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溪舟哭笑不得,转过身瘫在温槿身上,失笑道:“歪歪,家里快没有我的地位了——” 歪歪既是他们养的猫的名字,也是温槿的小名。许溪舟只有在和他亲热或撒娇时才会叫。 这样缱绻亲密的称呼,曾多次辗转在他的唇齿间。不过近来两年许溪舟也已经没这么叫过他了,哪怕在他们两个最最亲近的时候…… “您好,到地方了。” 快车司机的声音将温槿迅速从那些虚无又缥缈的过往里拉扯了出来。 温槿说了声「谢谢」,用手机付了车费,这才拎着给许父许母买的礼物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往事回忆起来总是酸涩难堪的。恨不得回溯时光,却又明知道徒劳无功。毕竟他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和他多年后的结局,再来一次也不过悲剧重演。 但温槿知道,即使一切重来,即使明知道自己会和他分开。但只要许溪舟说喜欢他,他仍然会义无反顾。 喜欢一个人太难受也太幸福,疯狂到愿意为他堵上世界,不顾一切。就算奋不顾身到最后鲜血淋漓,哪怕一无所有,其实也不会后悔的吧。 许溪舟的家在南城远山郊的别墅区。这里风景宜人优美,绿叶盎然,又远离城市喧嚣,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条通往许家别墅的绿野小道这么多年里他已经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有时候许溪舟不在家,他闲着时,也会偶尔来陪陪许父许母,帮他们做做事,和他们聊聊天。 许父许母都是很好的人。在这种虽然同性可婚但仍然不被少数年轻人多数中老年人接受的时代下,许父许母倒是相当坦然,十分平和自然的接受了温槿。所以他们结婚这七年以来和家里从没有过什么矛盾。毕竟他们是真的将温槿当成亲儿子看待。 也就是这样的父母,所以才教出了像许溪舟这样优秀的人。 温槿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端午。温槿和许溪舟还没离婚时,来这儿窜门是常事。想来就来了,就是回自己家那样安然随便。 只是端午前几天他和许溪舟吵了架,许溪舟借口出差没有回来,是温槿一个人陪他们二老过的。 许母当时看出了他俩的不对劲,柔柔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细心的教他包粽子,一边温声对他说:“两口子在一起哪有不闹矛盾的。真正一点矛盾都没有的那叫路人,不叫爱人。” 温槿当时笑了笑,没有说话。 毕竟最近这几年他和许溪舟的矛盾越来越多,闹矛盾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一段时间许溪舟甚至两个月没回家,温槿为了不打扰他工作,两个人便整整两个月没有联系。再重逢时许溪舟将他堵在学区房的公寓门口,沉沉看着他,嘲道:“是不是如果我不联系你,你就这辈子都不会再找我?” 温槿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生气了,立马手忙脚乱的和他解释。 许溪舟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然后漠然转身离去。 从那次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渐渐转至冰点。后来甚至到了分房睡的地步。 曾经的温情仿佛一场梦,而今两人中间也不止横亘着一道冰凉的墙壁了。 温槿站在别墅大门口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像往常那般直接输入密码进屋,而是如同第一次来这里般,礼貌又克制的按响了门铃。 你看,有的事情就是会不断轮回。 第一次按这栋别墅的门铃时他和许溪舟还在热恋期。 最后一次按这里的门铃时他和许溪舟已经离婚了。 原来冷与热只是需要一个时间的跨越。他曾经以为只要怀有一腔勇往直前的热血,就能颠倒四季,直到被寒风吹的浑身发抖才明白:孤注一掷只会一无所有。
第6章 “叮咚——” 温槿拎着给许父许母买的礼物拘谨的站在门口。 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等一下见到人该叫什么才好。叫了他们七年爸妈,这乍然改口,总归会觉得奇怪。但他和许溪舟毕竟已经离婚了,如果还这么没有分寸,又怕会被人觉得死皮赖脸。 来开门的是在许家待了很多年的刘姨。七年前温槿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她来开的门,七年后他和许溪舟都已经离婚了,她还兢兢业业留在许家,也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只是比回忆里的苍老了许多。 开门那一瞬间她见到温槿时,脸上的笑僵硬了片刻,神色也不太好。温槿猜她大概也已经知道他和许溪舟的事情了。 许溪舟和他都不会刻意去瞒。毕竟迟早都要知道的。 “刘姨。”温槿如往常般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小槿来了啊,许夫人和许先生还有少爷等你好久了。”刘姨忙道。 温槿一怔,愕然道:“溪舟哥也在?” 刘姨点点头:“听说少爷过段时间要去法国待一段时间,便想在离开之前回家一趟。只是赶得巧了,你也来了。” “噢,这样啊。”温槿不安的绞了绞手指。 他要来的事前一天就和许父许母打了招呼了,本来温槿是打算和许父许母好好说清楚,道个别,现在许溪舟在这里,有些话自然也就不好说了。 但来都来了,也不好就这么走,正好这时屋里也传来了许母招呼的声音:“小槿来了啊,快,快进来!” 温槿只好暗暗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内饭菜也都已经备好了,此时桌上已经佳肴圆满,香气四溢。 但温槿不知道,他还没来时一家人还满脸凝重的坐在客厅里。直到温槿过来了,才纷纷收拾好表情,起身往餐桌走去。 温槿一进去就猝不及防的和许溪舟对视了一眼,他讷讷点了下头,连笑都勉强的难受。 目光落在许父许母那边时温槿狠狠噎了一下,「爸」「妈」两个字就这么哽在喉咙口。如果不是许溪舟在这里,温槿还能自我欺骗一下,眼下许溪舟在,他可不敢再自取其辱了。 温槿咽下喉间酸涩,对两位长辈笑了笑,温声喊道:“叔叔,阿姨。” 就如同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礼貌又生疏,只是相比起之前,又多了一种沉重的尴尬。 话音落,别墅大厅里死静了几秒,两位长辈都齐齐一怔。 连许溪舟都抬眼看了过来。他的眸色仍然那般暗沉不辩,只是定定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里掏出些什么来。 毕竟这生疏的称呼温槿已经好久好久没喊过了。 当年他来这里时也就喊了一两声,结果被许母和许溪舟一唱一和又哄又骗的在来的头一天就喊上了「爸」「妈」。把许父许母乐的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自己捡了个便宜儿子。 许溪舟还笑着对他打趣道:“喊了爸妈了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不准改口了。” 当时温槿羞得不敢说话,却因为被许溪舟迷的昏了头,什么都讷讷应了,还红着脸点了头,之后当真就没再改过口,直到今天。 但既然不会再在一起了,再喊爸妈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母眼眶一红,也没多说什么,僵着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眉目内敛,语气很低:“好孩子,先吃饭吧。” 温槿忍着满眼酸涩应了声。 按照以往的习惯,温槿和许溪舟是应当坐在一起的。但温槿现在身份尴尬,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分开坐了。许父看着他们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顿饭是温槿来许家以来吃的最沉默也最苦涩的一顿。不仅温槿和许溪舟没吃多少,连许父许母也是味同嚼蜡。在一旁看着的刘姨心底更是复杂难言。 直到温槿吃完放下筷子,许母才不动声色的和许父对视一眼,扭过头朝心不在焉的温槿笑道:“小槿啊,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温槿扯了扯嘴角,乖乖回道:“还好呀,学生们已经中考完了,我也能休息一阵子了。” 许母点点头,又生硬的问:“那你……还留在那里教书吗?” 温槿眸色一暗,语气却淡然平静:“我向学校申请了辞职,可能不会再待在这边了。”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许母惊的筷子都拿不稳了,惊讶道:“辞职?怎么干的好好的要辞职啊,是在学校受了委屈了吗?怎么要走啊?” 温槿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那么大,有些尴尬,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没有,我在学校挺好的。只是我想今年先回家陪我叔叔和妈妈过个年,之后也还会找工作,但是也许不会留在这里了。” 许母急道:“那你去哪啊,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温槿捏了捏手指,眼眶微涩,垂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您……知道……我和溪舟哥离婚了,留在这里太勉强了……” “怎么勉强了!?小槿,我和你爸都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啊!”许母急得什么都忘了,紧紧抓住温槿的手不放。 温槿浑身一颤,涩的浑身难受,感觉肝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堵的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不敢去看对面许溪舟的眼神。 许母大概猜清了他的顾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润而柔:“我知道你和溪舟离婚了,你觉得尴尬。但你和他离婚了关我们什么事,你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爸妈,那你也是我和你爸的儿子。你有什么委屈的难过的,尽管和我们说就是了。小槿,我们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不要因为这个在面对我们时是有压力。” 温槿终是没忍住眼泪,死死垂着头,哽咽着小声道:“谢谢您……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怕难堪。” “有什么难堪……” “他不愿意,您就别逼他了。” 许溪舟突然冷声打断了许母。 “溪舟,你说什么呢!”许母怒声呵斥完许溪舟,又连忙小心翼翼的去照顾温槿的情绪。 温槿眼睫微颤,呼吸不稳,却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该再说别的什么,只是紧张徒劳的绞着手指,没敢多说。 “小槿,你别理他。不要他了还有爸妈呢……”许母轻抚着温槿的脊背。 温槿闭了闭眼,许久才强颜欢笑着闷声道:“对不起。” 也不知在对谁说。 “说什么对不起,都是一家人。”许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 温槿垂眼无言。他知道许母是好意,也明白许溪舟不是故意为难他。 他留在南城本来就是因为许溪舟和许父许母,但离开不是。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向往更远的地方了。可能是因为他的童年美好不过泛泛,所以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美好。也可能只是厌倦了故地,不想再重蹈覆辙。 那么既然如今和许溪舟分开了,他离开也算是一种识相吧。 “我辞职不是因为溪舟哥,也不是现在的生活不好。只是您知道的,我从小在乡村里长大,还没去别的地方看过呢,就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温槿语气无异,听起来那样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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