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旁边坐了好远,单衣下,胸口起伏的幅度缓缓平静。 “我妈妈,”喻遐终于收拾好心情了,“她不想照顾病人,所以走了。上星期回来收拾了衣服,以后估计我们都不会见面。” 姜换“啊”了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愧疚。 “你以为什么?”喻遐问,挤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假装已经完全恢复。 “没什么。” “对不起啊,我最近很累,所以有时候不太能控制情绪。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太多了,突然放松下来就……”喻遐解释着,苍白地掩饰刚才只是失控,唯恐姜换觉得他神经兮兮,“从临水回来以后,好像一切都不顺利……今天你来学校,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喜欢你。 不是睡两次就算了,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种喜欢。 没说出口前,喻遐及时地住了嘴。 姜换一定不爱听。 因为见过姜换怎么对待谢文斯的失恋,知道姜换觉得感情都很费精力,别人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关,而强行倾诉,只会让他觉得很烦躁。 空气寂寞得又开始燥热了,后半夜一丝风也没有,窗帘紧紧贴着蓝色玻璃。 姜换良久没等来喻遐的后文,偏过头问:“然后呢?” “……” 见喻遐三缄其口,他也不很执着非要知道得透彻:“没关系,想哭就哭。” “可是刚才,”喻遐又忐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躲?” 姜换问,躲什么啊。 “我亲你,不喜欢的话就躲开。” 姜换片刻后才说:“没有不喜欢。” ---- 周一更
第三十章 暧昧无法被戳破 喻遐第一次和姜换过夜,然后什么也没做。 他未遂的告白随着淋浴间哗啦啦的水声被灌入管道深处,等洗完澡,喻遐已经想通,又能够重新心平气和地面对姜换。 姜换所言的“没有不喜欢”也并不等于“喜欢”,只是不反感而已。就算顺着往下说,把这些颠沛流离的心路历程剖给姜换,并不确定换到一个完美结局。 告白不是只有被接受或拒绝两种选项,喻遐想,他已经有电话号码了,比很多人更接近对方了,于是无法忍耐被姜换拒绝后再不相见,也没做好万分之一姜换接受他的喜欢的可能性,更没奢想过两人能成为真正的情侣。 在灰色地带徘徊固然煎熬,可有些暧昧是不能戳破的。 姜换没走,喻遐不问他想在哪儿休息,默认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 空调到后半夜降温后关停了,床尾的电风扇转了一宿,姜换和喻遐背对背睡,整晚,两人都规矩,但都不太安稳。 翌日姜换被生物钟唤醒,手机还剩一格电,时间是7点30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家常饭菜的香气,还有隐约可闻的沸腾声,姜换愣了愣,套了件衣服下床,出卧室没两步就是厨房,喻遐端着碗,和他对上目光。 “我做了面条。”喻遐放上餐桌,“你吃辣吗?” “不吃。”姜换说,意识到可能发生歧义后补充说,“不吃辣。” 清早的声音有点沙哑,喻遐先恍惚片刻,而后发现姜换好像很怕被他误解,笑了下说:“那你尝尝味儿吧,我要出去做家教了。” “嗯,吃完我回酒店。”姜换坐了下来,“再联系。” 喻遐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才答:“好。” 那天喻遐想了很多,他觉得姜换可能并不认为一句“再联系”会比“不吃辣”惹人浮想联翩,也没觉得他随口一说的“没有不喜欢”足以在喻遐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姜换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做任何阅读理解,坦诚得叫人连编造他的弦外之音前先感到羞愧。 他的这些心理活动姜换并不知情。 离开喻遐的家后,姜换先在手机上记录了这个地址——前夜来时是晚上,看不清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几条街巷绕了一圈,他就不会走了——然后在巷口的垃圾桶不远处抽了根烟,才叫一辆车慢慢地磨蹭回酒店。 《银河渡口》正式开机在即,姜换不喜欢面对媒体但知道孰轻孰重,在这当口,他不会主动惹事,以免祸及倪嘉庭和剧组其他人。 所以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酒店的好。 一夜未归,张安妮没有多问什么,自从上次深夜的彻谈后,她似乎对姜换更加放任,只要别闹出头条热搜的丑闻,她应该都会无条件帮姜换处理。 上午有个小型碰头会,需要他、倪嘉庭、叶协徽和萧明卉再次头脑风暴,共同沟通梳理几个关键情节,力求创作得尽量完美。 倪嘉庭在这方面堪称吹毛求疵,几个小时的碰头会结束,姜换头脑空空,走路时脚底都有点飘。 他回到房间,张安妮已经安排好了午餐。 姜换检查未读短信,喻遐自答应再联系后并没主动联系他,全是偏爱口味的午餐忽然就显得寡淡,姜换无聊地吃了几口,躺回床上。 身体软软地往下陷进一片柔和的米白色,困意来袭,姜换翻了个身,拿起电话看是谁这时候突然打扰。 “许为水”三个字让他顿时清醒,坐起身。 接起来时手腕的伤疤里面好像哪根神经狠狠地一跳,姜换明知是错觉,却无法做到浑不在意,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按下接听键。 “是我。”对方的开场白足够简单,“方便说话吗?” 很久没听许为水的声音,姜换恍惚了几秒钟,才答:“我在睡午觉。” 在隐晦地表达不想与许为水交谈,还有对突然来电的不满与抗议,可许为水压根不在意他的言下之意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触礁》最后一版剪辑通过了艺术院线审查,下个月开始宣传,年底上映。” 艺术院线的审查严苛程度比公映稍低,相应的也会缩小放映规模,只在获得备案的有相应许可的影院播放。备案过的艺术院线全国不过几十家,场次也十分有限,盈利更是几乎没有的,多半都赔本赚吆喝。 它的存在并非为了宣传和推广,只是让那些小众题材电影的创作团队得以有一个与相应爱好者交流的空间,因此绝大部分选择艺术院线的作品都会把全部影院的路演都跑一遍。 上一部电影《云雀之死》就在艺术院线放,但之后因为口碑爆炸又横扫各大电影节,立刻公映了剪辑版。姜换是男二号,路演时跑了全程,不过等公映时他已经进了《触礁》的组,就没能参与了,还错过了不少片约和机会。 许为水打电话来的用意明显,通知姜换已经选择上映,要他去路演。 咂摸过味儿后,姜换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枕边。 他重新闭上眼睛。 “嗯,然后。” “蔡紫桐和谷非雨的时间我联络好了,我们预计从10月开始进入宣传期,12月路演,持续时间两个月,直到年前。”许为水自以为是道,“你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安排吧?” “我有。”姜换说。 许为水似乎很不能相信被姜换拒绝,疑惑地“嗯”了一声。 姜换才说:“刚进组,拍摄周期还没定,倪嘉庭的电影拍起来半年一年的也不是不可能,他上一部电影拍了18个月,你们认识,应该知道的。” 许为水“哦”了声,并不往心里去。 姜换:“之前因为你的《触礁》,我没有参加殷牧垣那边的公映宣传,这次进了组,《触礁》的宣传我选择不参与,你应该能理解。” “决定和倪嘉庭合作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那副长辈的口吻,真把自己当成话事人要插手他的每一个规划,姜换听了,脑子深处有哪里抽搐似的疼。 他语气仍然平静:“我以为去年张安妮和你说好了,在医院。” 许为水那头半晌没再有任何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姜换的耐心即将耗尽,他翻了个身,手指都按在了挂断键上,许为水才突然说:“阿换,对不起。” 姜换像听见什么外星人语言似的坐起来。 他何德何能,从许为水嘴里撬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你挺好笑的。”姜换说,完全不因为这句迟来的道歉多么感激或释然,他只觉得悲哀和讽刺,“怎么,发现讲道理没用,打算道德绑架我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请你相信。”许为水的道歉大概下了极大决心,以至于过后说出什么都不再把自尊当回事了。 他越说越流畅:“阿换,我不知道《触礁》给你带来这么多伤害,现在我道歉,以后无论任何剧本一定先尊重你的意见——” “不需要。”姜换坚决地打断许为水,“我说过不会和你合作了。” 许为水被噎了下,他没想到姜换真的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略一思考后,他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不想合作,我不会逼你。但半途而废总不好吧?我们现在至少一起完成这部作品,让它好好地、圆满地收个尾,行么?你在里面的表现,我们团队都有目共睹,展映以后明年会送到各大电影节,你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你想得奖对不对?我可以……” “我不会再跟你合作了。”姜换不带感情地说。 第二次重复,最开始疼痛的嘲讽感也变得麻木,没什么负担,更不产生背弃契约的愧疚。 他知道这让许为水为难,缺席路演和宣传无疑会一定程度破坏作品完整度,甚至连累剩余两位主演,但姜换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现在想自私一点。 《触礁》的故事本身就三两句说不清楚,演员需要投入极大精力,才能让许为水满意。不只是姜换,他和蔡紫桐、谷非鱼交流过,三个人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那两人的感情相对单一,不断地往深处挖掘就可以了。 姜换还得往广度继续拓展,“凌霄”这个角色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拍摄过程时三个人的感情纠葛已经令他筋疲力尽过一次,许为水不断地煽风点火更是叫他最后人戏不分。好长一段时间里,姜换睁眼是勾引寡妇的凌霄,闭眼是与年轻人在阁楼里偷情的凌霄,仿佛那是他的一个阴暗面,带出了所有不能对人言的难堪。 他本就懦弱,脆弱,假装冷淡,所有的美好感情都不会在他身上开花结果。 凌霄死了,他很难再印着这些丑陋欲望活下去。 但切开血肉的痛苦太撕心裂肺了,姜换最后还是承受不了。 他甚至不如戏里的角色勇敢。 这些有的是许为水带来的,有的是他本身的性格缺陷,仅仅被许为水放大而已。即便如此,他不愿意再继续。 姜换机械地抚摸左手腕上横亘的长疤,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耳畔许为水还在试图挽留:“当初拍摄你也没有立刻提出来,我是后来才知道你觉得不对劲,我们各退一步吧姜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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