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台后出去,他没有找到Alexander,估计是那群小交换生在自己的宿舍里开party。 时间还很长。他给Alexander发了一条短信,询问对方什么时候结束,用不用接他回家。 发送标志显露,后侧方传来高跟鞋的声响:“余教授。” 法桐树下两侧灯光明亮,何子欣穿着一条银色的鱼尾长裙,踩着高跟鞋缓缓而来。 那一头黑发被卷成波浪形。看上去美艳而大方,像一位人鱼公主,实在动人。 来到余怀之面前,她急切的呼吸才勉强停滞:“余教授,您要回去了吗?” “何老师有什么事?” “校领导他们要去聚餐,所有老师都去,大家一起团建。”何子欣笑着说,“刚才还看见您在台下坐着,一眨眼就不见影了,校长让我来请您一起去。” 校长的原话只是让她问一问余怀之想不想去,湖力大学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这些场合,没有勉强意思。 何子欣今夜多了一点私心,前段时间论坛传的那样激烈,她不信余怀之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年轻躁动的心总容易摇摆不定。旁人一撮合,何子欣又觉得余怀之不澄,是不是对她有一丝意思。 今夜尾随而来,何子欣觉得酝酿的差不多,打算开口。 余怀之却笑道:“辛苦何老师,团建我就不去参加了。出版社昨天打电话想约一本新的书,关于现代文学的一些主观见解,没什么事我想回家撰写稿子。” 何子欣知道他才华横溢,听余怀之这样一说,由衷感到敬佩:“余教授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我能跟您多学学,说不定也有很大进步,像Alexander那样子。” 提起Alexander,余怀之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中文也有很大进步。” “是啊,我和孙老师她们几个刚才还说到他,都觉得如果您有一个孩子肯定也会像Alexander一样帅气多才,继承爸爸的文豪天赋。” 余怀之稍微一怔,不知道怎么接茬。 他从没有考虑过婚姻,更没想过繁育之事。他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过人天赋,所谓文豪伟绩,不过是多学习,多看书,多思考多努力。 而这些常人都可以做到。没什么特别,也不值得夸赞。 何子欣察觉自己失言,手掌轻轻掩了下嘴唇,“对不起,我说的太过了。” 余怀之看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何老师如果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他们在等。” 他的逐客令已经非常明显。 何子欣双脚被定在地上,一时间竟不舍得离去。 和那些教师谈论八卦家常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一群女性长辈抱怨婚姻不如意,丈夫孩子让人头疼,根本没有了解的必要,她也不想做垃圾桶,听人乱倒苦水。 法桐树叶子被风吹的作响,余怀之抬头,看着那些漫舞的细长树枝。 这些法桐树在大学里存活了很久,长到足以概括他20年的踪迹。他的青春播撒在这片土地里,漫天的宽大树叶是他的聆听者,夜间的晚风是他的见证人,更是所有感情与苦痛的无声鸣笛。 沉寂的夜晚,总能让人联想到过去。 余怀之在法桐树下站了一会,何子欣静静陪他,没有说一个字。 只是并排而立都好,她根本不在意团建自己会不会迟到,能不能吃上大餐也不在意。 在这个飘满浮光掠影的喧闹之夜,何子欣总觉得是时候发生些什么。 “余教授,我……” 她的踟蹰只在一瞬间,被铃声震下去。 “不好意思,我要看一下短信。”余怀之知道是Alexander发过来的,几天前那个金发少年特意给他下载了他常用的第三方聊天app,没有地域限制,两人都不用担心发出去的信息对方收不到,而网络时代耗费流量总要比浪费短信要划算一些。 原本一鼓作气的念头被压下去,何子欣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屏幕上的Alexander用中文打字,对余怀之说,我在你的车子旁边,和齐老师请好了假期,我说要去拜访圆明园,了结中国的文明古迹。 余怀之对他不太标准的用词感到可爱,随手回复了我马上到,收起手机。 何子欣还在一边站着没走。 他只好问:“何老师有话可以直说,如果是因为论坛时事件,如果你介意,我明天可以要求校方出示一举证明,告诉大家我们没有恋爱关系。” 他说的非常清楚,何子欣却急忙摆手:“余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余怀之直接问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所有的心潮澎湃都在刚才被余怀之打断的瞬间化成泡沫,何子欣难凑勇气,看着余怀之的脸再一次退缩,不知道该怎么将表白说出口。 她和叶玉环不同,工作之后不仅要考虑到爱情伦理,更要想到两人之间的同事关系。 有些话说出来很简单。可一旦被余怀之拒绝,那么等待她的只会是一条死胡同。 何况何子欣性格偏文静,脸皮很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告白也不太能接受被拒绝的结局。 “算了。”想来想去,还是叹息,“这件事回来再说吧。我就先回去。” 她转身提起礼服的边缘,打算回。 余怀之后知后觉,察觉到何子欣的心意。 不想耽误人,毕竟她是思想成熟的要面子成年人,他也没办法像教育叶玉环那样说的过于难听。 点到为止,碰壁自退。 余怀之手插进兜里,对何子欣说:“何老师如果不介意,能帮我个忙吗?” “是什么?”余怀之从不会主动开口请求帮助。何子欣以为他有意拉拢,一脸欣喜。 结果余怀之说:“正好今天几位校领导都在,我想何老师回去后能不能帮我请个婚假?代课我已经和王老师交代好,她先替我,等假期结束我再帮忙还了她的课程,不耽误下个学期。” “婚假是什么意思?”何子欣不敢相信,眼睛睁得大大的,宛如当头一棒。 “我要结婚了。”余怀之言简意赅,“对方不是国内的人,蜜月婚酒这些问题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解决。原本想等七八月份的暑假,但那时候他可能就要回去,所以只能趁热打铁,一次性把事情解决。”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何子欣倒退两步,站不稳。 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您一直都是单身,没听您提过这件事,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我们两个都不是高调的人,所以没选择公开。” “……” 一次又一次的犹豫,最后酿成这个结局。 何子欣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都不知道该怨谁。 怨余怀之不说?可他们都知道,他这人本来就不喜欢八卦,也不喜欢透露个人私事。 何况共事这么多年,从来没人问过余怀之是不是单身,所谓他孤身一人,说到底,不过是他们自己臆想他无家无子而已。 怨自己踟蹰不决?天知道,暗恋开口是多么困难的事。 尤其,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失败,这就注定更难张嘴。 “辛苦你了,何老师。”余怀之语气礼貌,“如果不方便回来,我自己打电话申请也可以。” “方便。”何子欣勉强笑着,“有什么不方便?大家一直希望有个人照顾您,这是好事。” 她没什么颜面再呆下去,一笑,匆匆离开。 走到那个Alexander山地车摔倒的地方,甚至还崴了一下脚,很是狼狈。 余怀之目送人园区,插袋去找Alexander。 前尘往事,该忘则忘。为期六个月的爱恋,他要对得起Alexander,一切就要尽心尽力。 湖力大学面积很大,余怀之走到外面停车的地方,Alexander已经坐在他的车前盖上,手里拿着一片非常大的法桐绿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今晚表演节目,为了演出效果更加好,甚至穿了一套齐百川送给他的西装。 见到余怀之来Alexander跳下SUV,抓着那片法桐叶子抱住他:“你今夜真帅,我要移不开眼睛了。” “你的中文有飞速进步。”余怀之反抱住Alexander,摸了摸他的发尾,“撒娇也是。这片树叶到底有什么巨大意义,抱我都不舍得撒开它?” “哦,这是送给我礼物。”Alexander从他怀里出来,将法桐叶展开,“我前两天去美术学院蹭课,韩教授用这片树叶给我丢了一个画像,好厉害。” 余怀之接过他手中的大叶子,刚才没仔细看,现在看清才发现这上面果然是细工雕琢的Alexander。 他在笑着,惟妙惟肖,旁边还有一串英文名,不过是花体连笔字,故意炫技那种,他甚至看不清到底斜的什么。 “就是名字很长,把你的姓氏也写上去了?”余怀之笑着握住叶柄,问Alexander。 Alexander顺嘴接了一句,“没有啊,只是我的名字。” 这句话说出口,他又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他告诉余怀之自己叫Asher,在叶片上雕琢的是Alexander,音节要多出来好几个,根本对不上。 余怀之察觉Alexander绿色的眼睛在转动,就知道,他一定撒了一个谎。 也许他根本不叫Alexander。 而是,告诉了自己一个假名字。
第22章 22 余怀之没有拆穿,将叶子还给Alexander,说:“韩教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仅可以用叶子雕刻,还能用鸡蛋壳,还有石头、甚至是面包……很厉害。” 时间不早了。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Alexander才说:“在面包上做雕塑,那不是欧包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用英文跟余怀之解释许多外国人在做欧包时,为了形状好看,都会在上面切出去很多花纹。 余怀之说:“大同小异,不过韩教师是在馒头上雕刻各种形状,有些像翻糖蛋糕。但不同,有不一样的地方。” Alexander没有听他讲话,他太喜欢这片叶子了,韩教授为他雕刻的时候,他甚至还让人家在下面雕刻了余怀之三个字,紧挨着他的名字。 “我喜欢它。”Alexander亲了亲巨大的绿色叶片,“闻上去好香,而且还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们在一起。” 余怀之勾起嘴角,为他的省略表述,“对,我们在一起。” Alexander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这句,后半程将叶子放在玻璃上,当那些空隙透过路灯照在脉路上就显得更加活灵活现,那是树叶上的另一个他自己。 回到玫瑰园,余怀之把车停好,走下去。 “我这边请了一个月的假,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旅行。或者干什么都好,你来决定。” Alexander对这句话似懂非懂,听见旅行两个字,联想到travel,问余怀之:“你上次答应我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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