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径直挂断电话,姜换再打过去,无论多少次都成了“正在通话中”。 车窗外,22点,落虹小区值班室的灯熄灭了。 街灯笼罩着二十年前的门牌号,一点幽深的蓝,成了夜色中千禧年淡去的色彩。 姜换很清楚,他和喻遐就在这里被拍过。 现在更多消息从哪儿漏出去的他们还没有任何头绪,他应该避开这些“嫌疑场所”,谨防有不信邪的记者、自媒体人在这儿蹲点。 可姜换心一横打开车门,他要去单元楼下确认喻遐在不在家。 手机震动,掌心像触到了潮水的第一次翻涌。 屏幕上,背过无数次的电话号码后跟着短信内容,一个简单的地址:烟霞路198号。 最后附言道:“就说找乔老师。” - 地址离喻遐家不算很远,也是个颇有年代的居民小区,但门卫的警惕性比落虹小区的要高得多。登记车牌号,又问他找谁的。 “我找乔老师。”姜换依言答。 门卫将信将疑地放他进去,目送车子远去后才回到了保安室内。 树丛掩映,加之灯光晦暗不明难以分辨行车道和人行道,姜换索性找了个车位停好保时捷。他下车时看见张安妮发给自己的信息,询问第二天是否还赶得回去,为了让她放心,姜换说“尽量”。 但他们都明白这句“尽量”是敷衍,姜换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循着居民楼门牌一个一个地找,似乎过去很久,又或者因为难以辨别导致时间变慢,姜换终于找到短信的地址时,距离他下车也仅仅只有15分钟。 夜已经深了,姜换抬起头,眼前的楼栋像一尊寂静的石像伫立在苍穹之下。 只剩一楼右侧还亮着灯。 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像在往地心沉没,拉拽着,让他迟缓地继续犹豫。姜换莫名有了类似近乡情怯的羞愧——他还没想好,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喻遐,他们还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喻遐的心情不好,他该怎么对喻遐说第一句话。 但这些犹豫和羞愧都在看见那道虚掩的防盗门时一触即溃。 姜换掐了掐不受控战栗的手,按下门把。 客厅里坐着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听见声响,站起身看向玄关处。她盘着头发,一身衣服很整齐,像随时都要出门。 “你是姜换对吗?”女人温柔地对姜换笑了笑,“我是乔小蝶,喻遐的毕业设计导师。” 姜换无力地欲言又止,皱起眉。 “喻遐在卧室里休息了。”乔小蝶提起自己的包,跟没事人似的走到玄关处换了皮鞋,“你来这里陪他,那我就先走了——这边随便住,就当是自己家。” 她没有要姜换解释什么,说完这些,真的直接离开了。 偌大房间,桂花香淡淡地蔓延开,属于秋天的味道在这个春夜不合时宜,却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姜换无处放置的焦躁。 只有一个卧室紧闭着门,姜换站在前面,想象薄薄一层门板隔开的是错失的时间。 两声轻响,回荡在空旷的夜里。 开门时木头摩擦过瓷砖仿佛一次莽撞粗粝的相遇。 喻遐怎么更瘦了。 这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姜换怀揣着满心不知所措对上了喻遐的视线。 看见他,喻遐僵在原地,死气沉沉的瞳孔中闪过一点萤火。 喻遐裂开的嘴唇轻轻动了动,随后他漫无目的地、失魂落魄地朝外迈出半步,接着浑身都软了,猛地扑向姜换,像抓住了期待已久的救命稻草。 然后失声痛哭。 ---- 阅读点击一点涨都没有,我心态和身体都垮掉,这种坚持有什么意义
第五六章 不要再见面了 “姜换,姜换。姜换……” 喻遐埋在他怀里慢慢地往下滑,好像不记得别的话怎么说,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撕心裂肺的,在身体深处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喊一句,姜换就应一声,和他一起跪在地上越发紧密地回抱住喻遐。 “姜换……” “嗯。” “我爸爸出事了,姜换。我……” 他说不下去,喉间发出绝望的颤抖,抓住姜换大衣的手也渐渐地滑下去,找不到着力点似的垂落,又被一把握紧重又贴在姜换的心口。 支离破碎的呜咽像风中悲鸣不断萦绕在耳畔,姜换贴着喻遐的脸,他去碰喻遐时手指被淋湿,只摸到冰冷的眼泪。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像第一次直面喻遐的委屈那样手足无措,可现在更多的还有愧疚和后悔。 他从没见喻遐这么哭过。 曾经喻遐的眼泪都是没有声音的,和微红的鼻尖眼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一样,极力压抑,一声不吭,所以姜换以为他平静。 可再波澜不惊的湖水之下都早已暗潮顿生,翻涌着,只等一阵风雨就能撕裂天地。 喻遐的风雨来得太残忍。 他好像回到刚抵达这个世界的那天,伴随好奇、不满、愤怒,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由此揭开全部情绪,又被迅速地塞回了无法言语的沉默中。直到现在,常人所无法感同身受的挫折与绝望一次一次毫不留情降临给喻遐,抗争带来了背叛,漠视带来了更大的窥伺,退后与妥协后恶意的得寸进尺则成了压垮喻遐的最后一根羽毛。 山洪爆发,他淹没在其中,看见姜换的一刻才隐约抓住了得救的渺茫希望。 而喻遐还未真正得救。 拍在后背的节奏轻柔而温和,鼻尖,经历酸痛、缺氧,有一抹夏天般冰凉凉的气息钻入神经末梢,包裹住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情感,唤起了知觉。 “咳咳……” 喻遐呛得咳嗽出声,但终于止住了泛滥的眼泪。 拥抱还没结束,姜换把他后脑揉得乱七八糟,说:“要不要喝水?” 听见这句话才有了实感,喻遐茫然地直起身,挣脱开姜换亲昵的安慰扶着墙站起。但姜换并未随着他起身,抬着头,让他居高临下地久久注视。 “喝水吗?”姜换问。 喻遐慢吞吞地点头。 姜换于是站起来,四周望了一圈陌生的房间,接着很不自然地捋了把凌乱的头发,有点为难:“那个,饮水机在哪儿……?” 他看着姜换重新出现,小心安抚、不知所措,泪痕还没干的嘴角忽地往上一扬。 世界是千千万万个须臾,或许有那么一个时间里并不存在许多磨难,而姜换也会在某个山雨欲来的春夜,突然抵达他的面前,问他:喝水吗? 可惜幻想的平行时空不能被他验证。 后背残留着姜换掌心的温度,喻遐低头,用力擦了擦颊边升温的皮肤。 “我来,我来……”他如梦初醒地走出两步,又站定,转过身和姜换并排在狭窄的走廊里,却不敢直视对方,话也吞吞吐吐,“你、你进屋去坐。” 姜换说好,却没有立刻照做,反而再次拉上喻遐的手腕。 “喻遐。”他轻轻喊了一声。 喻遐对他的肌肉记忆还在,条件反射地说:“啊。” 幽黑眼睛专注地凝望了他片刻,姜换一言不发,拉着喻遐往自己这边稍一用力地拽,接着倾身,准确捕捉到他的嘴唇。 不算久违,但有点陌生的吻。 喻遐闭上眼,他不敢相信姜换微冷的体温,跳跃的心跳。 好像什么都无需多言了。 - 书桌上,电子时针走到零点发出一声轻微到不易察觉的金属嗡鸣。 姜换摆弄着它,心不在焉却又无比认真地慢慢把整个房间都打量了一遍。 东河老城区建筑时间超过10年的居民楼格局大同小异,坐北朝南,宽敞明亮,客厅的空间被分给了所有卧室,每个房间都采光良好。入夜后看不出来,但窗外树影摇晃,阳台上放着几盆杜鹃,在三月开得正盛。 这间卧室可能由书房临时改成,一面墙都是书柜,另一边放单人尺寸的沙发床,当中铺开一个行李箱,横七竖八地摆了几件临时抓起就走的衣服,什么季节都混乱地叠在一起。 喻遐端着两杯水进屋。 唯一的椅子被姜换坐着,他放下杯子,转头想去床边坐一坐——他笃定姜换在这时想和他聊聊天,无论聊什么。 只是刚转身,几分钟前的事又重演,姜换不由分说牵着他的手把喻遐按在自己腿上。 重心不稳,喻遐不得不单手环着他的脖子和肩膀,别扭地偏过头。他的心还在慌乱着,找不到正确方法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 姜换抵着他的身体,状似自言自语般地呢喃:“我看到视频了,医院的。” 素人账号发布,本意曝光有不良媒体人在医院闹事。哪知发出来后很快就有网友从嘈杂背景声中提取出了有效信息,和逐渐淡化的金橄榄、姜换迅速地联系在了一起,于是营销号蜂拥而上,共同传播“自媒体去骚扰姜换前男友身患重病的父亲”。 事实被添油加醋再次扭曲。 弱势群体,医院,没有背景的明星前男友,进行在即的电影颁奖礼,影帝提名,分手,炒作……每个关键词都沾着血,滴水入海,引来一群鲨鱼。 喻遐对这事毫不知情:“什么……” “当时在化妆间,谷非雨看见的时候已经一千多转发,因为带了我的名字么,他就拿给我,问怎么回事。”姜换自觉说了好多都没个重点,思绪略一停顿,整理好了逻辑问,“你爸爸还好么?” 提到这个,喻遐的眼眶倏忽红了一圈。 姜换的心随他突然的悲伤神色揪紧,呼吸也放轻了,唯恐有个危险答案呼之欲出。 但喻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事……轮椅被推倒了,不过当时我叔叔就在旁边,撑住了他所以没有摔倒。”喻遐十指交叉着,视野里还仿佛在不断闪过当时的一片混乱,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叔叔的腿扭伤了,爸……他没事,现在他们都在医院里。” 八小时前。 橡胶和金属狠狠划过水磨石地面,尖锐鸣叫仿佛刺破耳膜,喻遐转过头,眼见喻庆源半跪着用手臂托起轮椅倾斜,同时一条腿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眼前,蒲子柳动作很快地拉过医院保安,举起手机报警。 肇事者眼见不对,立刻要跑,但为首的有两个被保安当场扭住没有跑得成。 因为事发突然,喻庆源下意识的遮挡动作让他扭伤了脚,桑立雪陪他去急诊包扎,而喻遐推惊魂未定的喻庆涛重新前往主治医师处,开了几个检查单,看喻庆涛要紧的地方有没有伤到。 “有两处挫伤,其他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精神受了刺激所以心脏上哪几个指标也不太稳定,我不是专业的,这会儿都想不起来医生说了什么。” 喻遐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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