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不小心想起来都会使慕稚被强烈的悔恨与羞耻淹没的事,现在威力减弱,不再那么具有冲击性,甚至带上几分暖色。 你看,不管怎么样廖松琴都会包容他。 慕稚眼眶渐渐热了,他眉眼间还残存着笑意,低头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盒子,想起自己去年攒钱送廖松琴的手表。不算多好的一块表,廖松琴每天都戴着,相亲那日来捉自己,廖松琴也是戴着那块表替慕稚系的安全带,就好像他全然不懂那块表的意义。 慕稚想,自己本应知足。 廖松琴第一次戴上自己送的礼物时,慕稚心底那种纯然的喜悦,是应当被永久珍藏、小心掩埋的,是一旦暴露在天光下,就会灰飞烟灭的。 最终慕稚还是决定不当面给出这份礼物,他趁着几人还在搬烟花,进了廖松琴的书房,把盒子放到鼠标旁。 不至于一眼就看到,又足够明显。 其实慕稚在选礼物之初考虑过别的东西,领带有些暧昧,剃须刀又太奇怪,好像廖松琴真是年长他很多岁的长辈似的。 最终慕稚还是打算跟随本心,再任性一回。 反正这领带夹又不是他亲手夹上去,再暧昧也和自己无关。 楼下,几人已经回到屋里,正在拍身上的雪。 “今年真给力。”慕宁冻得鼻头发红,“知道我要回国过年了,又是下雪又是烟花,这是在迎接我呢。” 陆端笑他,“是是,你一回国,天王老子都得欢迎你。” 他们都有些工作要忙,于是三个当兄长的决定先处理会儿工作,半小时后庭院里集合。 说是要忙工作,真正忙碌的只有慕宁与陆端,廖松琴坐在沙发上,不时用手机发些消息,看动作还挺闲适,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等一行人到了雪地里,明月高悬,月光照得庭院里白莹莹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也隐约可见,是难得的好天气。 慕宁长叹一声,“老天爷别太爱我。” 他挑了根冷焰火给慕稚,“先玩玩这个。” 陆隅显然想起了元旦那日,凑过来自觉地拿了一根,冲着慕稚笑。 这个年太热闹了,比两人时火热,又比满是廖家亲戚的聚会自在,慕稚晚间喝了点酒,现在酒劲反上来,脸颊红通通的,也冲陆隅笑。 “松琴,发什么呆呢?”慕宁和陆端准备点火了,廖松琴还傻站在原地,不知在看哪里,急得他蹲下身在冷风中护住火苗。 廖松琴回过神,退到了安全地带。 慕宁松了口气,把引线点燃,快速后退,“喔——都把耳朵捂住。” 在场的人没一个照做。 伴随着清亮的啸鸣,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炸开,星星点点下坠着,拖出长长的尾。 慕稚眼眸里倒映着烟火,不时眨两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这个时刻,亲人,朋友,依然让自己迷恋的人,全都在身侧。他不该有什么不知足了,老天爷真的对他们很好,过去猝然收回的一切,现在又回到了他们身边,只要自己不贪心,那就每一年都能获得。 只是慕稚没想到,这次贪心的另有其人。 慕宁带来的烟火全都放完了,鞭炮也奉廖奶奶旨意放了,庭院里落满残红。 那群小孩在二楼阳台眼巴巴看着,不时鼓掌欢呼,吵得人脑袋都疼。 慕宁摸着慕稚的脑袋,感慨,“还好你从小安静,不然我还真懒得养你。” 慕稚踩他,“那我现在开始要做世界上最吵的人。” “吓死了,”慕宁拍着胸口,“把你扔给松琴哥哥,我不要了。” 松琴哥哥就站在一旁,闻言说了声“好”。 慕稚只当自己听不到。 几人进屋去取暖,慕稚不觉得冷,大概是酒意还没散完,他独自留在庭院里,弯下腰捡红色的纸屑。 纸屑摊在掌心,皱巴巴的,像某种被摧折的花朵。 慕稚又捡了几片,手冻的有些冷了,他吸了吸鼻子,打算往回走。 屋檐下走出个人。 先前回了屋的廖松琴折返,拎着条围巾,走过来圈在慕稚脖颈间。 “好了,”他垂着眼睫,认真把围巾系好,“手冷不冷?” 慕稚下颌藏在毛茸茸的布料里,小幅度点头。 廖松琴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副手套,给慕稚戴上。 动作间,那块手表从袖子里露出一点,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晃着慕稚的眼。他知道那块表其实早就被廖松琴的体温浸透了,一点都不冰冷。 慕稚一改这段时间的僵硬,难得乖顺起来。 “之前说要带你去烟火大会,被工作冲掉了,今年夏天还想去吗?”廖松琴没有回屋,和慕稚在雪地里散着步。 大概是不久前刚放过鞭炮的原因,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硫磺味,风一吹,鼻尖嗅到的气味就又变得沁凉。 慕稚吹着风,回,“想去啊。” 廖松琴点了点头,“好。” “你要安排吗?”慕稚微侧了点身,没被围巾遮住的眼望着廖松琴,明亮极了。 见他不抗拒这个话题,廖松琴表情柔和下来,“嗯。” “那我不要住旅馆。”慕稚踩过一片火红的碎屑,提着要求,“我要住民宿,很有烟火气的那种。” 廖松琴自然会把关,但他嘴上说,“好,你来选。” “我还要吃最正宗的白巧克力。” “是什么牌子的?” “忘了,你去找。” 廖松琴没有意见,“好。” 慕稚突然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轻笑几声,眼角笑出点泪花。 “真好。”他轻声说,“没别的要求了。” 廖松琴心里生出些不妙的预感,他看着慕稚轻巧地在雪地里走了几步,来到一丛灌木旁,跳转回身盯着自己,眸子水润润的,但看起来又不像在哭,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 慕稚对他说,“我要和陆隅去音乐节了,有演奏《越过山丘》片尾曲的乐队,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廖松琴往前走了两步,“我们元旦时一起看的,你还让我找了谱子。” 现在还留在他的手机里。 慕稚并不意外,廖松琴总是什么都记得。 他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似乎能开口了。 在过去,对着廖松琴开口讲自己和相亲对象要做的事,这简直不像样,是慕稚发了疯才干得出的事情。 但今天慕稚发现它一点都不难,听的人不觉得有问题,他这个说的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一直心存别扭的只有自己,心里坦荡的人又怎么会因此而变得奇怪呢? 慕稚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等我看完现场回来,再给你演奏一次。” 他说得率真又坦然,像一个急于把校园里发生的趣事告诉家长的小孩,月光把他照得极亮,眼里有一泓清泉在流淌。 这一刻,廖松琴彻底确信,慕稚在新洲那一夜诉说的别离跨越时空,在半个月后的今日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彻底完结。 他心脏颤了颤,僵立原地。 【📢作者有话说】 廖松琴:吓晕。
第22章 不要见他,阿稚 廖松琴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只能站在原地,听慕稚絮絮叨叨地说乐队,说演出,说主办方一点都不专业,把好好的活动弄得一团糟。 他想说别生气,我去联络主办方,你想看的都能看到。 但嘴唇像被牢牢缝合住了,别说发声,就连弯一弯唇角,冲慕稚露出个笑都成了徒劳。 喋喋不休的小孩终于停下了,慕稚迟疑着,问廖松琴,“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会上手摸廖松琴额头,好看一看这个木桩子一样的人是否突然发了高烧,所以才会失去语言能力。 不过慕稚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走近了些,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廖松琴。 “……我没事。”一开口,廖松琴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慕稚果然吓了一跳,“你晚饭喝了多少酒?怎么嗓子都成这样了,快回去喝温水。” 温水没用。 廖松琴摇了摇头,制止他,“阿稚。” 慕稚听话地停下脚步,不太认同地看着他。 想说的话全都消失无踪。廖松琴无言,胸腔里静默燃烧的情绪哑了火,变成一堆无力的黑灰,把心脏压得很沉,几乎要喘不上气。 在出来放烟火前,廖松琴把自己的相亲搅黄了。 说是搅黄,称之为合作更准确些。对方女孩本就不打算回国发展,她和同性情侣约好了在国外考研定居,只不过父亲从中搅局,这才一直没能考上。 现在廖松琴提供了帮助,她能安心备考,不必再看父亲脸色。 解决得十分完美。 半小时前廖松琴还坐在沙发上,用一种事情尽在掌握的闲适姿态,等着和慕稚一起放烟火。 他记得慕稚最喜欢水母烟花,每次绚丽的焰火团蹿上天际时,都能听到对方畅快的笑声,廖松琴今年也想听。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慕稚和陆隅拿着燃烧的冷焰火相视而笑,他站在角落,看到慕稚笑得脸颊都红了,夜色也遮不住那抹绚烂,可那不是向着他的。 慕稚还住在廖松琴家中时,有一晚,他听到慕稚在睡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陈令。 他五内俱焚,不小心在慕稚身上留下了痕迹,第二天想问慕稚,又唯恐问题一说出口就被慕稚觉察出不对,只能缄口不语,实际上无数次都想捉住慕稚问个清楚,又在一次次强行克制中熄了念头。 直到某天,慕稚提起了心理互助协会的新任部长,他是慕稚的学弟,粗心,做事欠考虑,不懂得变通,好在满腔热忱,调教过后能把协会治理好,他的名字叫陈令。 廖松琴看到慕稚那一脸又爱又恨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晚是乌龙。 廖松琴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算什么正人君子,他卑劣且嫉妒成性,为一个乌龙,一个脑中出现的画面而辗转难眠,最后终于迈出了绝对不被允许的步子,现在又因为一个笑容而睚眦欲裂,恨不得取而代之,让慕稚眼里只有自己,只看得见自己。 雪地里,慕稚还在担忧地看着廖松琴,试图把人劝进屋。 “我去弄蜂蜜水。” “不用,”廖松琴缓慢地开口,“陪我走走吧。” 庭院不大,两人绕着墙根走了两圈,慕稚因今夜极好的氛围而松软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他频频侧头,打量廖松琴的脸色。 廖松琴好像……很不开心。 为什么?以前廖松琴不开心是因为慕稚喜欢他,现在慕稚真真切切开始放下了,廖松琴却还是不开心。 慕稚过去从来没发现过廖松琴是个这么难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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