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稚兀地脸热,连连后退,说自己要睡了。 廖松琴一无所觉,等慕稚躺到床上,帮他关了灯和门。 高考那天,慕稚走出考场,风拂过他的额发,人海里廖松琴那么显眼,抬头就能看见。 他仰着头,走进有廖松琴陪伴的第一个夏天。 他们去了一座海岛。 出成绩那个月,慕稚班里几个家里富裕的合计着订了机票,去鸿州岛,吵嚷着不让父母跟去。 廖家名下有家酒店开在那里,除了受慕宁所托,廖松琴本身也不放心一群小孩自己出远门。 他们嘀嘀咕咕,廖松琴勉强算个大哥哥,还能提供住宿房间,跟去好像也无妨。 于是飞往鸿洲岛的飞机上,廖松琴穿着特意翻出来的牛仔裤,上身印花衬衫,坐在第一排竖起耳朵偷听小孩们说话。 同学a:“我靠,你们看许月,她有c了吧?” 同学b:“不知道穿泳衣什么样子……赌不赌,我赌连体的。” “我赌比基尼!” 廖松琴皱起眉。 正要再听,肩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慕稚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想坐你旁边。” 也好,省得跟那群没教养的臭小子凑在一起。 廖松琴像个参与暑期活动的志愿学长,欣然把助理赶去小孩堆里,又问空姐要了果汁。 “睡一觉就到了。” 慕稚温顺地闭上眼。 窗外浮动的天光照到他脸上,像撒了层薄薄的糖霜。 原本廖松琴怕自己在场他们会放不开,打定主意就算听到一些过头的话也只当自己聋了,为此眉头不展,好几次想要起身把自家小孩捉过来,干干净净带下飞机。 但慕稚太乖,从来不附和那些话,甚至主动找上门。 廖松琴替他盖好薄毯,放下遮光板,想:慕宁真是撞了大运。 如果这是自己的弟弟该多好。 到了下榻的酒店,那群刚解放的高中生休息的休息,闹腾的闹腾,半点不让人省心。廖松琴知道他们晚上肯定要聚在一起玩,于是单独开了间套房,客厅大,随他们闹。 他半夜起来看了一下,慕稚不知所踪,大概是早早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豆芽菜们张罗着去浮潜,其中一个豆芽菜的家长联系了项目,专车接送,廖松琴似乎没有跟随的必要,独自留在了酒店。 他看着慕稚上车前朝自己挥手,在门前站了许久,一时有几分无所事事。 “你哥不跟过来吗?” 许月坐在慕稚身侧,“他专程过来陪我们,有点不好意思。” 慕稚收回望向酒店门口的视线,笑了笑,“他有工作要处理,本来就不能随时跟着我们。” “是你表哥?” “不是。”慕稚顿了顿,“比表哥更亲近一点。” 许月迷糊了,比表哥更亲近,那不就是亲哥?但慕稚亲哥不应该也姓慕吗,她怎么听到别人称呼他廖先生…… 到了地方,慕稚拉住许月,提议女生去另外半边沙滩玩项目,自己则往男生聚集的项目走去。 许月没有多想,带着几个姐妹高高兴兴跑去了东边,留下一群扼腕叹息的男生。 其中一个撞了撞慕稚,“你怎么不把人家留下,兄弟们还想饱饱眼福呢。” 慕稚岔开话题,“有人想吃椰子冻吗?” 几人疯狂响应,打赌的话题无疾而终,还算愉快地回到了酒店。 但到了半夜,青春期躁动的男生又开始作妖。 他们问客房服务要了酒,混在果汁里。套间里气氛火热,许月喝了酒以后抱着闺蜜唱歌,最开始提议喝酒的那几个男生也趴到了地毯上,连爬的力气都没了。 慕稚饭后就跑去廖松琴房里展示自己拍的照片,一不留神逗留到半夜,再回到套房,一派群魔乱舞的场面,许月还邀请他充当左声道,慕稚拒绝。 在场还算清醒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慕稚和他们对视一眼,各搬了几个人回房。 把仍旧执着邀请慕稚唱歌的许月关在房里后,慕稚长舒一口气,刚要回房,被另一个男生叫住了。 没怎么喝酒的邹勋明看着他,脸上带着点红色,“我有话想和你说。” 套间里弥漫着酒气,他们越过地上的空酒瓶,到了阳台。 海岛咸湿的空气拂去酒精,慕稚撑着扶手,在夜色中深深吸了口气。 “你很喜欢海岛吧。”邹勋明看着他,离得有些近。 慕稚点头。 见他不说话,邹勋明并不尴尬,很自然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慕稚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果然,邹勋明在浪潮打过来的时候,清晰地开口说,“慕稚,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想报考哪所大学,这学期我一直在追赶你。我希望……在大学里我们还能在一起。” 慕稚露出歉意的笑,说自己没有考虑这方面,以及还不清楚自己会去什么大学,最后感谢他的喜欢。 邹勋明走了,慕稚没有留意他的表情,有些失神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海,浪潮声声,会不会有小动物被冲上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打开拉门的响动。 “不喜欢刚刚的男孩?”男人问。 慕稚没回头,廖松琴就住在套房隔壁,两者阳台相邻,仅隔了一层护栏。 他有想过廖松琴会听到,但没想到一向有分寸的人会来问询少年的情感问题,简直是慕宁才干得出来的事。 廖松琴像有读心术,“本想出来吹风,听到动静,再出来就不合适了。” 他不小心听到了邹勋明的告白,也听到慕稚礼貌拒绝了对方。但廖松琴和他朝夕相处半年,已经能从慕稚细微的语气中察觉出抗拒,他好像有些讨厌邹勋明。 廖松琴微微侧头,看着慕稚显得有些冷淡的侧脸,没有催促。 就这么站了会儿,慕稚动了动,轻声说,“他以前开过些不好笑的玩笑。” 慕稚高中休了一年学,回归校园的时候,昔日的同窗已经升入高二,他和高一新生一起从头来过,连军训都没有落下。 大家都对这个“学长”有所耳闻,听说只读了半学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办的休学。 但他们还算有分寸,再加上慕稚军训时为了更好地融入集体,总是会变些消暑的零食出来,教官对此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很轻易就与大家混熟了。 教官总让慕稚慕稚做些跑腿的活,看着任务繁重,其实与站军姿站得脚底板酸痛的那群人比起来,要轻松得多。 邹勋明在烈日暴晒下汗流浃背,远远地看到慕稚小跑着给教官拿来喇叭,随后回到队列。 他们都被汗浸透了,慕稚却依旧干干净净,白嫩的侧脸下是一节纤弱的脖颈,格格不入,让人看了就不自在。 夜晚,他们在大通铺里整理内务,慕稚还在洗漱,不在房内。 不知谁先挑起的话题。 “他长得还挺好看,往那儿一站,隔壁连的班花都一直盯着他看,吓得我差点同手同脚。” “慕稚去年是不是训过一次了?妈呀,就冲还得军训我就不会休学,谁能受得住这个。” 班长带着几分好奇,“他到底为什么留级?” “傻逼,那叫休学。” “……好像是身体原因吧,我哥高二,他们也都不清楚,突然就休学了。” 角落突兀地传出一声冷哼,众人看过去,邹勋明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板。 他撇了撇嘴,“谁知道他为什么留一级,说不定是和上一个班级闹矛盾呆不下去了,不然谁好端端地会读四年高中,有瘾吗?” 旁边人七嘴八舌:“都说了不是留级……哪儿那么复杂,说不定就是身体原因。” “什么身体原因?”邹勋明直起身,“我看他身体挺好,能跑能跳的,讨好教官比谁都来劲。” 他玩笑似的开口,夹杂着兴奋,“不会就是因为军训的时候和教官关系太近,搞出什么事……才在班里混不下去的吧!” 大通铺里死一般的寂静,邹勋明察觉到什么,回过身,对上门口拎着洗漱用具的慕稚。 他那双异常澄澈的眸子盯着邹勋明看了会儿,就在邹勋明以为慕稚会发火、或是转头就走的时候,慕稚开口了: “马上要查内务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天吗?” 【📢作者有话说】 每个地方考试政策不一样,bb们不要疑惑嗷
第9章 像恋爱一样 夜晚,慕稚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辗转反侧。 他拢紧被子,不久前大家见他回来就立刻跳过那个话题,有人拿着花露水要给慕稚喷蚊子包,他没有拒绝,笑着接受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要入睡了,慕稚才不得不承认,他听到那样的议论还是有几分难受的。 慕稚自小聪慧,父母从没逼迫他学过什么,小提琴也是过年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人拉,自己闹着要学的。 “手还没琴弓长。”母亲嗔怪。 但最后还是找人给他定制了琴,请来家庭教师上课。 慕稚小学跳过级,他父母其实并不要求他出类拔萃,或是成为什么“小神童”,只是慕稚说无聊,他们就同意了。 慕宁拍着胸脯,“妈妈,不用找家庭教师,我来给阿稚衔接知识点。” 慕稚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那样的后盾,和哥哥一起,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那场车祸。慕稚记忆里,每年暑假,他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丢下他和慕宁出门,说是要过结婚纪念日。 屋里早早堆满了鲜花,慕妈妈说浪费,要把花送给邻居们。慕爸爸就说让慕稚做花童去送,等慕稚真的拎着花起身了,他却从身后变出一条裙子,要和慕妈妈跳舞。 慕稚和慕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换好衣服,牵着手,挨个亲过他们的额头后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慕稚时常想,如果那天他和慕宁也在车上,会怎么样? 没有那样的如果,他们就是被留下了。十六岁的慕宁牵着十岁弟弟的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成长注定有代价,慕宁分身乏术,父母的合作伙伴动了手脚,再加上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慕稚,他被绊在国内,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办法与公司核心人员保持联系。 等他发现慕稚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如果说中考时还看不出端倪,那么等进了高中,一落千丈的开学排名终于让慕宁接到了一通电话。 班主任委婉地说明了状况,慕稚上课不听讲,总是看着窗外,作业也总忘在家里,最后干脆不再找借口,直说自己没做。 慕宁以为他是叛逆,或是想以此从自己这里得到关注,但当他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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