陪你尽兴了。” 留下一番不清不楚的话,结束了这段不明不白的交谈。 在席未渊暗含兴味的眼神中,邵揽余来去自如离开了包厢。 费慎一直站在门外,等了不算太久,内心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看见邵揽余出来,用目光细细端详对方一遍,确认完好无损,他漫不经心问:“吃这么快?” “没吃。” 邵揽余径直往前走,费慎一言不发跟上。 两人回到何潭所在的包厢,菜也已经上好了,满满一桌山珍海味,却无人动筷。 何潭谢掩风两人,各自沉默地坐在一端,面色都不太好看。 费慎状若无意往门口瞟了眼,瞟到服务员垂头离开的身影。 他随手抽出一条有靠背的凳子,反方向坐下,吊儿郎当道:“何大少爷挺大方啊,这么多菜,可不便宜。” 何潭少见地没有和费慎抬杠,神情冷肃,声线发沉:“服务员说,这是他们老板送的,免费请咱们吃。” 桌上的菜肴都是菜单里没有的,而且比大堂里其他客人吃得都要精致不少,他就是再神经大条,这会儿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家名不副实的黑心餐馆,十之八九是忏摩名下的店,也就是席未渊的产业。 邵揽余最后一个落座,顺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动作间没有半分不自然。 “饿了需要补充体力,我们是过来吃饭的,既然是别人一番心意,那就别浪费,多吃点。” 何潭心中有数,此刻并非说话的好时机。 反正老大都带头了,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立刻埋头扒饭,放开了吃。 谢掩风也跟着动起筷来。 大家心照不宣的没半句交流,沉默着吃完一顿饭,刚才的服务员又出现了。 他说:“房间已经替各位开好了,要入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拿钥匙。” 很明显这又是席未渊的手笔,邵揽余坦然接受:“麻烦了。” 服务员摸出四把钥匙,一人给了一把,钥匙上有房间号,每间房都在不同的楼层。 邵揽余率先朝自己的楼层走去,对身后三人道:“好好休息,晚点下去吃晚餐。” 费慎看一眼邵揽余背影,转身下楼了。 何潭直接攀住谢掩风肩膀,二话不说,强行把人带进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窗户朝外边打开,通风效果十分好,闻不见半点异味。 果然是老板赠送,比上次自己花大价钱开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邵揽余打开门后,第一时间出现在脑子里的想法。 不急不忙在房内转悠了一圈,他坐进沙发里,微微歪头,胳膊支着太阳穴,远远眺望窗外萧瑟的景致,面容逐渐陷入了沉思…… 晚餐依旧是在包厢吃的,邵揽余旁敲侧击叮嘱了几人一句,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精蓄锐一晚,明早准时出发。 再次回到房间,他原本准备洗个澡就休息,只是刚从浴室出来,便收到了费慎的消息。 沉瑱:【来车上】 邵揽余将头发吹干,打理好后穿戴整齐,带上钥匙走出了旅馆。 找到停车的地方,一打开副驾驶门,便看见费慎捏着香烟在玩,神情意兴阑珊,不知道等了多久。 邵揽余打量他几秒,上车关门:“怎么不抽?” “对象不喜欢,戒了。” 费慎降下半格车窗,把那根揉得皱巴巴的香烟丢出去。 邵揽余无声一笑,又问:“今天开了不短时间的车,还不回房休息,不累吗?” 将座椅稍稍放倒一点,费慎懒洋洋躺在上边,双手抱胸,侧过脸,目光落向身旁人。 “席未渊找你做什么?” 邵揽余了然于胸,对方估计中午就想问了,只不过考虑到环境隐患,愣是憋到了现在才开口。 没有隐瞒,他如实把在包厢里和席未渊那段对话,还原给了费慎听。 一听完,费慎几乎是立马明白过来:“姓席的想让你脱离柏苏,和他合作一起对付维冈?” “不仅如此,”邵揽余说,“他应该是查到了你的身份。” 对方只提了这么一句,费慎脑子里的想法却转得飞快。 席未渊在明知道邵揽余和费家有联系,且关系匪浅的前提下,仍旧选择装傻充愣,暗示着向邵揽余表达合作的意愿。 这究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其实别有所图,准备好后招在等着他们? 凭借目前对席未渊的了解,费慎更倾向于后者。 邵揽余的想法亦然。 是以中午那会儿,他并未真的与对方撕破脸皮,而是故意用一种高不可攀的态度,言语上先将对方贬低,再有意无意抛出橄榄枝,没有立刻将后路堵死。 这是反向试探,更是一场不显山露水的博弈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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