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闷死了,自己随手在地图上挑选的地方,冷门到没有名字,以为找到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眼下却好像找到了九寨沟。 “山上有景点?”游叙同样吃惊。 老板说:“没有,附近的人会来爬。” 放十天前,游叙恨不得欢呼,原地回程,恶劣地欣赏谈梦西失落的嘴脸。 经历这么多天辛苦开车,刚才又面对大山的震撼,他的滋味还挺复杂,算不上失落,“看来,找不到没人的地方了。” 谈梦西把茶叶蛋塞他手里,没心情吃,“这年头,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人。” 老板嗤之以鼻:“这里大得很,上山的路又多,碰不到人的。” 谈梦西重新打起精神,对这狂妄的语气很满意,“如果我们去人比较少的地方,怎么走?” “你们开车开到底,有两条路,修了水泥栏杆叫福气路,好走,山好爬。没铺水泥叫忏悔路,不好走,不过风景可以,路上有个好大的湖,山也高。” 忏悔路。 光听这令人痛哭流涕的名字,谈梦西和游叙已经能想象到有多难走。 谈梦西不怕难走,只怕好走不够安静。他心情好,一挑眉毛,跟游叙开玩笑:“山该不会叫赎罪山,湖叫心灵圣地吧?” 老板听见了,“不是,山就是忏悔路走到头的山,我们叫忏悔山,湖……” 游叙按照这个逻辑,接话:“忏悔湖?” 老板摇头,“湖没名字,我们叫忏悔路上的湖。” 谈梦西“噗嗤”笑出来,清清嗓子:“走忏悔路的人,肯定不多。” “谁吃得没事走忏悔路?”小卖部老板瞪大眼睛,转身回屋去了。 二人并肩回到车旁。 游叙拉开车门,语气揶揄:“听老板的意思,谁好人走忏悔路。” “绝望坡,好汉碑,这种地名很多。”谈梦西系上安全带,“再说,我是无神论者,我不向谁忏悔。” 再再说,他有素质有爱心,生活不向他忏悔,算生活有种。 五个小时后,他们看见了福气路。 走了有没有福气,不知道,看起来一股免费景点的气质。随便的水泥路,随便的树,还有随便摆放的几块石头。 旁边的忏悔路呢,两侧树枝低压,腐烂的落叶堆积,渣土路,两条车辙深深。估计山里经常下雨,车辙里的水坑跟小镜子似的,一米一块绿光,照向路的深处。像开发到一半,明明已经铲出一道来,又发现搞错了,扭头去福气路铺水泥,丢它在这里不堪入目。 游叙踩了刹车,“忏悔路。” 谈梦西点头,“我以为会有个路牌,写着忏悔路,最好有一大块磨平的石头,方便大家在这里下跪。” 游叙调转方向,驶向忏悔路。 一手转动方向盘,一手架在椅背,他扭脸看车后,对谈梦西说:“我不介意你向我忏悔。” 面对这张英俊的侧脸,再是紧实的肩膀大臂,沿着小臂蔓延到手背的青筋,谈梦西当真考虑起这个提议,“我向你忏悔的话,我就无罪了?” 游叙直视前方,“你向我忏悔是你的事,有没有罪,要看我原不原谅你。” “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谈梦西苦笑一下,“那我不忏悔。” 游叙的腮帮子咬了咬,沉着嗓子:“你有没有一点愧疚?” “有,非常深。”谈梦西想了想,“但我不觉得自己错了。” “死不认错。” “这件事本身就很矛盾。” “非要有一个人痛苦,你选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我真他妈自私!” 谈梦西已经学会先发制人,把游叙的话给抢了,还打开收音机,音量调最大,让游叙无话可讲。 正好是音乐电台,谈梦西会唱这首歌,《载我回家》。 不引人注意地,他望了眼游叙,游叙闭口不言,再望眼前陌生的风景,不管这歌原本什么意思,此刻他觉得特别应景。 “你安静地行驶,闪过我的固执,我知道我们都有复杂的心事……”他跟着轻唱,把手伸出窗外,车外树叶飞速晃过去,冷风拨动了他的指缝。 谈梦西的嗓子音低,轻,还带点儿沙哑。 游叙用余光瞥了他几眼,稀疏的阳光划过他的脸,跟猫似的,眯着眼睛哼歌。 几分钟的事,一曲结束。谈梦西的哼唱,还在游叙的耳边反复响。 谈梦西没有再唱过,缩在座椅里打瞌睡。电台放什么歌,游叙也没有用心听。 眼前的路没有变化,原生态到枯燥,除了树,还是树,感知不到走了多久,直到收音机刺啦刺啦响。 进深山了。 电台信号消失的下一刻,车身开始颠簸。 谈梦西清醒了,抬头去看挡风玻璃上方,又打开天窗,语气兴奋:“游叙,看头顶!” 山里的空气倒灌进来,冷飕飕的,带着苔藓和枯叶的气息。 游叙看了一眼,塞满天窗和眼睛的绿,颠簸和行驶使这种绿产生错觉,像在他们头顶往前流动。 “砰!” 车斜斜地停住了。 游叙又踩油门,雨点似的泥巴摔在车后,轮胎空转,沿着车身冒白烟。 游叙熄了火,下车。 车胎陷泥巴里了。 “他妈的什么烂路……”游叙蹲在轮胎旁边。 谈梦西也蹲下,“别急。” 游叙拿出手机,要查怎么把车开出泥坑,屏幕上的网页转转转,转出一个屁来。 没网。 “拿千斤顶试试。”谈梦西打开后备箱。 移开满满当当的行李,拿出千斤顶,游叙已经满头大汗。 谈梦西在一边搭手,抱起各种箱子放后座。摆完这些,他一回头,游叙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千斤顶摇了半天,车没动静,泥巴地倒是压出一根深深的凹痕。 谈梦西说:“地太软了。” “要找石头来垫。”游叙喘口气,手掌磨得火辣辣的。 “我去。”谈梦西四处打量,往树林里走。 游叙的裤子全是泥,鞋子也全是,他抬头又看谈梦西。 深蓝的牛仔套头卫衣,版型直挺,浆洗颜色特别,设计师款。坐车要舒适自在,下半身是条宽松的纯白五分裤,中筒袜,博肯拖鞋。小腿笔直雪白,隐约能看见蓝紫的血管,两个膝盖透了粉红,说明冷得够呛。 看起来很娇气,站在荒郊野岭,跟快时尚店门口的大海报似的。 游叙舍不得“模特”干苦力,“别动,我来捡。” 谈梦西手快,弯腰搬起一大块石头,“为什么?” “你冷就回车里。”游叙走过去,嫌弃他手里的大石头,“这块不行。” 谈梦西扔了石头,低头继续寻找,“刚才冷,现在不冷了。” “弄脏了衣服没地方洗,怕不够换。” “那就不洗。” “不洗?” “穿脏的。” “不是,你叛逆期到了?” “我不喜欢你什么都自己揽下的态度。”谈梦西抱起一堆石头,袖子上沾满青苔。 游叙咋舌。 他们往轮胎底下塞石头,游叙发动汽车。失败,这些石头太原始,噼里啪啦打滑,差点飞到谈梦西身上。 谈梦西又建议垫树枝,结果捡来的树枝太脆,轮胎一压碎成渣渣了,失败。 游叙叫谈梦西开车,自己在车后推。 来回折腾三个小时,两个人身上粘满斑驳的泥巴,轮胎还在坑里。 天黑透了。 游叙洗了把脸,拿出手机又放下,信号一格,还在闪,“我去找信号。” “干嘛?”谈梦西瞪大眼睛,“你要报警?人家来了,发现我们还要往前走,不得说我们耽误警力。” “我没脸报警,我找维修店来拖。” “不行,万一你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 游叙说:“车还堵在路中间。” “堵就堵,这里又没有摄像头扣你分。” “那就等着?” 谈梦西点头,“我们把帐篷搭边上,不能偏离这条路。这么深的车辙,说明有人路过。等有人来,叫他们帮忙推下。” 只能这样了。 他们把帐篷拆出来,帐篷买来还没打开过,说明书还一股新纸味。研究十分钟,组装半小时,帐篷歪成比萨斜塔。 “装错了。”谈梦西放下说明书,眼睛发黑发花。 游叙一撒手,“比萨斜塔”缓缓倒地。 他点了根烟,随地坐下,“真该买那种一扔就展开的。” “我们买的时候又不知道。”谈梦西猛地回头。身后有枯叶破碎的声响,他呓语般开口:“有点吓人。” 知道怕了,之前牛逼哄哄的劲儿哪儿去了? 游叙心想,吐出一口烟。 “哇——” 不知道什么动物怪叫,叫声又近又响亮。 天上没有月亮,周围没有一丝光的黑。 太黑,太安静。 谈梦西咽口唾沫,“别管帐篷了。” 夜风一吹,游叙竖起满背汗毛,下意识怀疑山里有蛰伏的野兽。 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们钻进车里,锁上车门。什么没洗澡,脏衣服,细菌卫生问题,通通顾不上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向老天爷祈祷有人路过吧! 作者有话说: 请公主们多多评论送送海星~~~~~ 都会成为我的动力呜呜呜( )
第14章 时刻在愤怒 他们度过了目前人生中最窝囊的一夜。 两个大男人挤在车内,打开天窗,艰难地脱掉脏外套,把后座行李堆车外,放下椅背,打开气垫床。憋屈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已经没力气再思考更多,毛毛虫似的蜷着睡了。 天没亮,两个人在车内大眼瞪小眼,几乎没睡熟过。 车窗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隐隐透光。 眼眶酸痛得睁不开,谈梦西擦出一块玻璃,能依稀看见树林和路的远处,“游叙,天要亮了。” 游叙困得要死,累得要死,还有点起床气,“嗯。” “我睡不着,我下车去搭帐篷。”谈梦西穿好衣服,下了车。 游叙更烦躁了,起床气翻一倍。 他赌气地闭上眼睛,听见车外在刷牙,水哗啦哗啦响。没几分钟,车外剩下山里不安又陌生的静谧,他耐不住坐起来,隔着玻璃找谈梦西。 谈梦西蹲在帐篷边上,左手拿了图纸,右手举了个小锤子锤锤锤。卫衣的帽子总掉下来,遮住后脑勺,只露出下半张尖尖的脸,样子特别乖。 好得很,搭帐篷不叫他,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叫他。 游叙光这么一想,已经抓心挠肝地恨起来了,好像遭人抛弃的一条狗,在主人面前摇着尾巴,竭力证明自己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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