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美梦 25. “原声学弟近来有做过梦吗?” 梦境对我来说好像是个很近的词。我前几日还在画它——A小姐现在正指着的那幅画——女神的美梦近在眼前。 但它确实离我有点远了。 因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做过梦了。但凡有点可能,我都会蛮不讲理地将一切归结在“虫”身上,即便那跟现实毫无关系。可惜我的梦境消失于“虫”降临之前,可能是在我被工作彻底磨平棱角的时候,也可能在更早的时间段。 如果真要确定一个时间点,在我还在饱受黑暗和未知之物的惊吓恐吓时,我已经不会做梦了。 步入社会的人是不具有做梦的权力的,我也只能笑着对A小姐说道:“大概有吧。应该和画里的一样是个美梦,因此记忆深刻呢。” “最近我也在做那样的梦。” A小姐仰头看着墙上的挂画,“会看到春天,看到冰消雪融,看到雨霁初虹,草木萌芽、蝴蝶破蛹……” “明明以前是害怕打雷的人,现在听到雷声,心里竟然会涌起某种悸动——要怎么描述呢?就好像是在噩梦里挣扎的时候被人唤醒一样。” A小姐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就如她口中的初春那般。我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画的哪一角,正如同我不知道她眼中的憧憬究竟是因为我口中的美梦,还是因为她看到的美梦。 只是在这一刻她仿佛成了“憧憬”本身,成了那遥不可及的美好幻景。 我几乎要被“虫”的本能所吞没。当恐惧被撕开,其下隐藏的渴望便无所遁形,那是理性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如同野性本能一样的存在。让人恶心到极点的情感。 可能是因为这种想法过于强烈了些,身体里的“虫”瑟缩了两下。 咸海女神沉睡于海中,她飘扬的发丝如同浓墨般扩散在于水里,缭绕如烟云,那是黑暗与深渊的另一面,孤独的另一种表达,大众称之为宁静的美。 突然有烟火声从外部传来,因为隔着墙,便有些沉闷。现下已值深夜,又是元旦,我看着女神腹中的梦境,听着A小姐对生命的期盼,犹似灵光乍现般就明白了“蚁后”所等待的那一刻究竟在什么时段。 原来是惊蛰啊。 —— “请将那幅画给我吧。”A小姐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道。 —— 现在是体验馆剧情终末的彩蛋环节。当参与者进行推理论证,指出最终凶手且复盘故事后,会进推理社的特别剧情,由工作人员来扮演“火”展开的火场逃生情节。参与者通过寻找线索,咨询扮演者获得信息等多种方式,带领全员逃离火场,视为游戏挑战成功——是非常俗套的推理小说常见结尾。 而作为成功的奖品,参与者可以在体验馆内任意挑选一样东西作为奖励。 譬如上一轮的参与者,就选走了下了“毒”的道具蛋糕,让学习委员不得不在午休时间又跑一趟蛋糕店去定新的道具。 约莫是最后一场的缘故,而参与的玩家A小姐与B小姐又都是推理社大伙的老熟人,到了挑选奖励的环节,一直躲在体验馆角落和休息室的工作人员都走了出来,围绕着大厅内的长桌齐聚一堂。 体验馆外已经响起了连串的烟火爆竹声,馆内也是谈笑吵闹,厚重的帘幕被拉开,燃于天际的烟火变成了点亮黑夜的明光。 我和A小姐站在大厅的最里头,两侧是为了烘托环境而搬来的道具楼梯,脚下是近十级的台阶。这里是最高的地方,也是视野最宽阔的地方,能将室内诸人诸像尽收眼底。 扮演“祖母”的学习委员爬到了桌上,挥舞着手里的拐杖,炫耀似的拉开了拐杖的机关,“噼啪”几声,便有彩带接连喷出。她大概是高兴的,只是脸上铺着厚厚的粉底,因而瞧不见应有的颜色,如此滑稽夸张的模样竟像在表演什么恐怖类型的舞台剧。 B小姐拿着道具匕首在K先生面前比画了两下,他们就即兴表演了倒数第三幕,凶手在和妻子争执时意外死亡的场景。他们是推理社诸位眼中的神仙眷侣,这番表演自然也引来了颇多瞩目,学习委员作为B小姐的头号粉丝已经开始带头起哄来。 而D小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桌的一角奋笔疾书,她手边放着见底的酒瓶,握笔宛如执枪,颇有一种豪气万丈的感觉。虽然她在我面前总是不在乎形象,但这般投入到近乎忘我的情况还是极其少有的。 我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丝想去看看她在写什么的念头。 大抵是被这番亲切的热闹所麻痹了吧。 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有人对我举起了酒杯,有人冲我挥舞着庆典里常见的玩具装饰,有人大喊着“新年快乐”。 我好像就成了这片热闹中的一部分了。 “不好意思,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话。”A小姐的头低了下来,她是背对着大厅的,因此也将那喧闹隔绝在了背后。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啊,能够遇到阿礼这样的人,能和大家在一起。” 在她的背后,B小姐在一片起哄声里双手合十,变出了一束鲜花,引得一众欢呼。 A小姐本就不大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了欢呼声中。 “因为有她在,所以我还能做着美梦,因为我怀着这样的美梦,所以才能继续走下去。” “请将这幅画交给我吧。” 我能听见她声音里破土的希望。 “原学弟,新年快乐。” 在这一刻,我终于肯定了一点。A小姐必然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可能不详细、不全面,但她一定是知道的。 周合此刻应该也在用某种方式关注着这里。 这热闹的场景,这圆满的团聚。 只可惜作为破坏美梦的屠夫,我在这一刻却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没有制造悲剧的激动,没有计划得逞的欢愉。 悲伤也不,愤怒也不。 连嫉妒和傲慢都在此刻沉默。 我只能想着过去母亲教导我遇到此类事情应该做出的应答,给予那些需要回复的人回应。 “新年快乐。”
第26章 开始 26. 我辞去了兼职工作后,便和D小姐断了联系。隔了几天再路过后街时,凉粉店的服务员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能是学期过了大半又逼近年关的缘故,班上的学习氛围紧张了很多,又加上天气问题,社团活动也停了不少。学习委员起初还抱怨了几次,后来逐渐习惯了,便也将自己投入到了无限的学习中。 说起来同样是在学习,汲取知识、使用工具,我却远不能像他们那样认真。若说我对此完全没有好奇心,也不尽然。那部分对我来说依旧是未知的领域,但凡一个有掌控欲的人,都不会忍受自己的无知。 大概是当我发现自己并不能使用它们摆脱困境,然后选择了放弃的问题吧。 因为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能力有限,便越难以忍受无果的付出,当其超过心理承受的限度,就能满怀喜悦地将疲于应对生活当作借口,选择放弃。 即便现在脱开了那片环境,我依旧难以拾起对这类东西最初的热忱。 生活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周合定时上下班,我按时上课,偶尔去后街逛逛,置办各类生活必需品。日子逐渐常规化、合理化,像拧紧了发条的玩具,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世俗制定的任务。 我偶尔会看着墙上那幅马尔杜克创世的废稿发呆,有时候只是几分钟,有时候会看一整天。 日子变得愈发枯燥起来。 每天都在等着那个契机的出现,日复一日地浪费着时光。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些什么,就像我不明白现在的生活和过去究竟有什么差异一样。周合总是埋头工作,他一直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从来不曾停下。便是闲暇时间的娱乐,都是在规划之中的。 如果这样积极的生活态度能够称之为身心健康,他一定会是大多数人口里的榜样。 ——他现在就已经是榜样了。 —— 临近立春的时候,周合第一次提出了旅游的计划。 “有想去的城市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强迫自己看肥皂剧。也不知道他如何得出了“花费时间看三流言情剧能够更贴近人类”的结论,电视因此塞满了情情爱爱的废料,让人有些头疼。 彼时我刚刚默写完了一整页的电话号码。 ——父亲的、母亲的、朋友的。 我用笔将他们的名字同电话号码写默写在草稿本上,整整一页。然后将这些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存入手机中,给他们设置各种无聊的昵称,美其名曰:让手里单纯成为摆设的通讯工具在实现自身价值的方向上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简直无聊透顶。 “想要来场和宠物之间的旅行?” 我将通讯录往下拉,看着一个个名字划过眼前,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伪造某个人存在的痕迹。 字母序列到Z见底,左滑退出打开了设置栏,直接滑到最底部的恢复出厂设置。 拇指按下,勾中确定。 手机屏幕的光彻底熄灭,于黑色的屏幕中倒映出了我的脸。 平静的、自然的、由“我”指挥的、在“虫”控制下的,露出所需要的表情的工具。 我同周合上一次单纯为了娱乐而出门,还是在元旦那天晚上。即完成推理社的体验馆工作完全收工之后。他来的时候没有事先说明,但在我的预想之中。不过推开侧门就看见了某个等待已久的老师,还是吓到了不少推理社的同学。 我们结伴去看完了后半场的烟火展,又在夜市逗留了许久。等回到家收拾完毕,躺到枕头上时,黎明都已经走了大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周合在午夜出门。 其实这样的玩乐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论是陪同父母亲戚,还是跟着同学朋友,又或者和周合在一起,我所扮演的角色没有因为组合的另一半人选的变化而有所不同,因此也多觉枯燥乏味。 不过真叫我占据主导地位,来选择怎么玩,我大概也做不出什么有意思的选择。 我不记得后来周合是如何回答我的,反正都是那种互相试探的言论。我和他的对话总是如此,因为深知彼此的品行,故而无头无尾居多。 后来我还就此给K先生发送了垃圾消息,进行嘲讽,“官方还在束手无策,主谋就已经规划完了洗清嫌疑及逃跑的计划,且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这简直是过时的戏剧都不会出现的老掉牙的情节。” K先生的消息里总是“没办法”、“就是这样”这类的词汇。 他倒是借“旅游”这个借口和B小姐定了为期一月的“寒假自驾游”行程,现下和B小姐同居的A小姐自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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