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稚看着他,婴儿肥消失后尤为小巧的脸上神情平和。他坐在餐桌边,带着几分困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眨了眨眼,看着慕宁身后的虚空,“总觉得……爸爸妈妈在叫我。” 慕宁给他办了休学,同时托廖松琴帮自己上课签到,带着慕稚出了门。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壮丽的山河,也见过乡野间的怪异民俗。 慕宁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 西双版纳的大象背上有他们,大佛座下的莲花里有他们,海底汹涌的暗流与鲸鱼背脊上,他们也共生。 慕稚,你还有好多要看的呢。 —— 十八岁这年,鸿洲岛涨落的海水边,已经高中毕业的慕稚看着廖松琴,“我还在那年见到了你。” “嗯?”廖松琴像是才回过神,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慕宁最后带我去了你们的大学。” 慕稚隔着栏杆,对廖松琴露出个笑,“他问我想不想看帅哥,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进哥哥的学校,和很多优秀的人做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看好多好多地方……” 他们是在宿舍楼下找到廖松琴的,大概是急着出门,廖松琴视线只在慕稚脸上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慕宁,很快就顺着小道跑远,连慕宁在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啧。”慕宁咂嘴,“跑这么快干嘛,跑慢了会丢学分啊?” 然后他就看到课程群里出现了一则通知:今天随堂测验,算作考勤,不来的期末扣分。 原来廖松琴是紧急去捉人替慕宁考试了。 从鸿洲岛回去后,廖松琴开始有意识地带慕稚出去旅游,推了很多工作,和慕稚在沙滩上过了第一个元旦。 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功课,廖松琴带着慕稚咨询了专业人士,最终选定慕稚最喜欢的专业,他也如愿成为了慕宁和廖松琴的学弟。 大一刚入学那年,慕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包都没有背。 新生陆续进校,廖松琴在宿管那里做了登记,跟着他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们是来的最早的。廖松琴先往桌面、床板等地方先后喷了酒精,然后叫慕稚拿了毛巾,用刚从超市买的盆去接点水,细致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一次到处喷除螨喷雾。 慕稚那时已经和廖松琴熟悉了,笑他,“真的是这样喷吗?你别把我舍友喷死了。” 廖松琴把他扒拉开,“喷脸上了,不知道躲?” 慕稚被他安置在擦干净的小方凳上,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廖松琴弯腰、起身,看他动作间衬衫皱起的褶。 享受了一会儿有家长照顾的感觉,慕稚主动接过活,正好舍友带着家人到了,廖松琴不想给别人留下慕稚娇气的印象,便把毛巾给他了。 慕稚干得像模像样。 廖松琴看着他,慕宁走前说过慕稚很独立,这话倒不假。 刚这么想完,慕稚叫他一起套被套。廖松琴笑着走过去。 倒是另外三位舍友,无所事事地跟在家长屁股后面转,手上一点事情都没。 衬得慕稚尤其能干。 当天,慕稚发了张图片给慕宁,配文:找找我的家长在哪里。 图上只有一个逆光的背影,但慕宁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廖松琴,顿时酸得牙痒痒。 “这可不是你的好哥哥,你哥哥在这儿呢。”他说。 大学里,慕稚回家很勤,有段时间每周末都要回去。 廖松琴没有怨言地充当着车夫,保温盒里装的东西从蛋糕到正餐,花样百出,有时慕稚甚至会在脚边看到礼物袋,然后惊喜地从里面拿出钢笔,或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饰品。 纵使再怎么给自己洗脑,慕稚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廖松琴出于对慕宁的兄弟情谊而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在恋爱一样。 这种念头让慕稚吓了一跳,他一膝盖顶到了副驾的储物箱,有些忙乱地别开视线,耳朵热热的。 廖松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问他,“怎么发现的?” 嗯? 慕稚拉开格子,然后在廖松琴的皮夹边找到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熊胸针。 一股热气不可控地冲上脸颊,慕稚很小心地看了眼廖松琴,对方无声地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让慕稚感到惊喜是件让他心情很好的事。 慕稚后来常常想,这让他如何不混淆? 他变得黏人,常常跟在廖松琴身后打杂。厨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廖松琴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廖松琴好笑地问:“这么粘人?” 慕稚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廖松琴要移开视线,接着处理食材时,慕稚突然小幅度点头。 “嗯。”他说,“想粘着你。” 在慕稚眼里,这已是极其露骨的追求。 廖松琴笑起来,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脑袋。
第10章 我要搬走 慕稚的越界是必然。 大一下学期,慕稚进了心理互助协会。廖松琴开心坏了,自家小孩这么有上进心,还想着帮助别人,当晚就开了酒庆祝。 而就是那一次,失控的幽灵横冲直撞,将所有温馨的假面撕破。 二十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被酒精与低声说话的男人蛊惑,很轻易就借着朦胧的欲念将两片红润的唇贴上来,然后世界静止,庆祝变灾难,从此兄友弟恭的假象破裂,再也缝补不起来。 慕稚被廖松琴拉下来,听到他不容拒绝地说: “喝醉了,快去洗漱吧。” 他甚至还帮慕稚挤了牙膏。 而慕稚站在明亮的卫生间里,镜子照出他的神色,狼狈无所遁形,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了错。 这之后,廖松琴开始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并且一次次鼓励他“喜欢就要去追”,“有你哥和我把关,什么都不用怕”。 慕稚想,我喜欢的人就站在这里,我确实想大胆去追,可他不允许。 两人碰面的次数一下就变少了。 并非廖松琴有意躲避,而是慕宁公司出了些问题,廖松琴飞去国外帮忙,慕稚只有在和慕宁视频通话时,才能在对方身后看到廖松琴模糊的身影。 “还好有你松琴哥哥。”慕宁夸张地叹气,“阿稚,快快长成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然后把公司从我手里抢走吧。” “我想休假——” 他嚷嚷着,转头问廖松琴要不要跟慕稚通话,慕稚看到对方摇头,很快就走开了。 那当然是玩笑话,慕宁对慕稚从未有过什么要求,所求的不过是他幸福平安。 但慕稚听到耳中,却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与廖松琴原来一点都不相配。 廖松琴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他似乎从来不会迷茫,总能指点慕稚走出迷津。 他未来的人生道路是一条熠熠坦途,会遇到数不清的足以让他心动的人,而慕稚只是一个吃住都靠哥哥供养的学生,连独立的资本都尚且不具备。 他花着慕宁的钱,享受着廖松琴的照顾,却还妄想着他爱他。 要搬出去吗?慕稚想。 可廖松琴的表现就像是那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慕稚的臆想。 “部长,部长?” 学弟碰了碰慕稚的肩,忧心仲仲,“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在想事情。”慕稚笑了笑,“再加点菜吧,你们一个个跟小猪一样。” 这顿他请,慕稚加了菜,听到对面团支书似乎说了什么,引起一片共鸣。 “我也想搬出去住!学姐你缺室友不,看看我,我爱干净会打扫而且安静,你把我当家里养的鱼就好,绝对不会有存在感。” 慕稚坐回位子上,悄悄竖起耳朵。 对啊,他也可以跟人合租。 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两份生活费,慕宁是恨不得抓着慕稚的手让他花钱,廖松琴则是怎么拒绝都没用,慕稚把钱打回去还会生气。 这些年他存了不少钱,跟人合租的话,应该绰绰有余。 “我男朋友会住进来。”团支书拒绝。 慕稚跟着大家一起发出叹息。 当晚,慕稚回家整理了春夏的薄衣服,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廖松琴不在家,一个人住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里,总让慕稚觉得难受,好像连墙上的壁灯都在提醒他搞砸了什么。 他吭哧吭哧提着箱子,好不容易挪到玄关处,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他有司机电话,但此时,慕稚不想见到任何与廖松琴相关的人。 手机进了条消息,是学弟发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来回只需半小时,物美价廉。还发来了很多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慕稚立刻来了精神,一手拎着一个包,站在玄关和学弟聊了起来,最后决定到校了见面详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慕稚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调出打车软件,密码锁却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要出门?”廖松琴看着他,目光移到那堆行李上。 慕稚头皮都有些发麻,两周未见,廖松琴带着几分疲态,身上却仍残存着压迫感,黑沉沉的眼从他脸上扫过,让慕稚甚至想后退几步。 “嗯。” 慕稚清了清嗓,随后仿佛脑筋搭错了,突兀地说,“我要搬出去了。” 正在换鞋的人动作不停,只是经过慕稚身边时神色变得更冷,他扯了扯嘴角,“搬出去?” “一个人?” 慕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自己紧张到下一秒就能晕过去,讲话磕磕绊绊,“不、不是,和我们部的学弟……我等会儿回学校就是要和他商量这个。” 廖松琴走回来,把慕稚手上的包拿走,“学校里住着不开心?” 他好像以为慕稚只是要从宿舍里搬走,慕稚紧跟着他,看廖松琴把包放到茶几上,转身进了厨房。 廖松琴脱下外套,拿起围裙,从冰箱里拿出意面和料理包,熟练地开火烧水。 做完这一切,他手撑着料理台桌面,侧头看着慕稚。 慕稚解释:“不是,但租房子有更多私人空间。而且那样的话我周末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可以回租的房子里。” 围裙系带勾勒出廖松琴劲窄的腰身,肩宽腿长,这么回眸看过来,让慕稚心颤。 他实在不知道如果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水逐渐烧开,廖松琴没管,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慕稚就发现自己收到了一笔转账,够他在外面住两年了。 慕稚几乎带上了难堪,“我不是想问你要钱……” “知道。”廖松琴截过话头,“只是我想给。” “在外面住花销不少,尤其是第一个月,保洁上门清扫的价格就不会低。”
6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