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用手肘碰了下身旁人:“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娄牧之回过神来:“就是觉得杜叔和陶叔家里的灯太暗了,下次给他们送俩灯泡。” 提到那两人,易知秋立刻想到他们对着彼此傻笑的模样,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句:“小蝶姐,杜叔和陶叔是一对儿?” 胡蝶搁在方向盘的手一顿,良久后,她才说:“从我有记忆起,他俩好像就在一块了。” 易知秋心下莫名一跳:“男的和男的,也能处对象吗?” 倒不是易知秋真这么无知,只是今夜对他而言太过兵荒马乱,严格来说,这句话更像他对自己的质疑。 这时,娄牧之也看向了胡蝶。 “其实杜叔以前不哑,他会说话,”胡蝶说:“我也是听巷子里老人们讲的,杜叔在弥渡的孤儿院长大,小时候长得还挺俊,学习也好。高二那年,他谈了一个朋友,是他隔壁班的男同学,两人放学一起回家,碰见一群混混,一不小心就打起来了,那男生当场身亡,从那天以后,杜叔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陶叔听不见,”胡蝶说:“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从哪来,大冬天的倒在了弥渡口,后来杜叔把他带回家,两人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反正在我眼里,他们是爱人,也是亲人。” 哑巴名叫杜若,聋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来时穿着一件老式中山装,胸口绣着一个“陶”字,街坊邻里就喊他老陶,两人在北门菜市场开了一个水果摊,夏天生意好,两人坐在小摊前,啃卖剩的西瓜,胡蝶碰见过好多次。 两个老男孩,一个西瓜切成两半,老陶抱着西瓜,手里拿一把小银勺,他永远都会把西瓜中间最甜的那口让给杜若。 银勺递到嘴边,杜若有时候会摇摇头,打手势说,他只吃甜的,瓜肉不够红,也就不够甜,要老陶自己尝一口,甜的话,杜若才吃,不过老陶每次尝到都很甜。 冬天的水果不好卖,为了补贴家用,一到寒冬腊月,老陶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巷口给人擦皮鞋。 他们很贫穷,但他们很相爱。 今夜星星很少,稀缺的光辉落在臭水沟里,反射出粼粼波光,易知秋被那光晃得眼睛酸涩。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他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胡蝶脑海里出现一个长发女人拨弄琴弦的样子,眼神变得十分温柔。 “我觉得爱情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能跨越国界,跨越身份,跨越阶级地位,性别,为什么不可以呢。” “小蝶姐,你也喜欢过什么人吗?”易知秋从她这句里觉察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胡蝶噗嗤一声:“你小子还挺八卦。” “哪有,”易知秋说:“我就随口一接,没想打探你的隐私。” 其实易知秋想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多不胜数,但他觉得所有女孩都一个样,也从来没对哪个女孩心动过,比起和女孩谈恋爱,他更喜欢娄牧之待在一块,打球,打游戏,看书复习,即便不说话,他也觉得很美,很好。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易知秋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 对面有车快速经过,司机经过他们时,摁了一声喇叭。 易知秋下意识甩了两下脑袋,像是要赶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车子到达警察大院,外来车辆不能进去,胡蝶让他们早点休息,有时间再聚。 拐进小花园,易知秋注意到娄牧之揉了下左肩那块地方:“你揉了半天了,肩膀痛?” 娄牧之放下手,伸进裤袋,恢复平时那张又冷又酷的脸:“没事。” 莫不是扁人的时候被人扁了,易知秋紧张起来:“不信,我看看,”说罢就去扯他衣领。 娄牧之捂紧大衣:“不是打架伤的。” “嗯?”易知秋没懂。 娄牧之脸上没笑,声音里却有:“某个人给我撞的。” “........” 某个人的耳根一下就红了,红到了脖子,手也赶忙收回去,咿咿呀呀憋不出话。 娄牧之看他这副样子,莫名觉得好玩,抿了下唇线。 “哎,不是,你偷笑什么?”易知秋立马瞪他。 娄牧之矢口否认:“没有。” 易知秋伸指戳了下他脸颊:“骗鬼,我都看到了。” 穿出树丛,顾汪洋给娄牧之留了一盏夜灯,他背好书包:“不跟你扯淡,回家了。” “小木头。” 易知秋突然叫住他。 娄牧之回首,夜近三更,星子才露了脸,宝蓝色的天际缀满细白光点,对视的瞬间,易知秋突然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事情,物理课上他曾经读到过一个词语,叫做流明。 流明是一种描述光通量的物理单位,也叫作明亮度。 在这个静谧时刻,他居然觉得,娄牧之携带的流明甚过漫天星辰,他是最亮的那颗星。 娄牧之:“什么?” 易知秋一手攥紧衣角:“他们是同性恋,可是他们看起来很相爱,对吗?” 一句毫无逻辑关联的话,易知秋说得飞快,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快的话,一个尾音追着另一个尾音,随即又戛然而止。 也许是路灯昏暗,也许是他转身太快,娄牧之并未窥见易知秋脸颊上一闪而过的红霞,他匆忙说了再见,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第25章 梦中之梦,镜中之镜 从那天以后,易知秋睡得不踏实,明明刷完题已经两点半了,按理说身体累到一定程度,会直接昏睡过去,一夜到天明,但他每晚都会做梦,做的还是同一个。 梦中,他站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四周都是白墙,气氛逼仄压抑,眼前只有一面澄澈的玻璃镜,镜中场景飞速变换,零碎又杂乱,在幻境的终点,他总是看见那扇车窗,和娄牧之凝视他的眼睛。 天光尚未明,易知秋挣扎着醒来,惊出一头冷汗。 如此反复循环一周左右,易知秋不仅面色差,连那感冒也拖拖拉拉好不全,他一下课就无精打采趴在桌上,一条手臂挡住大半张脸。 “大易,醒醒,跑早操了。”王煜扭过头来,用笔敲了下他后脑勺。 易知秋才抬起脸来,吓了王煜一大跳:“靠,你夜里不是去做贼了吧。” “啊?”易知秋还处于半懵圈状态。 “课代表,借一下你的镜子,”王煜伸手在梁靖冉眼前打了个响指,就拿过她压在书本下的小镜子,打开,对准易知秋的脸:“瞧瞧,都快成一级国宝了。昨晚干啥去了?” 镜子中那张脸清俊帅气,可惜眼下挂着两片乌青,甚至比他的帅脸还抢眼,易知秋又没骨头趴下去:“别提了,破事一堆,我再睡会儿。” 梁靖冉停下笔,她侧过身子:“你感冒还没好?” 易知秋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懒洋洋地说:“好了。” 这么多年来,他对梁靖冉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他们连朋友都称不上,勉强能算同学。 梁靖冉试探地说:“我知道有一种感冒药,见效很快,校医室有得卖,我帮你买。” 易知秋趴在桌上装死,甩出一句冷冷的不用,明显不满她打扰他睡觉。 梁靖冉心里委屈,操场那头传来哨声,她放下手里的笔,对王煜说:“我先走啦,马上要集合了,你们也快点。” 易知秋含糊不清地说:“丸子,帮我请个假,就说身体不舒服。” 艰难的吐出这一句,他躺尸一样睡倒。 “易哥,今天我负责执勤,不能请假,课间操取消了,校领导有事宣布,要求全部学生都得去操场。”康城君站在他桌位,催他走。 闷在校服里的易知秋靠了声,不情不愿站起来。 校长名叫江海平,每次出现在校会上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这人长得挺逗,乍一看像光头强,仔细看,更像光头强,同学们私下给他取外号,叫他光头江。 光头江说了一堆废话,结尾才到重点,大概意思是校庆即将召开,表演节目的同学这三天不用上晚自习,全部到大堂彩排。 散场时,王煜叫住易知秋:“大易,老钱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老钱是他们班主任,名叫钱尘。 “找我干嘛?”易知秋打着哈欠问。 “没说,你赶紧的,下节课是衫哥的英语,别迟到,”王煜说:“昨天的预习题我还没做,先去补作业了。” 说完,王昱三步变作两步,溜得比兔子还快。 三中分为两个校区,初中部占东面,高中部占西面,高中有五栋教学楼,高一到高三各占一栋楼,老师的办公室在小花园后面,与高一、高二相通,从操场过来,走高二那栋楼最快。 易知秋却不知不觉走了高一这栋楼,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路上总是有姑娘红着脸偷看他。 不过,今天的帅学长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来到走廊尽头,易知秋才惊觉,拐角处就是娄牧之的教室。 昨夜梦境太真实,最后一幕,他亲吻了娄牧之,那唇瓣依然娇软,微颤的睫毛挠在他眼皮上。 醒来时,易知秋掀开被子一看。 靠,该换内裤了。 走在这条道上,给易知秋一种随时会撞上梦里人的错觉,他还没准备好用哪种心情面对娄牧之。 他想见小木头,又怕真见到。 易知秋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踌蹴,可是走到半路再退回去,会显得很傻帽。 “学长,你来找小牧吧,我帮你叫他。”高一二班认识易知秋的人不少,一个小胖墩跟他打招呼,扭头就喊娄牧之。 “不是,我去办公区,”几乎是下意识,易知秋甩下一句话,贴着墙根角跑了。 娄牧之刚好走到教师门口,却只能捕捉到他飞扬的一片衣角。 几乎是用冲刺1000米速度在跑,易知秋停下来时,心跳快得不能呼吸,他站在走道上平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兜里的手机振了两下,微信页面弹出一条消息。 索隆:“你跑那么快干嘛?” 头像刚冒出来,刚趋近于平缓的心率又开始加速,易知秋用舌尖抵着唇角,在输入框缓缓打字“谁跑了?”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删掉,正正经经输“老钱找我谈话,时间快来不及了。” 索隆:“哦。” 索隆:“我买了两盏灯泡,晚上去一趟弥渡口。” 易知秋刚要回信息,就听见钱尘的声音,他只好匆忙回一个“好”,抬脚跨进办公室。 “老师,您找我。” 钱尘从浩如烟海的卷子里抬起脑袋,温和地说:“我找你商量点事,是这样的,市里要举办竞赛,你初中那会参加过奥数,比其他同学更有经验,校领导希望你能代表三中参加,不过我也明白,高考只剩150多天了,比赛会分散你的精力,所以呢,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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