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有一些盒装的蓝光碟,很多都是外国电影,还有很全的黑泽明和伍迪·艾伦。 盒装的蓝光碟原来拿起来是这种感觉。 以前我嫌这个贵,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播放设备,就在街边上买最便宜的盗版碟,那时候盗版碟才五块钱一张。现在网络发达了才不买碟,都是在网上找资源。 杨帆看我在这看了半天,问道:“小然学什么专业的?上大学了吗?” “啊……嗯。”我抬起头,才觉得刚才有点儿忘乎所以,“上了……学人力资源的。” “是吗?我以为你会学个和电影相关的专业。” “嗯,我们学校没有。”我实话实说,“以前是想报的,但没有就算了,随便换了一个。” 杨帆点点头。 我又说:“哥,我们家条件不怎么好。” 他对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说:“尽力就行。” “走吧哥。”我也笑了笑,“下次再来看吧,我感觉把大家晾在外边也挺不好。” “哈哈哈,没事儿。”杨帆爽朗地笑起来。 我朝门口走去,杨帆还靠在影音室的沙发边上笑着看我,他突然道:“小然。” “什么?” “你有空的话能帮哥一个忙吗?” “嗯,哥你说。” 杨帆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表,说:“你看,小舟跟你差不多大,但我觉得他和你比起来幼稚任性的多。家里很久没回去了,跟爸妈闹了脾气,电话也不打。” 我僵硬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杨帆眉间萦绕着一股愁绪,继续说:“但他总得有个未来,还是要去上学的……有未来了,有能力了,你俩才能真的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杨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耳边,我心头大震,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地点点头,细若蚊蚋地答道:“嗯。” 见我点头,杨帆一瞬间又露出笑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和杨舟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我在灯光下匆匆一瞥,不确定他眼里的笑意有多少是真的。 “走吧,再喝点儿酒?”杨帆依然亲切地揽着我的肩膀,“我还有一些酒,听说不错的,小然再尝尝?” “……嗯。” 我又喝了一些,但都没喝多,真的只是尝了尝。 夜深了,杨帆的一些朋友有的在这儿住下,有的叫了司机来接。 我和杨舟还是开车回去,临走时鱼鱼姐追过来要给我两杯奶茶,但我有些没看清,接袋子的时候还没拿稳她便放了手,结果我也没拿稳,那两杯奶茶一下子掉落在了庭院边未化的积雪上。 “对不起。”我赶紧下车,“鱼鱼姐,我没拿稳。” 鱼鱼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是我的错……没事啦。” 杨帆也走过来,问:“怎么了?” “给小然奶茶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鱼鱼姐说,“没事的,小事情。” 杨帆笑道:“吓我一跳,这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小然下次再来喝奶茶吧。” “好。” 杨舟在一旁插嘴,也笑道:“跑这么远喝奶茶不划算,我在别的地方给小然买。” 他开车带我驶出了别墅区,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砸在雪地里的奶茶逐渐向四周流去,黑色的珍珠洒落一地,也许再过不久,这里的雪就会被彻底污染,变成一堆烂泥。 杨舟回去的路上跟我聊天,问我他哥怎么样?我笑着说,特别好啊,你哥跟你有点儿像,但是感觉比你帅,比你成熟。 “我靠。”杨舟说,“你这话说的,我有点儿不服气了啊,你怎么不说他比我老呢!还成熟!” “气质不一样。”我换了一种说法,“他感觉是电影里的霸总,你是地主家的二傻子。” 杨舟笑道:“喂喂喂,你这还不如之前说的!越说越磕碜了。” 我也跟着他笑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胃里暖暖的,头有些晕,感觉是之前喝的酒劲上来了一些。 杨舟说:“你想睡就睡一会儿,我到家了叫你。” 我说:“我不睡。过几天过年了,你回家吗?是不是跟你哥一起回去比较好?”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深夜里我俩在车里等红灯,四周静悄悄的,从近郊开回去一路上都没什么车。 过了一会儿,杨舟才迟疑道:“嗯,我还没想好。” “别想了。”我立刻说,“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啊。” 我猜杨帆选在这个时间点见我也是有点心机在的。 中国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春节,你还非得霸占着我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杨舟说:“嗯……我带你回去?你愿意吗?我家那边雪比这边还大,我们可以打雪仗。” 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杨舟的脸,说:“我不去,你回吧,过完年我们再见。” “那……”杨舟也很动摇,“那你春节怎么过?” 我毫无心理压力地说:“我去我姑家啊。” “你还有姑姑呢?” “怎么没有……她也姓谢,只不过她家买了商品房搬走了,离得远平时不见面。” “嗯。”杨舟应了一声。 我说谎了。 我是有个姑姑没错,只不过她年轻时候去了新疆,二十几年来在那边结婚生子,早就把异乡变成了故乡。 姥爷有姑姑的照片,唯一的一张,那时候我爸妈还在谈恋爱,她来过一次,也只有那一次。 她和我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的存在。 杨舟跟我上了二楼,他第一次睡在我的床上,一个劲儿地说二楼空气好。 我笑道:“你得了吧,硬夸。” 他抱着我,小声说:“是真的啊。” “我好幸福。”他蹭着我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幸福。 幸福是一个很大的概念。 人可以经常快乐,但不会经常幸福。 翌日,杨舟决定和他哥回去过年,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我去姑姑家吃完团圆饭后就回家等他,一定要等他。 我对他这种担心感到不解:“我哪里也去不了,不是吗?” “要随时跟我联系。” “好。” “我初四或者初五就回来。” “好。” 他抱着我亲了很久,说道:“对了,你喂一下小黄,随便给它吃点剩饭就行。” “我知道。” “你爸……”他拧着眉头,“如果你爸再来……” “他都半年不见了,过年更不可能来了。”我笑道,“别担心,如果他来,我就揍他。” 杨舟轻叹一口气,道:“你不会的,小然,你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我才怕别人欺负你。” 他实在是说的太多了,说到最后我的鼻子都微微酸涩起来,我推了推他,强硬地道:“你快走吧,真的,别磨蹭了,是不是男人。” 杨舟只好笑着和我挥手,走出一段距离又学着舒悦那般对我飞吻:“我很快回来!” “好。” 年三十,我一个人下了面条吃,小黄躲在窝里早早地睡着了。我在qq上问我以前一个朋友要了一张他家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杨舟,杨舟几乎秒回我的消息。 小羊:【你姑姑家的菜看着很好吃。】 我:【你爸妈怎么说?】 小羊:【也没打我也没骂我,什么都没提,就大家一起吃饭。】 我:【挺好。】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快点回来”这四个字删了个干净。
第40章 未来 一个人的年三十我过了很多个。 每回我都喜欢下面条吃,年三十晚上的面条是谢然特制豪华版。加各种蔬菜、火腿、鸡蛋和香肠,冒着热气的一大碗。 所以杨舟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在他没来我的世界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大年初一我被鞭炮声吵醒,赖在床上和杨舟聊了一会儿天,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冷得不行。我起来后喝了一杯水,打开门往小黄的饭盆里丢了点吃的,它“嗷呜嗷呜”地对我着我撒娇了一阵,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我蹲下来,看着它笑道:“野狗,真好养活。” 前些阵子雪下的多,最近倒是一点儿雪也没有了。我回到屋里,在抽屉里无意间翻出了杨舟之前买的那包烟。 我们在树下轮流抽完其中一根后,这包烟就被人遗忘了。此时此刻,我低着头抽出一根,想了一会儿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这根烟,我轻轻咬了一下过滤嘴,爆珠的甜味四溢出来。 “咳,咳咳……”我吸了一口烟,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呛到。 我还是不会抽。 但我还是让它燃烧着,烟灰落在了桌子上。 杨舟他哥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皮肉里。 我没有和杨舟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杨帆的话是十分理性的。他哥对我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穷学生,还是个男的,就想拐跑他们有钱人家的弟弟? 这怎么可能? 喜欢,爱。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和杨舟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这半年的时光太过美好,我差点忘了,杨帆只不过又让我回到了现实里。 杨舟需要上学,回到他原来的大学,或者考别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总是让他陪着我瞎玩。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也问过他,只是杨舟逃避了,我也跟着他一起逃避。杨帆说他弟弟任性,我又何尝不是呢? 至于以后…… 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这个专业出来了能做什么?我一点儿也没认真学,也不是学习这块料,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就算能吧,我一个月挣个三四千?我能给他好的生活吗?杨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的。 他现在需要爱情,以后未必。 我在家待了两天,除了自己吃点东西,喂喂小黄,其他的时间都在考虑未来。我越想越觉得,我没有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为我准备的,像我这种人,只是活着。 这个想法吓到我了,真的。 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家里不断地走来走去。我看着姥爷给我留下的这个家,发现它是如此逼仄、阴暗与潮湿,像一个老鼠洞。 我开始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杨舟能在这里住下。他买的那些好看的家具放在这个家里就是一种糟蹋和浪费!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然而无论我的内心怎么想,我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我依然在手机上和杨舟聊着天,假装一切都好,什么也没发生,假装着假装着,我又获得了另外一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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