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易知秋不要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但他一句比一句冲动,像一辆大卡车从斜坡冲下去,刹不住。 他的余光中,都是娄牧之。 小木头仰起脖颈喝了一口水,喉结滑动,在他指尖跳舞的星星,跑到了他的肩膀。 就在易知秋以为听不见他的回答了,娄牧之才说:“也许吧。” 是易知秋没听过的那种嗓音,缓慢温柔,就像流心脏的水流。
第29章 也许是暗示 校庆选在年尾,12月31日。 这一天,学校张灯结彩,红布标,宣传语贴得到处都是,高三大部分学生的心思都在学习上,直到下午三点还在教室上课,但也有例外,比如王煜,早坐不住了,他过半分钟就瞄一眼窗外,高一那群小朋友穿着演出服,在教学楼间来回穿梭,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王煜写了一张小纸条,偷偷从桌子底下传给易知秋。 “礼物退了?” “没,人家不收。” “你知道么,昨儿我去操场打球,姚雪看我就像看仇人,半场球连踩我八脚,差点没残了。” “怪我怪我,忘了给你烧高香。” “滚。” 一来一回,两人像唱相声。 孙衫在黑板上讲着考试要点,粉笔字写得飞快,王煜瞄了一眼,转过头去小声说:“我那医药费,你啥时候给我报了?” 易知秋看一眼他完好无缺的腿:“不如我打折再给你报。” 王煜抬手怼到他脸上,竖了个中指。 易知秋眼皮都没抬,垂首记着笔记,字迹跑得飞快。 王煜功课还行,考试时常徘徊在班级前二十,年级前六十,但他最听不进的课就是英语,这会儿觉得凳子硌屁股,又趁着孙衫写板字时偷偷转过头去。 “你说衫哥什么时候才下课?” “下课铃还有二十分钟呢。” “我都快听吐了,就这一章来来回回讲了不下三遍。” 易知秋突然不说话了,他朝王煜打眼色,表情有点复杂。 “你眼睛抽筋啊?” “他提醒你认真听课,不然会受到老师的特别关怀,”孙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组,她用拿粉笔的手敲了敲桌面:“王煜。” 王煜吓得差点跳桌子,他立刻挺胸坐好:“到。” “站起来,”孙衫手里的粉笔一转,指向黑板:“我看你是全明白了,来,说说,这章的考点和难点在哪。答对了,我立刻放你去礼堂看节目。” 王煜知错就改,立刻认怂:“老师对不起,我扰乱课堂纪律,讲小话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他认怂的姿势一步到位,逗得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偷偷笑。 “勇于承认错误,是个好同志,”孙衫明显不吃这套,她笑了笑:“说吧,别耽搁大家时间。” 王煜脸都白了。 孙衫抱起双臂,悠哉地看着他。 “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什么是考点,就是高考必考的点,我在这费心费神给你们加强记忆,有的同学还嫌我话多。” 王煜低垂着脑袋:“老师,我真的错了。” 孙衫推了推眼镜,她微仰下巴:“别怂啊,赶紧的,答对就可以走人。” 王煜感觉丢脸丢到了东大河,脑子乱得像浆糊。 后桌的易知秋捂脸乐了一通,连带着桌面也在颤抖。 全班梗着脖子,完全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时,钱尘抱着一大摞卷子,从教室外走进来。 “这么大阵仗,”钱尘笑着看向孙衫:“王煜又惹您不高兴了?” 孙衫放下粉笔,拍了拍手:“校庆节目忘了给王煜报个单口相声,这不让他弥补遗憾,表演一下。” “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钱尘放下卷子,跟孙衫打商量:“各班都去彩排了,您给个特批,让咱们的两个代表先过去。对了,还有王煜,他在后勤组,学生会主席催他过去搬桌子。” 还没等孙衫反驳,孙衫钱尘紧接着说:“明天下午的体育课,我已经跟柯老师说好了,让您代他。” 听到这句话,孙衫极为嫌弃地看了钱尘一眼,又不情不愿的点头,算是给钱尘一个面子。 钱尘对三人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了报复某个人笑话他,易知秋才站起身,王煜挪了下位置,一脚踩在他的白球鞋上。 那一脚仿佛踩在了易知秋心尖上,他没控制好表情,从唇缝吐出句气音:“我靠。” 如果他手里有刀,王煜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出了教室,易知秋立马和王煜算账,梁靖冉跟在他俩身后,看着两个大男生嬉闹。 易知秋把王煜摁在墙上,勒他脖子踹他屁股,王煜也不遑多让,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到了楼梯拐角,王煜要去学生会报道,他喘着粗气抱拳,约下次再战,他一走,林荫道就安静下来。 春日浸透枝桠,万物复苏,原本光秃秃的树干长出了浓绿。 这是第一次,梁靖冉和易知秋单独相处,她第三次看向他时,终于开口说话。 “歌曲练得怎么样了?” “凑合。” “第一个上台,会不会紧张啊?” “还好。” “你的吉他呢?” “大堂放着。” 从前易知秋一度怀疑自己是个话痨,现在一想,好像只有面对娄牧之,他才有说不完的话,对着暗恋他的女生,他就会变成了另一个小木头。 飞机飞过天空,留下一道白色云彩,那是水汽凝结而成的特殊云系,梁靖冉走路时会看天,她的发梢经风相拥,吹得长发飞扬。 “易知秋,”梁靖冉忽然问:“你坐过飞机吗?” “小时候坐过。” “飞机那么高,你说....坐在上面还能不能看见淮江?” “不知道。” 他觉得今天的梁靖冉有点奇怪,往日里的她,清高而孤傲,站在人群中目不斜视,脖颈修长,像一只永远不会低下头颅的白天鹅。 此刻,说不出来为什么,易知秋觉得她有点哀伤,那白嫩颈线拉出了一条脆弱的弧度。 学校请了化妆老师,表演节目的同学都在排队,袁离离站在娄牧之身后,正在跟文娱委员商量站位问题。 高一二班的文娱委员叫于斌,身材圆滚,像颗蚕豆,别看他胖,身段极其柔软,二班人戏称他是最会跳舞的小胖子。 “你就让我换个位吧,”袁离离扯着文娱委员的衣角,要求换到C位:“拜托你啦。” “小离离,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不适合,”于斌边解释边比划:“咱班平均身高163cm,你156cm的个子站C位就会形成一个凹字!凹字!你明白么?” 袁离离使出十八般武艺,撒娇卖萌都不行,最后发了威胁大招。 “不明白,”袁离离跟他耍赖:“反正不让我站中间,我就吊死在大堂门口,你看着办吧。” 于斌卷着手指,委屈的:“可是中间有小牧了呀,他可是咱们班的门面。” “小牧都同意跟我换了,”袁离离垫高脚尖,拍了下娄牧之肩膀:“是吧,小牧。” 娄牧之从善如流的答:“同意。” 礼堂门口走来两个俊男靓女,远远看去,十分般配。 两人刚踏进门就被节目的策划老师逮住,拉去了一个小角落说话。 “小离离,你男神来了。”一个扎两条麻花辫的姑娘说。 “哪呢哪呢?” “大门口。” 娄牧之顺着女生的声音望过去,看见易知秋侧影时眼里闪过欣喜,目光继而移到与他并肩的梁靖冉,表情就冷了。 袁离离比花娇艳的笑容在看见梁靖冉那一瞬凝固在脸上,她嘴角下垂,不高兴地说:“她怎么也在啊。” 于斌多嘴,凑过去:“我听说,那个美女是易学长的绯闻女友。” 盯着某个虚空点的娄牧之眼神稍变。 “去你的,”袁离离捏着粉拳捶他:“胡说八道。” 于斌捂着胸口“哎”了声,不怕死的辩解道:“真的,年级里都在传,说易学长之所以不谈恋爱,是因为梁靖冉没表白,要是说破了,两人肯定是一对儿。”他欣赏了会儿才子佳人的缱绻画面:“不过你别说,还真是郎才女郎,好般配啊。” 扎辫子的姑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感叹道:“你活腻了?” “死胖子你还敢说!” 下一秒,袁离离原地爆发,追着于斌打了全场,他那身板差点没从胖变成肿。 化好妆,娄牧之坐在临窗的座位,礼堂一阵接一阵暴动,好多女生捂住心口,嚷嚷着好帅,绝了之类的话。 娄牧之觉得吵,往耳朵里塞上白色耳机,没理会热闹,而是看着窗外的微风跟绿叶玩捉迷藏。 左肩被人拍了下,他习惯性地转朝右边,娄牧之摘下一只耳机,看见了易知秋。 “可算找到你了,”易知秋抱着一把吉他在他身旁坐下。 这人换上黑色西装,脖颈系上领结,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装扮一变气质也变了,连衬衣皱褶都显得雅致。 娄牧之心说难怪女生们要尖叫,他这打扮要放在古代,就是一风流倜傥的富家少爷,还是经常逛青楼,红颜知己数不胜数的那种。天生的风流鬼,一笑,就有无数姑娘往上凑。 联想起于斌那句话,娄牧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娄牧之外表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易知秋却像生了一双透视眼,能看见他面无表情下的所有细微情绪,娄牧之开心的时候,会抿唇线,手指不自觉拨动腕骨上的念珠,他不开心的时候目光会放空,就像一座精美雕塑。 “没有。”娄牧之重新带起耳机。 易知秋凑过去一点:“是不是要上台了,紧张?” “不是。” 娄牧之把头扭朝一边,礼堂外除了绿植就是建筑,几乎没什么可看。 易知秋明显感觉到娄牧之不想搭理他,他有点慌,喊了好几声小木头才换来一句冷冷的“嗯”。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易知秋把吉他丢去一边。 那语气娄牧之叫心头一酸,他确实生气了,准确来说,是生闷气,因为他一想到梁靖冉,情绪就莫名的低落下来。 其实娄牧之很早就意识到了,易知秋对他而言跟别人不一样,在很多时候,他甚至自私的希望易知秋只对他好,只看见他一个人,他喜欢看他笑,看他胡闹,喜欢他身上樱花的味道。 他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他笑容明朗,是阳光和烈日,娄牧之觉得自己像一株阴冷的植物,他渴望光,也暗自希望,光也渴望他。 “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说这话时,易知秋弓下背脊,他声音很轻,就像在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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