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过来就是来和你们告别的。谢谢您,也谢谢许……叔叔,照顾我这么多年,填补了我对于父母的好多遗憾。” 可是不属于我的,终归不是我的。 “但是对不起,我……没什么报答你们的。但不论我以后在哪里,都不会忘记您和许叔叔。你们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他习惯了道歉,在这种时候也应当道歉。 毕竟他要走了,他辜负了他们对他的期望。他总是这样,留给人的都是失望。 父亲对他失望,许溪舟也对他失望,现在对他这么好的两位长辈也该对他失望了。 温槿话音落下,许父许母也已经红了眼眶。只有许溪舟没什么反应,还是静静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温槿,眸色晦暗,却又时常冷漠的让温槿心颤。 “小槿,别说对不起……”许母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语气难受又无奈,“如果你觉得这是对你来说最舒服也最开心的决定,那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温槿没有抬头,只在泪眼朦胧里看到晶莹的泪滴落在他衣裤上,晕湿了那一块本就单薄的布料,苍白又颓败。 温槿不敢再对上他们任何失望的眼神。他已经让人失望太多次了,已经承受不起至亲至敬的他们也对他这样残忍了。 温槿无法再在这里多留下去。他怕自己掩藏许久的情绪会藏不住,怕许溪舟知道他其实舍不得。 舍不得他,舍不得许父许母,舍不得「歪歪」,也舍不得那段无疾而终的婚姻。 不能让他知道。表现出纠缠意愿,只会让他更加反感绝情。 时间也差不多了,留太久他们也只会更加尴尬。可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和许父许母正式告别时,那冰寒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冷打断了他。 “和我离婚之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远离我吗?” 这声音沉得像是落在湖底的钝刀,尖锐的让温槿的心脏猛的一缩,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难过。 之前那些痛苦都不及此刻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寒的入骨。 温槿狠狠一怔,失措的抬了下眼,惊慌的撞进了一双沉静又凛冽的眼——这是陌生的许溪舟。是温槿从来没有见过的许溪舟。或者说,这么多年以来,这大概是许溪舟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对他发怒,毫不掩饰的直接质问。 以前那些矛盾与争吵,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许溪舟的爆发前兆,而他会在爆发前逃离温槿,或者用别的什么办法让自己冷静镇定。可他从不想吓到温槿。 然而此刻他却不管不顾的倏然卸下所有伪装,表情冷漠的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又带着那样强烈的侵略性。 “我没有……”没有想逃离你。温槿试图解释。 他只是不想面对现在这样的自己。他们的职业相差太远,如果真的离了婚,那么基本上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吧。与其如此,他不如躲起来,不碍许溪舟的眼。只是偷偷摸摸的,像十五岁的自己那样,躲在角落里继续爱他看他。看他慢慢爱别人,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光芒万丈。 可许溪舟不听他解释。这个人原来生起气来是这样的啊。冷漠无情到令人心寒如悸。 “没有什么?”许溪舟骤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冰冷沉重,“离婚是我想要的结果还是你想要的结果?温槿,我没想到你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当初说会爱许溪舟一辈子的人是你,现在逼着我离婚的也是你!” “溪舟!你这是干什么!”许父也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愤怒惊了一惊,再顾不上平时的淡定沉稳。 “温槿!你说话啊!你总是这样!你让我怎么办啊?是不是我提离婚的时候你还松了口气?!那你现在开心了吗?你开心吗!?” 许溪舟没有理会父亲的惊怒,突然加大的语气中,悲哀却大于怒火。 “溪舟!闭嘴!你怎么能这么对小槿说话!”许母急得双眼通红,恨不得上前去堵住儿子的嘴。 可是这一通火像是怎么也烧不完,一经燃起,就连带着之前积累的燎原星火,掀起阵灼人火海。 温槿始终坐在那里,看起来毫无波澜的模样。 其实他只是太无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溪舟对峙,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对母亲说:“温槿成不了大事的,也别盼着他考什么大学成什么才,还是安安分分的吧。” 于是他从小就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父亲果然嫌他累赘不要他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 愚钝的他只能说这个,只会说这个。 是他辜负了许溪舟对不起他,是他太笨拙,总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来火。也是他太无能,连挽留也不知道怎么出口挽留,到最后一无所有。 “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害怕的浑身发抖,狼狈的站起来,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许多年前,温槿高考前夕被与他血脉相的父亲堵在校门口时,他也是这样。 他惊惶无措的像个小丑,一腔热血被冷水浇的冰凉,最后灰溜溜的离开。还要被一群陌生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会在别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下煽风点火的指着他的背影说:“就是他!他爸供他上学了还不够,还要回来问他爸要钱呢。不要脸,真是废物,这大学考的什么用啊!” “听说就是个二流大学,读出来也没什么用的。我姐姐上的211找份好工作也不容易呢。” “难怪咯,想着他爸妈养他呢。” “妈宝。” 那些话语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温槿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都要骂他。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疏远他,忽视他。 那他走就是了,他离开,他不打扰。 今年的南城啊,寂寥无声。 …… 【先生,你站在光明中心,极尽之上,根本不需要我多余的皎洁与爱意。是我不自量力,弄巧成拙。 害了你。 ——温槿】
第7章 “小槿!” 温槿脸色苍白,耳旁无数夹杂在一起的嘈杂声犹如噩梦里催命的旋律般冲撞着他的耳膜。他只顾着往外跑,已经听不见身后呼唤他的声音了。 他害怕。他怕面对许溪舟厌恶的眼神,怕许溪舟亲口和他说「温槿,我不爱你了」。 他们青春的最后,竟是以这样潦草的方式收场。 曾经的心心相依仿佛早已随着某年夏天凋落的木槿远逝。而今的他们,也已经失去了年少时的勇敢与深情。 许溪舟不再爱他了。温槿想。 也对,他是太阳,不可能只做他一个人的希望。 …… 温槿没有在这里久留。 不过在去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之前他想先回家乡看看母亲,顺便告诉他自己和许溪舟离婚,以及离职的事。 所以在学校里办完后续手续后,他便用最快的速度卖掉了学区那套小公寓。然后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温槿将他和许溪舟那栋婚房别墅的钥匙邮寄到了许家。估计过几天许父许母就能收到了。 毕竟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他的,他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年少恋慕的少年在摆脱他之后又将踏上更加光明辉煌的征途。而他还在浑浑噩噩,徘徊不前,现在竟连前路也惘然踌躇。 离开了许溪舟,他就没有家了。 所以他只能先回家乡,看看妈妈还愿不愿意暂时先收留收留他。 温槿坐的是火车,早在之前就买好了票。而终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宜县。 只是他走的这件事没和江信说,温槿不想他担心。不然以江信那性子肯定会收拾包袱和他一起走。温槿知道他现在工作忙,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到他。 所以等他到候车厅了,才有空拿出手机给江信打电话。 候车厅里人烟嘈杂,纷纷扰扰。温槿混在其中,永远平平无奇。 “阿槿?” 电话通的很快。但那声音沙哑沉缓,一听就知道是因为工作劳累过度,昨晚又加班熬夜了。 而这么多年,江信真的像他承诺的那样,会做他的哥哥,会保护他。在他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一直是江信和江研陪在他身边。许溪舟没出现时他们在,许溪舟和他在一起时他们在,现在许溪舟离开他后他们还在。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阿信。” 那些不知名的小情绪,如潮水般让他难受又不知所措的痛苦,只有在朋友和亲人面前才无处可避。 江信虽然平时粗心大意,却在温槿开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阿槿?” 温槿闭了闭眼,许久才鼓足勇气轻声道:“阿信,我要走了。” 电话那头的江信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要走」是什么意思。于是讷讷问道:“阿槿……你,你要去哪啊?” 温槿垂下眼,低声道:“我想回家去看看妈妈和叔叔。” 江信笑道:“那挺好啊,那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温槿默了片刻,却哽咽道:“我已经辞职了,也不想再回来了。” “什么?” 温槿难过道:“阿信,这里是个伤心地。我在这里失去了好多啊……” “阿槿!还有我啊,还有阿研……还有陈叔叔和你妈妈……对了,还有陈柯那臭小子,他上次还瞒着你找我打听你的消息呢!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过就是一个许溪舟而已。难不成你真的要因为他又躲起来吗?!” 江信总算是反应过来温槿是什么意思,瞬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更多的却是不解。 不过就是一个许溪舟而已吗?为什么还要傻到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难过。 没了他就不行了吗!? 温槿语气低哑:“不是的,不是因为他……阿信,我以前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觉得这个小乡村里装不下我的梦想和未来。可等我走出去我才明白,除了这里,没什么地方还能容下我了。但我还是不死心,还想再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在看完妈妈和叔叔之后,我想离开南城去别的地方再看一看。” 江信一愣:“什么意思?离开?温槿,就为了一个许溪舟你要离开?” 温槿哽咽道:“我只是想去更外面一点的地方看一下,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这些地方才容不下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全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不够争气爸爸才出轨,是我不够优秀配不上溪舟哥,他才和我离婚……我真的不敢去细想。这些年我患得患失畏畏缩缩,一听别人说「要不是因为温槿,许溪舟肯定会走的更远站的更高」,我就心有戚戚,害怕的发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拖累了他……你看,七年过去了,他果然还是不爱我了,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又何必待在这个城市再扰乱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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