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十岁的陈咚震惊地看着他,停顿许久,才委婉地问,“星星,我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么爱幻想啊?” 十岁的叶星友:“………………” ——总之,时间线拉回到现在,叶星友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干涉陈咚的任何幻想,但每次都宣告失败。 算了,地球毁灭吧。 “你说得对。”叶星友拍了拍陈咚的肩膀,“咖啡哥绝对喜欢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矢志不渝——对了,今天晚饭吃什么,我好饿。” …… 韩峋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生在大城市,家庭和睦,大学读了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和同学捣鼓的小软件上线后很受欢迎,运营几年后卖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眼红的价钱,这笔钱足够他不到三十岁就享受f.i.r.e.生活。 但是,顺风顺水的另一面,就是无波无澜。 他太过幸运,反而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刚财务自由那几年,他当过背包客,一个人跑去非洲看动物迁徙;也曾为乡村儿童捐款建校,但煽情的剪彩仪式让他敬谢不敏;为了寻找刺激,他还尝试过极限运动,可是很快就腻了…… 韩峋自嘲,说自己要是现在就死了,墓志铭肯定空空如也,无聊到一个字都刻不出来。 朋友锐评:“你这纯属自寻烦恼,没事找事,为赋新词强说愁。你要想找刺激的话你就去炒股,去投资,去创业,把你的钱都烧光了,那绝对够刺激。” 韩峋觉得这建议很不错。 于是他真捣鼓出一家咖啡店,买店面买设备外加装修砸了近一千万下去,咖啡店终于开张了。 ——开业三个月,日营业额两百。 朋友嘲笑他:“哈哈,瞎几把烧钱的感觉怎么样,后悔吗?” 韩峋:“还行。” 朋友觉得他是嘴硬,但是韩峋没说谎,他真觉得还挺行的。 咖啡店确实没客流,只有放学后满地乱爬的小学生、把这里当老年活动中心的夕阳红交际舞团、还有一位总是点最便宜的冰美式的作家客人。 ——他叫陈咚。 这应该不是真名,是他的笔名吧。 韩峋上网搜索过陈咚的作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科幻,散文,儿童文学,都有涉猎。 真了不起啊。 韩峋感慨,陈咚有一肚子的墨水,他的墓志铭一定字多到刻不下吧。 …… 陈咚今天起晚了。 怪只怪他昨晚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梦到他死了,但是死后也不得清净。叶星友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编辑,跑来他坟前敲门,问他打算请哪个作家给他的墓志铭写序言、腰封推荐语、书背点评。 他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抱怨:“这是我想请谁就能请的吗?我想请鲁迅,鲁迅也不认识我啊!” ……总之,梦很荒唐。 等陈咚拖拖拉拉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给兔子窝重新添了草、一边玩手机一边扒拉了几口自己做的午饭之后,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 他又纠结了半小时“今天还要不要去咖啡店工作”,最终,稀薄的存款数额战胜了惰性,鞭策他背着他的小电脑踏上了漫漫长征。 远远的,他注意到咖啡店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十来个人影。他们两两搭配,男士扶着女士的腰、女士搭着男士的肩头,随着“一二三,一二三”的口号声,在空地上优雅地旋转着。他们一边跳着舞,一边变换着队形,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又围成圆形,花样繁多。 陈咚认出了他们——这不是曾经雄踞小公园一方、最近江湖地位一落千丈的夕阳红交际舞团吗?! 那位站在正前方领舞的正是新任团长花开富贵嬢嬢,她领口挽着鲜红的丝巾,就像是一朵红艳艳的鸡冠花,在风中招摇。 陈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绕了一大圈,趁着他们不注意跐溜一声钻进了咖啡店里。 咖啡店还如往常一样,安宁,平静……不,不对,只见在咖啡店最中央的两张大桌旁,几件款式老旧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还有保温杯、老电脑等一应设备堆放在那里,看来夕阳红舞团刚在这里蹭了wifi。 “今天怎么晚了?”一道熟悉且英俊的人影站在桌旁,向陈咚打招呼。 面对韩峋的问题,陈咚想起自己温暖的充满魔力的被窝,心虚地说:“也不算太晚吧。” “你平常两点左右就到了,今天都快三点了,可足足晚了一个小时。”韩峋走向雾气升腾的咖啡机,问,“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冰美式还是冰拿铁?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喝咖啡会不会失眠,不如尝尝我们店里的新品?” 陈咚心里乱跳:他不过是晚到一会儿而已,韩峋就如此心急火燎地问他理由,也不知道在自己迟到的一个小时里,韩峋究竟看到了多少眼时钟呢。而且,他还会担心自己喝咖啡会不会失眠,真是细心又体贴。 若陈咚是个皇帝,高低也要给韩峋封个贵妃呀。 陈咚故作沉稳地回答:“哦,家里有点事,需要我处理一下——”给兔子铲屎换草当然是正经事,“——对了,你说的‘新品’是什么?果汁?” “不是。”韩峋指了指那张堆满了外套的桌子,陈咚这才注意到,在桌子中央居然放着两只玻璃养生壶。 玻璃养生壶里装着切好的水果片,橙子、苹果、雪梨、红枣,好像还有枸杞一类的东西,养生壶咕嘟咕嘟地加热着,冒着气泡,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水果甜香。 “你的建议很奏效,这是店里新上的水果茶,那些老人家确实很喜欢。”韩峋语气轻快,“借你吉言,今日客单价还蛮高的。你想不想尝尝?” 陈咚很想说要,可他想起自己稀薄的稿费,挣扎了一番,用他仅剩的理智问:“……这一壶多少钱?” “不要钱。”韩峋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送你的。” “啊?这样,这样不好吧?”陈咚替他着急,“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要是让你老板知道了,会扣你钱的!” 韩峋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沉静的眸子里漾着满满的笑意:“——那就别让老板知道。” 陈咚纠结了,他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捡到一分钱都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的好孩子,还没干过白吃白喝这种事呢!但是,他又实在想尝尝水果茶的味道,光是闻到空气里的甜香,他就口干舌燥了。 见他迟迟不做决定,韩峋干脆替他做了决定。男人手脚麻利地切好水果,温好水,端着一壶果茶放到了他常坐的小桌上。 那是整个店里采光最好的一章桌子,正对着落地玻璃窗,每一扇窗户都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外面小广场上正在跳交际舞的嬢嬢们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同样清晰可见的,还有倒影里陈咚的大红脸。 “请替我保密,作家先生。” 韩峋垂眸看向他,细碎的额发微微挡住视线,却没有挡住眸中的促狭。 【咕咚。】 陈咚耳边响起一声很响的异声,他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呵——韩贵妃也太会用小手段勾引本王了吧。 即使陈咚自认是个清明廉政的正直君主,到了这时也难免目眩神迷。 他决定,他要给韩峋在自己的小说里安排一个角色,至少也是个男五号。 戏份很重的那种。
第5章 除了作家本人以外,没人懂“我要给你在我的文里安排一个角色”这句承诺有多么大的含金量。 就这么说吧,陈咚上次把一个三次元人类写进小说里已经是两年前了,而且那个人是叶星友的前上司——在陈咚的小说里,叶星友的前上司倒霉到了极点,老婆出轨、股票暴跌、买房被骗光了首付、还因为拍错马屁被公司开除、甚至连路过的狗都要在他的脚边撒尿。 叶星友看到小说后足足笑了三分钟,连续一个月熬夜加班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人样。 这一次,陈咚决定要把韩峋写进自己的小说里,而且是一个正面人物! 这样的待遇,实在是从来没有过。 “我是不是太宠他了?”陈咚看看一片空白的文档,再看看手边飘香的水果茶,心中暗自反省,“那韩峋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本王如此在意,甚至要在本王的大作里留下他的印记……真是宠妃误国啊。” 话虽如此,但陈咚还是重振精神,决定大写一场。 他一旦进入写作状态,窗外的风风雨雨就根本顾不上了,十分专注。 中途韩峋过来为他的水果茶加了一次热水,陈咚都没有发现。 他工作时的样子和平时截然不同。 像是一只温顺柔软的小白兔突然长出了尖尖的牙齿,眼镜后的圆眸变得沉稳又专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心。 韩峋放慢脚步,轻轻拿起他桌边的茶壶添水,不愿惊扰到他。 待添完水,韩峋又退回到岛台后,在安全距离外欣赏陈咚敲打键盘的模样。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咖啡厅见到陈咚时,还以为陈咚是准备考研的大学生。 那天下着雨,雨不算小,不停敲打着玻璃窗,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一道身影冒着雨匆匆而来,宛如一只迷路的兔子,昏头昏脑地撞进了空无一人的咖啡厅。 年轻人穿一件宽松的帽衫,把帽子拉过头顶,偶尔有两缕不听话的头发从帽子的遮掩下延伸出来,因为沾染了湿意而变得弯曲。装着电脑的双肩背包被他反背在怀中,即使衣袖湿透了,书包还是干干净净。 年轻人停驻在点单台前,薄薄一张水单被他翻来覆去的翻看,过了许久,年轻人才咬了咬牙,指向菜单上最便宜的冰美式咖啡。 “十五元。”韩峋还记得自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啊?上面写着二十二。” 韩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他:“新店开业,有折扣。” 然后。 他看到年轻人猛地抬起头,原本藏在镜片后的那双无精打采的眸子透出惊喜的光,整个人瞬间被点亮了。 从那天之后,这个有着蓬松自然卷的青年每天下午都会来咖啡厅报道。 他会点一杯折扣价十五元的美式咖啡,玩几个小时手机,然后在即将闭店前的两个小时拖拖拉拉打开文档,开始进行他的文学创作。 韩峋看过陈咚偷偷藏在书架里的那本儿童读物——《大侦探福小思》——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那个故事虽然幼稚,但很有趣。 他也尝试过把这部小说推荐给来店里的小朋友看,可惜小朋友们翻两页就扔到了一边,问店里的wifi密码是多少,他们要联机打蛋仔。 ……写小说真的能赚到钱吗? 韩峋不止一次如此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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