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医院墙上还有绿色的漆,病房里挤满了唉声叹气的病人,母亲虽然病重,但不抱怨,也不呻吟,她咽下所有的病痛,打开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等待放学归来的沈玉。 电视上播的是一段采访。 记忆里的东西总是萦绕着一层滤镜,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声音,像亘古河流里汩汩的歌声,清晰而明朗。 “请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叫任清崇,是这三十年来最年轻的一位视帝,也是唯一个蝉联三届的视帝。” “哈哈哈,不愧是清崇,连自我介绍都这么与众不同。” 任清崇,十九岁时以电视剧《盲》获得金梅奖最佳男主角,自此以后三年蝉联。在二十二岁演艺事业正当红火那年,却突然退出演艺圈,走入幕后,做起了导演。 有人说他是太傲,耗干了灵气,不然怎么在最好转电影的时候忽然放弃一切? 但转去做导演后,任清崇又以实力狠狠打了碎嘴之人的脸。 做导演第一年,他以一部电影《长安》直接杀进象征全世界电影之巅的Church,虽然只是提名,但也足够震惊整个圈子。 第二年,他整整消失了一年,就在众人以为他三分钟热度,因为没获得Church奖项而放弃了的时候,《利刃王冠》横空出世,一举斩下Church最佳导演奖,成为第一个获得此奖项的华人导演。 众人震惊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仅仅是有天赋三个字,就半只脚踏进了罗马。 获得Church最佳导演奖后的第二年,任清崇又消失了。 等他再次回归公众视野,俨然已经成了国内一家上市公司的ceo。 他来去匆匆,不管粉丝,不理纷扰,就连采访,也只是他二十二岁那年心血来潮参加的。 说夸张点,简直就像个下凡来体验人间的神仙。 不过,也正因为华人娱乐圈出了他这样一个全能天才,才卷生卷死,数年间诞生了无数个优异的影视作品,以及影帝影后们。 只是近几年疲软许多,整个演艺圈都沉浸在一种互相比烂的趋势里不可自拔。 王远捏着从服务生那里要来的高脚杯,一手塞进沈玉怀里,另一手将人轻轻一推:“走。” 沈玉:“?” 王远回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去敬酒。” 大抵在来之前王冲有过交代,王远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沈玉的脸去会场“攀高枝”,如今任清崇的意外到来,更显得向徐锦耀道歉是次要的事。 任清崇站得很远,吸引着大半个会场的目光,仿佛连光都在追着他走。王远拉着沈玉的胳膊,却发现后者像根定海神针似的一动不动,不免怒道:“干什么呢?!” 沈玉:“不去。” “你刚刚不是说愿意去?” “现在不愿意了。” “你!” 王远咬咬牙,心里将沈玉骂了好几遍,才耐着性子低声道:“这是任清崇!你这辈子能有几次靠近他的机会?!” 沈玉将胳膊从他王远手中挣回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扣:“就因为知道是任清崇,才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只是去敬个酒,能让你损失什么?” 沈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现在代表的是TG传媒,别人或许会看在王总的面子上与我喝下这杯酒,任清崇可不会管那么多。到时候,丢的是我的脸,还是王总的脸?” 王远面色不虞,沈玉毫不收敛:“哦还有,你刚刚声音有点大,已经有保安往这边看了。” 王远:“……” 果不其然,散落在四周的、穿得像执事一样的保安们频繁往这边送眼神。 紧接着,人群中心骚动声渐止,只见任媚也缓步走半米高的阶梯,端着一杯红酒婀娜多姿地朝这边走来。 王远最先看到,惊喜的同时来不及细想,扒拉了几下领带,又咳嗽两声,伸手就要行个见面礼—— 怎奈任媚也目光一丝不错,径直绕过他,站在了沈玉的面前。 “巧了,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沈玉礼貌地弯了弯嘴角:“任姐。” “不和我喝一杯?”任媚也挑挑眉。她今天穿得比围读剧本那天要艳丽得多,整个人如同一支绽放开来的红玫瑰。 沈玉笑意更甚,抬手和任媚也的杯子碰了个叮当响:“我敬任姐。” 任媚也这才满意。 她没管僵在一旁,尴尬不已的王远,一手挽上沈玉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认识我哥么?” “嗯?”沈玉一愣,不知道任媚也指的是什么,谨慎地摇了摇头。 任媚也拍了拍沈玉的肩膀,不等他反应,朝着不远处张嘴便是一句:“哥!” 正在和人谈笑风生的任清崇听见动静,回头看去,视线堪堪和猝不及防的沈玉撞在了一起。前者一丝停顿也无,淡然移开,目光中带着微微疑惑,落在了任媚也的身上。 任媚也不语,像招呼小动物似的,朝着他哥招了招手。 任清崇有些无奈,与他交谈的那人却呵呵一笑,放他离开。只是没等他走几步,等在周围伺机而动的人趁机上前,拦住了任清崇的去路,顺便将其他人的虎视眈眈悉数遮挡起来。 任媚也无语:“我哥像个珍稀古董似的,平时没事不出门,一出门就争相竞价。” 沈玉的视线也被隔绝在外,他收回目光,不语。 “别急,等我亲自把他带过来。”任媚也随手将喝光了的红酒杯搁到餐盘,拎着裙角雷厉风行地走了。 等在一旁的王远终于有机会说话,他一时震惊于沈玉和任媚也熟稔的关系,一时愤怒于沈玉在这一件事上对公司的隐瞒,另一方面,心中又有些隐隐的喜悦。 王冲叫沈玉来参加慈善晚宴的这个决定,真是英明之至。 “行啊你,闷声干大事。”王远笑道,不知不觉放缓了态度,“什么时候认识的任清崇?” 沈玉没搭理他。 在任媚也走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之而动,最后落在视觉中心的那个男人身上。由于万众瞩目,任清崇的身影被各种各样的人影淹没,站在沈玉的视角,只能看见暧昧灯光中,那双深邃如海的眼。 王远嘈闹的声音犹在耳侧:“沈玉?沈玉?问你话呢!” 沈玉终于收回视线,淡淡道:“我不认识他。” 王远狐疑道:“那你总认识任媚也吧?” 沈玉扯了扯嘴角,憋了一晚上,终于忍无可忍地呛出了声:“你的人生里,除了当老鸨,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不等王远跳脚,沈玉端起王远刚刚塞过来的高脚杯,指向不远处:“那是徐导吧?王总要我亲自诚心向他道歉,王助,你别忘了,这才是咱们今晚的主要任务。” 暴怒被堵在喉头,王远的脸顿时憋得如同猪肝,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看着沈玉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泄出一个阴毒的笑。 “一个鸭逞什么能。这个圈子里,像你这种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沈玉预料的那般,任媚也去抓任清崇抓了个有来无回,王远期待落空,仿佛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拉着沈玉向徐锦耀赔笑脸。 徐锦耀的眼睛还没完全好,表情也淡淡的,对沈玉二人爱答不理,最后索性拉着女伴撞开沈玉,故意留他们在原地难堪。 来了宴会一场,什么也没搭上,王远似乎终于放弃了拉皮条。会场尾声悠扬的乐声中,许多有身份的人渐渐离场,然而零星的人不仅没有往大门的方向走,反而随着会场里的保安们,乘坐电梯往鑫瑞大厦的更高层去了。 王远抹了把脸,向工作人员要了碗醒酒茶,递给坐在对面的沈玉:“喝点。” 沈玉偏头,无声地看着他,似乎在质疑他怎么这么好心。 王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晚宴结束后我们还要回趟公司,王总等着见你,你是想带着一身酒气过去?” 沈玉:“哦。” 他有点疲倦。今晚被王远带着,白的红的喝了不少,虽然他酒量还算不错,但即便是个酒瓶子,现在也该醉了。 这碗醒酒茶还算及时。 不断有人离开会场,沈玉撑着头,满脸倦怠。王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鑫瑞大厦十层以上是酒店,十五层以上是高档客房,晚宴结束并不代表活动结束,有的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也是为什么不让媒体多拍的原因。” 沈玉低眉嘬了口茶,对这些不太关心:“这么晚王总还在公司,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 王远:“你还好意思问,今晚你这儿没什么进展,徐锦耀那边还卡着王总的项目,拖一天公司就离倒闭近一天。” 沈玉闭了闭眼:“实在不行……” 想到这些事,沈玉心中就一阵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将醒酒茶全部灌进嘴里,想要站起来离开。 怎奈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醒酒茶的效力太强劲,沈玉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步。 对面的王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怎么了这是?” “我……” 又是一阵更为强烈的眩晕袭来,沈玉混沌的思绪里,骤然泛起一丝古怪的清明。他的脑子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醒酒茶里有东西。 紧接着,他整个人骤然一倾,倒在了沙发上。 王远在旁边等待了片刻,听见沈玉均匀的呼吸声后,才像是打一场胜仗似的,缓缓压下身,凑过去看沈玉的脸。 “的确是张好脸。”王远低声说道,“上天给你这么好的东西,就该物尽其用。” 他笑着摸出了手机,在信息栏输入了几个数字,那是一个房间号。 1118。 与此同时,鑫瑞大厦十八层,任清崇刷开了1811的门。 整个十八层只有这一间总统套房,如果是平时,他用指纹就能解开门锁,但最近安防系统检修,会员信息需要重新录入、认证,任清崇本来只是打算过来洗掉身上的酒气,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就随便让人送了张房卡。 一进到私密空间,任清崇身上那股优雅从容的气质就消弭殆尽,他一路走,一路将外套、领带解开,顺手扔到地上。 会场里的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有一重身份,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是万万不会主动参加的。 今天助理休假,这么晚了袁叔估计也睡了,任清崇用拇指勾着领带的时候,缓缓想到,今天估计得睡在这儿了。 他赤脚走到地毯上,弯腰捡起被扔到角落里的手机,给前台拨了个号。 “你好,麻烦叫个人上来录入会员信息,我今晚不走了。” 前台忙不迭答应。 早在来之前,任清崇就知道自己今晚喝的酒不会少,他在宾客里不仅看到了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精,还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那是台里的一个大领导,秃头地中海,手中握着点权利,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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