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热水在浴室里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姜换的眉上穿孔不可避免的进了水。 于是刚结束,不是彼此依偎,喻遐半蹲在床边抬起头看姜换拿着一张酒精棉片擦过伤口。场面尴尬又有点好笑,他托着脸,在姜换面露难色后笑出了声。 姜换面色不善,但看着完全不像刚开始那么难以捉摸。 “不是笑你。”喻遐解释道,“就是觉得怎么有人打完眉钉没多久还敢在浴室——” “承认你对我有吸引力这么难吗。”姜换很平淡,全然不顾喻遐听见这话差点没蹲稳摔坐在地,只是接着继续对着手机前置镜头处理微微发炎了的伤口。 “有没有消炎药?” “要么我亲你一下。”喻遐用做学术汇报的语气说,“唾液消毒。” “……” 姜换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疑惑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一个人能说出又没常识又很过时的情话:“很土啊,喻遐。” “哦,好吧。”喻遐撇嘴,站起身朝客厅外走。 姜换喊他:“你去哪儿?” “给你拿消炎药。” 和消炎药一起回来的还有新的棉签,姜换不可能自己动手了,犯懒地往后退。喻遐单膝跪在床边,倾身向前给姜换涂药。 他终于看清了两个小孔,边缘泛着红,微微翻开了一层皮,喻遐立刻如受切肤之痛,紧皱着眉,表情跟着十分严肃。用棉签上药的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又被吹走,姜换几乎没什么感觉,喻遐就说可以了。 再认真地给那颗略带弧度的铂金眉钉擦了一遍,喻遐双指捏着它,比了比自己的眉毛,想象那枚尖刺从什么位置进去。 “你不适合玩这个。”姜换拿回它,放进喻遐准备的临时收纳盒。 喻遐笑了笑:“为什么?” “看着像乖仔就不要搞这么叛逆的配饰。” 大家都他是刻板印象里的无趣优等生,喻遐觉得倒也没什么错,没有反对姜换对他的评价。他先一步蹭到了枕头上,看姜换收拾好用过的纸巾、棉片,然后姜换关了灯,在他身侧躺下来,手臂横在腰间。 姜换好似永远一边思考一边说话,慢得让人焦虑,现在才不慌不忙地补充后半句:“但我觉得你不是很乖,第一次见面,就敢说要和我睡觉。” “那你不是同意了吗。”喻遐闭起眼。 沉默了很久,困意扩散后的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姜换说“晚安”,手指拨开眼角一缕杂乱头发,倾身在那儿吻了吻。 这天夜里姜换罕见地梦见了姜凯婷。 六岁时,冬天第一次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寒冷印象。 已经结束福利院义诊三个多月的护士回到了这里,蹲在他面前。福利院里资源有限,他左手受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拖久了就始终无力,五根手指都收不拢。治疗方案并不复杂,也基本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只是价格昂贵所以福利院不愿意为他支付。 年轻的护士姜凯婷仰起头看他,脸被太阳照得明亮而温柔。 “阿换你愿意跟我走吗?”她问着,始终摊着那只手,鼓励他要不要再握紧看一看,“我们以后就当一家人了。” ---- 请勿在平台外传播v章内容相关截图
第三三章 或许他可以搬过来 兴奋,快乐,将信将疑的困惑,还有空荡荡的唯恐梦一场的忐忑,喻遐睡得很浅,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一阵细微颤抖,他立刻醒了。 黑暗中浮现出天花板和顶灯的轮廓,喻遐侧过脸,姜换不知何时坐起身了。 “你去哪?”他心里一紧,开口后发现声音也哑得不行。 姜换不动了,挨着喻遐把枕头抵在床头靠上去,伸手开了一盏黄铜色台灯。他以为姜换是热,问了句“要不要开空调”,姜换说不用,单手微微拢过喻遐的脑袋,指尖按进乌黑的头发里轻轻揉了几下。 “不是热得睡不着吧?”喻遐开玩笑问。 “失眠,起来坐坐。”姜换这样可以挡住灯光,让喻遐不至于觉得刺眼就睡不着,然后他拿出手机回了几条错过的消息。 前天下过雨,高温连最后一点影子也不再剩下,紧紧抱在一起不觉得难受时,潮热即将彻底褪去,一个夏天就要结束了。 喻遐想到这儿,莫名地感到难过,他抱住姜换的腰,无声地贴住了对方。 他闷闷地说:“我也睡不着……几点了?” “快五点。”姜换继续揉着他的头发,力度不大,动作缓慢,好像打算将他的烦恼一点一点地推掉,“明天几点起来?” “10点半的课,可以多睡一会儿。”喻遐说着又有点庆幸他已经不是暑假的时候需要每天早起去给曹子帆补习,否则还没法抱着姜换赖床。 姜换问他还有几节课,是什么内容。 喻遐这段时间睡眠情况本就凑合,现在自然醒,一时半会儿也不觉得困,掰着手指给他讲自己的毕业年级,做的研究,写的论文,画的图纸,还有准备得七七八八的毕业设计,故意略去保研的那一段,他在家人面前报喜不报忧,在姜换面前则更甚。 “……乔老师——就是暑假去临水时我们的带队老师——她让我把暑期的研学成果写了一篇文章,关于西南地区的民居演变,然后推荐到了学校里去。”喻遐说到这儿挺骄傲了,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所以不会怯场,“她这学期会开始深入研究,准备申请立项,也问过我想不想参加……可惜我快毕业了。” 姜换像忽略了深造的可能,说:“因为成绩很好?” “没很好。”喻遐下意识否认。 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想炫耀,他小声地纠正:“还行吧,三个学年都是全系第一。” 姜换捏了把他的脸:“比我厉害多了。” 夸奖并不如想象中真情实感,喻遐内心出现片刻落差,可他又想,姜换好像本来就不是会夸张地鼓励表扬谁的性格。 “再跟我说说那个院子?”姜换突然话锋一转,“就是你们在平山村看的那次。” 喻遐只道姜换对出现在大山深处的富贵住宅感到好奇,从头把院落格局、历史沿革以及特点都讲了一遍,只是手机放在不远处的桌上充电,他没法给姜换看自己拍的照片。 半晌他说的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 “你为什么失眠?”喻遐问,愈发把头往姜换腰间埋,这姿势让他轻而易举地抱实了姜换,感觉他腹部随呼吸一起一伏贴着自己的脖颈。 “作息没调整过来。” “嗯?” 姜换沉默少时,原本是些不必要对喻遐言明的情绪,甚至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但他们已经算作在一起了——尽管他还没认真说过喜欢——他想对喻遐坦诚一些。 姜换说:“我前面那部戏,《触礁》,你听说过么?” 喻遐闭着眼:“好像尺度有点大。” “有点。”姜换笑了一声,仿佛打趣他怎么净关心这些,“《触礁》要定档了,大概在年底,走国内的艺术院线然后参展国外电影节。” 是文艺电影比较常见的路子,怎么展映对成本而言都要亏损所以许为水直奔拿奖。 如果拿了大奖,说不定还有机会争取公映,就像《云雀之死》。 喻遐略思索,以为他想拐着弯委婉表明来年要去忙工作,说:“没关系,电影更重要,我不打扰你的。” 闻言,姜换垂下眼凝视喻遐。 二十出头,还在校园里的关系所以少年的青涩与朝气没有褪尽,又莫名地染上青年初熟的稳重,喻遐的侧脸线条流畅而优美,在深夜彻底放松后眼角带着一丝倦意,于是显露出平时难以察觉的脆弱。 他说“不打扰”,那么懂事,听得姜换心脏一阵细微抽痛。 “电影更重要吗?”姜换迟疑地重复,抚摸喻遐头顶的手落到了他的侧脸,遮住半边,目光纠缠那张唇,不自禁地改了口。 “我觉得现在没有你重要。” 喻遐反而拂开姜换的手:“在事业粉面前说这种话很扎心啊姜换老师。” “真的。”姜换顺势伸了个懒腰,身体往薄被里滑,揽过喻遐的肩,“那部电影拍得不是很愉快,我已经告诉许为水年底开始的路演我不一定会参加全程。” 才刚为“很重要”心动一秒,这时复又让他的消极占据了。 喻遐问:“你不高兴吗?” 一般人通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喻遐却似乎总很关心他的个人情绪。姜换感觉自己仿佛被他拥抱了,更不愿意他接触破烂回忆。 姜换温声说:“没什么,就是拍得很累,不太想继续接触了。” “听说过许为水喜欢熬鹰一样熬演员。”喻遐抱怨着,两道弧度过于秀美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他是不是特别严格?” “习惯了,不全因为他。”姜换看喻遐的样子不找个合适的理由不会罢休,就故意说,“大概我和谷非雨没什么感情基础,还非要在片场爱得死去活来——知道吗,结局是我为他画了一张画,但他已经决定彻底抛弃我,所以我就自杀了。” 喻遐:“……” 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追着问。 哪怕知道是虚构,还是控制不住地泛酸,却发作不出来。 看见他表情精彩地反复变化后,姜换得逞似的笑了笑,一翻身把喻遐按进怀里:“再睡会儿,优等生。” “姜换。”喻遐贴着姜换的心口叫他的名字。 振动与共鸣就在耳畔。 “诶。”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话,你就说吧,我尽力去办到……不管出现在你面前还是别打扰你……”喻遐轻声说,“好想你以后都不要不高兴。” 抱住后背的手臂一箍他,是个留有余地的拥抱,却又仿佛把全部的情感都寄在了喻遐的身上,姜换吻了下他的额头。 亲生母亲用他向福利院换了三千块钱的救济金。 福利院用他向姜凯婷换了少一个麻烦的便利。 姜凯婷则用他的自由与未来向许为水换了签约片酬和一栋带花园的房子。 有时候姜换觉得他的随口而来的名字讽刺得不行,却又无比合适。活了三十年,从被遗弃到有了选择权,姜换自己都习惯了以物易物是一条亘古铁律,先失去,再得到想要的,虽然有时不太尽如人意。 但喻遐的喜欢不需要他用任何东西交换。 他知道喻遐有很多遗憾和缺失,住院账单,舒适住宅,想要不再为生活发愁,没必要穿过整个城市在狭窄的便利店杂物间守夜就为了多几百块钱。 他不是喻遐的必需品。 在心里发誓要接住喻遐没什么用,他要让喻遐知道。 倘若需要留住这份纯粹的喜欢,姜换想,他也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姜换?”喻遐想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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