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倾看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行,让他去床上歇会儿,温槿怕孩子们调皮,不敢去床上休息,实在难受,只好趴在书桌上闭着眼小息。 他心里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是慢慢的,腰间的疼痛却迫使他不去多想。 溪舟哥,怎么还没来? 他晕晕乎乎的想。 再有意识时,耳边响起的是小孩焦急的喊叫:“温老师!温老师!救命啊!阿杰!!阿杰掉下去了!!” 温槿倏然从迷蒙中清醒,瞬间吓得毛骨悚然,忙问:“发生什么了!?他在哪?!” 小男孩带着温槿跑向学校后院。 那儿平时就是一块禁地,后门一直都是关着的,这会儿却是开着的,内里情景也一览无余。 后门这块地方原本是校长用来种菜的。但因为面积太小,坡度又高达十几二十米太危险,就一直没法实施。原本想在这儿建一个围栏,却又因为泥地疏松不好下手,只好暂时封闭了这里,搁置了下来。哪里知道小孩儿会这么顽皮。 温槿到的时候鹿倾已经在坡边试图去扯那个孩子的手,她身体瘦弱,那孩子体积不小,本来下雨天泥地就很滑,要是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摔下去。 他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什么都忘了。这里杂草众多,一旦掉下去碰到什么乱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温槿没有多想,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直接上去将鹿倾拉了起来,冒着雨让她回去。 鹿倾已经浑身湿透,看着温槿,终于忍受不住哭了起来:“温槿哥!你身上还有伤!让我来吧!都是我没有守好他们!” 温槿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回复她。在把鹿倾往后拉的同时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去拉小孩的手。 而且怎么能怪她,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责任。 是他先不负责任。 温槿只能庆幸坡边的杂草没有被清理干净,小孩也足够聪明,两手紧紧攀着坡边的草枝,脚下似乎也踩着什么,这才堪堪维持住了平衡。 温槿只能借住双膝的力量,手指连带着指甲抠陷进泥地里紧攀着地面,又弯着腰试图去拉小孩。 小孩还算勇敢,不哭也不闹,温槿来扯他时他还对温槿说:“老师!对不起!” 温槿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尽量忽视因为过度弯曲而开始隐隐抽痛的腰部,温声安抚他引导他:“来,别怕小杰,试探着拉住老师的手,没事的,老师在呢。” 小杰「嗯」了一声,一只手紧抓着杂草不放,一只手慢慢往上探去拉温槿。 温槿咬牙切齿的又将手往下伸了些。幸好这会儿下着雨,没人能看见他眼角疼出来的泪和额角背后冒出来的冷汗。 可是暴雨如注,打在人的身上也并不好受。温槿已经浑身湿透,几乎被雨雾蒙了眼。 但他也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能出任何问题。 终于,在两人都小心翼翼的攀附下,温槿拉住了他。 他低低闷哼一声,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将小孩往上拉。小孩自己也没有全靠温槿的力量,一靠近坡边就慢慢往上爬。等到小孩上来,鹿倾也早已准备好了毯子裹住人扯进了屋里。 前后不过两分钟。 而温槿却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浑身疼的麻木,只能依稀明白有人在身后喊自己,有鹿倾的,有小孩们的。 他转身想往里走。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失了意识。 坡边本就湿滑不已,他踉跄一下,却连再往前迈一步支撑住自己的力气也没有,眼前黑下的瞬间,他却看到了阳光明媚。 “阿槿!” 他听到了许溪舟的声音。 他想抓住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告诉许溪舟: 哥,两年真的好长啊。
第67章 要说以前许溪舟有什么特别的后悔的事情,那就是两年前因为一时冲动和温槿提了离婚。 可那时许溪舟只是觉得这样的方式于当时的他和温槿来说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 于是错过的太多,得不偿失。 而今,许溪舟最后悔的事情是为了工作,将来见温槿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 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差了那一天,他就不会在赶来的时候看到那样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当时他差点疯了,红着眼就要冲过去想要拉住温槿的手,是纪端冲上来死死压住了他。 那之后的事情许溪舟其实记得不太清晰了。只知道自己疯了一样挣开纪端的桎梏,然后不管不顾的滑下二十几米的山坡,过去抱起了温槿。 他一直在喊温槿的名字,可是不论他怎么喊怀里人都没有回应。 他心惊胆战,浑身发抖。 好在他滑落时的姿势还算保守,那里杂草又多,摔下去也是田野,所以那时的许溪舟除了腿脚酸麻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当然,也或许只是当时他已经忘了所有的感觉,尤为清晰的只有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他踉踉跄跄的将温槿抱起来往外走,红着眼,失了智。 他快忘了自己是谁。 雨为什么下的这样大? 他该怎么办? 后来是纪端及时赶到,抢走了他怀里的温槿。 再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医院长廊里,温槿也被送进了急救室。 期间护士来了好几次说要他去做个检查,他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他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估计已经脏的不能看。可是他怎么可能还会想到这些,他脑子一片空白,不断闪现在脑海里的,只有温槿摔下去时的情景。 不能想,再多想一秒他就要发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迟那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开车的时候不开快一点…… 如果他早来一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在路上车再开快一点,他就还来得及。 许溪舟,你蠢透了。 和他分开两年,你还不懂得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不能放开,不能推迟。 相见相爱这种事情怎么能推迟呢。 真的,就只差一点点…… 他至始至终抵着额闭着眼坐在冰冷的长廊里。直到半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他才像是找回了魂的□□,拖着一只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的腿奔向手术室门口。 医生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知道他是家属,对他点了点头,轻声安抚道:“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上皮外伤有点多,右腿轻微骨折,左手手骨骨裂,腰部旧伤有点儿严重,好在没有磕到硬物导致旧疾复发,接下来就是安心休养。” 那一瞬间,天光回暖不过如此。 确认温槿没什么大碍之后许溪舟就被强制着去做个全身检查,这才发现自己左腿骨折了。 他居然还拖着那只骨折的腿抱着温槿跑了段距离,还坚持到了医院。 没有截肢许溪舟都觉得是奇迹。 等把腿弄完之后许溪舟就杵着助行杖迫不及待去了温槿那里。 彼时温槿还没有醒来,许溪舟问护士怎么回事,才知道他被打了麻药,估计要到明天才能醒,许溪舟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那天他仍然没能睡着。 他一直坐在床前看着温槿。 温槿的额上眼角都有细细密密的伤口。尽管已经被做过处理,但这么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许溪舟看了又看,吻了又吻。 拉着他的手静静坐在那里,怎么也不肯放。 他真的怕死了。 他快疼死了。 那天晚上许溪舟撑了一个下午,后来实在是支撑不住,给远在南城的父母打了电话。 这两年二老也总是在念叨着温槿,不管许溪舟在不在都要念叨,然后旁敲侧击的问他什么时候再把温槿如当年那般再带回来。 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除了温槿之外,当然就只有许父许母。 许溪舟放没放下他们比谁都清楚,许溪舟当初说要去重海也没人比他们更支持。 他们都知道许溪舟来重海是为什么,是为了谁。 所以当在电话里听到儿子仿若瞬间失了所有气力的声音和温槿出事了的时候,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坐飞机赶了过来。 重海和南城坐飞机左右不过一个多小时,许家夫妇到医院时温槿还没有醒。 温槿外伤遍布,虽然是皮外伤,看着也难受不已。二老一看到温槿这副模样就红了眼睛,又不敢吵着温槿,只好先和许溪舟去外面等待。 昨晚上许溪舟就和他们简略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因此二老也没有多过问这些,只是问了问温槿的病情。 许溪舟都一一答了。 这里是VIP病房区。长廊深处只有几个老人被护士搀扶着慢慢走动,除此之外,安静的几乎针落可闻。 许母看着儿子眼下浓重的清灰和颓败不堪的眉眼,终是没忍住又掉了一次眼泪。 许母知道许溪舟这会儿心里比谁都难受,叫他们过来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已经慌不择路到手足无措。急切的需要身为父母的他们的依靠与安慰。 许溪舟自小有主见,基本没让许父许母操过什么心。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习惯将心之所向追求完善到顶峰。却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坚强到让他们心疼。只有在面对温槿的事情时,许溪舟才会像丢了糖的小孩一样需要慰藉。 许母轻轻叹了口气,将许溪舟揽在怀里,轻抚着许溪舟的头,如同他小时候伤心难过时一样,温声道:“别怕别怕。” 她的儿子,估计这辈子也就害怕过这么一回。 许溪舟闭了闭湿润的眼,浑身颤抖着拥紧了母亲。 和温槿在一起十五年,这是许溪舟第一次觉得自己差点一脚踏空。 温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人很多事,他能看到很多地方。无数情绪交织,各种神色混杂。可他却只能看清许溪舟的脸。 其实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回忆。 从年少相识到如今相依相知。 许溪舟和他的一切都无比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大概就算自己有一天老了,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会看着许溪舟的照片,和别人说:“我爱人。” 什么都能忘,什么都有可能忘,唯独许溪舟和他的一切,一点一滴都犹如刀锥刻骨。 是比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还要更为深刻久远的过去。 在梦的结尾,他看到许溪舟笑着,轻声问他:“阿槿,在日落之前,我还能看到你奔向我吗?” 他扭头,看到红日将落,大海被余晖侵染成了暖红色,晚霞落在了海底,海面平静的犹如山间泉溪。而他的星星,就站在深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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