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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时间:2024-03-11 0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顺颂商祺

  贺川问:“今天看你心情不太好,是因为它吗?”

  “没心情不好,我就是有点不懂。”江汀刚坐在沙发上小猫就来粘人,江汀把它抱在怀里,揉揉脑袋。

  贺川问:“跟我聊聊。”

  江汀不但不介意,反而愿意得很,正愁怎么跟贺川开这个口,又怕人家不感兴趣:“可以啊,正好我想听听别人是怎么想的。”

  贺川便把兜兜抱出来,放到卧室里待着,自己坐到江汀身边。小猫困得很,看到主人回家后很快就睡了,倒也没太多意见。

  江汀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出神地问:“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演出螣的害怕?”

  “如果我是螣,我应该不会害怕。”贺川仔细想了想说。

  江汀奇怪道:“可她是人诶。人类伤害过你,你的本能就该是恐惧。”

  “但她不是伤害过我的人类。”贺川尽量把自己代入螣的角色,仔细分析蛇仙的处境,“如果我在人间化形,尝过凡人的酸甜苦辣,又被锁在黑暗中几十年,那么……”

  贺川顿了会,郑重地说:“我会走向唯一的光源才对。”

  江汀听完,陷入沉思。

  兜兜在房间里可能感受到了江汀的复杂心情,难耐地翻了个身。贺川起身给它盖好被子,要它继续睡。

  折返回客厅时,贺川见江汀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出神,便问:“这份剧本里没写。结局是什么?”

  江汀抱着膝盖,缓缓地抬起头,像是不忍心说似的苦笑了一下:“故事的结局……他们相爱了。

  “鸢发现螣之后,就经常跑到那个废弃的实验室。螣太久没跟人类交流已经忘记怎么说话,鸢就当教小孩一样教他开口,给他采山涧里最鲜艳的花,让他知道外面沧海桑田变化,为他演示现代科技的成果……

  “鸢发誓要救螣出去,于是她把螣的存在告诉了自己导师。”

  贺川有点不祥的预感,绷直了背,拳头攥得很紧,紧张地问:“导师没有救他吗?”

  “没有。”江汀声音很轻,叹息似的说,“很多人围向螣,他以为自己自由了,开心地在牢笼里跳舞。没有想到,人们只是为他造了一个更大、防护性更强的玻璃房,想要转移他。

  “人们想要提取他的毒素,用作自相残杀的武器,但又忌惮他的毒素,害怕殃及自己阵营。

  “螣开始爱人类,因为有好人给过他棉被和粮食,他能化形也是因为受人点播;但他也清楚记得受过的伤害,所以……在转移开箱的时候,他冒着被远程注射处死的风险,也要冲出人群——就像你说的,去拥抱他的光源。”

  贺川的腿被坐麻了,他动了动,很少有地对一个爱情神话的结局产生期待:“他抱到了吗?”

  江汀肯定道:“嗯。”

  贺川松了口气:“那也算圆满。”

  “算不上吧。”江汀摇摇头,“他抱到了,但是他穿的防护服被注射针扎破了。”

  “所以,在他拥抱鸢的时候,”江汀的声音越来越低,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也害死了鸢。”

  作者有话说:

  一个弥补遗憾的夜晚,和一个关于遗憾的剧本


第75章 我永远不会混淆

  江汀过了很久都没再说话,贺川也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坐了很久。

  等终于有人开口,是江汀在叫“哥”。

  “如果是这个结局,”江汀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贺川的眼睛问,“你还坚持刚刚那个答案吗?”

  如果在一起的后果,是不被祝福且两败俱伤……

  江汀没敢往下问。

  贺川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动了动嘴唇,就被小猫的叫声打断了。

  兜兜忽然被吓到似的,在卧室翻来覆去地拱被子,边拱还边发出呜呜声。

  江汀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情,被兜兜感染得更复杂。他跟小猫的情感连接仍然生效,开始没有来由地心慌。他拽着贺川的袖子,两个人一起冲进卧室查看:“兜兜,怎么了?”

  兜兜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睁开眼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汀。江汀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问它是否不舒服。兜兜摇摇头,轻轻地“喵呜”着。

  没有不舒服,只是心情不太好。

  “它怎么一直在翻身。”贺川凑近了检查小猫的身体,怕是生了病,“为什么难过?”

  小猫对很多事情都有预感,所以江汀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是贺川那边会出什么事。他将小猫抱在怀里,像哄孩子那样,轻轻唱起摇篮曲。贺川则在一边,耐心地抚摸它的毛发,哄它睡觉。

  没一会,贺川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江汀还在安抚小猫,抬头时,发现贺川已经去阳台接电话了。

  男人的背影逆光下看起来很孤单,声音也是低低的,江汀猜测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贺川转过身时,脸上的黑云非常明显。

  江汀把小猫搂在怀里,喊了句“哥”,小猫也跟着“喵”了声。

  “我现在要出门一趟。”贺川还是那么冷静,但声音明显没平时稳定,“邵明辉不太好。”

  江汀惊讶道:“什么?!”

  “情况又恶化了,我现在去医院。”贺川边说边换衣服。

  江汀拍拍小猫脑袋,兜兜非常善解人意地让他不要担心。

  “我跟你一起!”江汀飞快冲到客厅,冲着远处的贺川喊,随后轻轻嘱托小猫,“兜兜,我们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可以吗?”

  “喵!”

  兜兜可以!你们快去!

  江汀便赶紧冲出门,连鞋也来不及换,赶上了贺川的车。

  贺川今天开得很快,江汀第一次透过海风能听到贺川的心跳声。他紧紧抱住贺川的腰,轻轻拍着对方肩膀,小声安慰道:“哥,别急,不会有事的。”

  虽然不明显,但江汀感受到手下的肌肉微微绷了一下。

  两个人到医院时,邵明辉已经在手术室里,走廊空荡荡的,像四月四午夜的街。

  时间在这时突然变成奢侈品,昂贵,难熬,又无比希望它走得更慢一点。

  江汀不知道此时身边人在想些什么,上次他不在,这次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生死。他也顾不上现在两个人隔着一层玻璃纸的关系,从头到尾手都没离开过贺川的身体,就那么紧紧抱着,直到贺川被医生叫走。

  等待贺川回来的五分钟,比等待手术结束还难熬,可他们除了这件事,什么也做不了。江汀隔着一道门,隐约听到他们聊起什么肝功能和血液,但也听不真切,只能焦急地抬头看钟。

  贺川出来时,江汀正靠在墙壁上发呆。一见到贺川出来,江汀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医生怎么说?”江汀抓住他,问。

  贺川让江汀先坐下,用自己并不充分的医学知识储备努力翻译着刚刚医生的话:“有项指标波动得厉害,刚刚突然昏厥,医生建议继续做人工肝。”

  江汀家里也有人做过类似的手术,所以了解一些:“不是刚做过?”

  “还得接着做。”贺川只是提起这个都觉得邵明辉辛苦,回头看着手术室里刺眼的灯光,想起邵明辉这几天为了治病吃的药、受的疼,掩面坐下来,不自觉低声骂了句,“操,太折腾了。”

  江汀侧着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抚摸着,“会好的。”

  半夜时邵明辉被转移进病房,贺川和江汀跟着进去,安静地在病床前坐着。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医院并不冷清,走廊里仍然有来来往往的值班的护士。一堆白大褂里有个黑头发的年轻人,江汀并不认识他,但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他。

  贺川远远地看到,又是晃了下神,才走过去,跟年轻人打招呼:“Carl。”

  那人茫然地环视着四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眼神才渐渐聚焦,锁住贺川后,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上一次在酒吧见面,Carl是鲜活的、年轻的、放肆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失去魂魄的木偶。

  “他怎么样?”Carl问。

  贺川摇摇头,“时好时坏。”

  Carl一直盯着地上的砖块看,怔怔的,贺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进去看看吧。”贺川说,“他应该刚醒。”

  Carl没有犹豫,推开病房的门,缓慢又坚定地走向病床上的人。

  邵明辉再一次从鬼门关爬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黑发白衣的Carl。他跟韩修文实在很像,换作任何一个人也许都会认错,唯独邵明辉,在一万次的记忆反刍后轻易能认出他们之间的差异,因此连叫错名字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

  “Carl,”邵明辉虚弱地说,“谢谢你过来。”

  年轻人坐下来,看着邵明辉手腕上刺眼的刺青,深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说:“以前一直不敢露面,怕打扰到你。”

  “什么话。”邵明辉无奈地闭上眼。

  “我把头发染黑了。”Carl指着自己,“这样你应该不会觉得烦。”

  他以前刻意把自己这张跟韩修文很像的脸折腾得跟逝者毫无关系,如今却染成相似的模样,说得上是卑微。邵明辉却始终没有睁眼,连多看一眼他的头发都不敢:“你不用这样。”见Carl不说话,邵明辉便补充道,“你是你,他是他,我永远不会混淆。”

  这些话实在残忍,几乎把年轻人最后一点希望都打碎。Carl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获得邵明辉的优待,病急乱投医,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可他忘了,那个人是邵明辉连睁眼看都觉得有愧的。就算邵明辉浑身的血液都换了,手腕上“韩修文”的名字还是不会褪色,他还是会十年如一日地爱惜这个名字,哪怕死去。

  “你的人生还那么长,大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邵明辉苦笑道,“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的。”

  “那你呢。”Carl很深地看着他,晌久才问,“为他折腾成这样,又值得吗?”

  邵明辉默了几秒钟,本不打算多说,却在看到眼前人的相貌时不免心软,多盯了一会,逼着自己挪开眼,叹息道:“没有为谁,也没有折腾。我现在怎么样,都是自己选的。”

  人生有几个决定是为“值得”而做,不过都是一件事赶着另一件事,慌慌张张地走到终点罢了。

  Carl觉得鼻头有点酸,带着微不足道的哭腔,问:“疼不疼。”

  “还好。”邵明辉笑着摆手,“不算什么。”

  Carl看着他因为痛苦而增长不少的皱纹,品析着刚刚那句明显扯谎的话,苦笑道:“怎么连实话也不肯说。”

  邵明辉一时语塞,无奈地说:“真不疼。”

  他会跟贺川喊疼,却不会对Carl说真话。这个残忍的认知让Carl不敢再聊任何多余的感情。如果邵明辉是健康的,Carl大可以说,没关系,自己还年轻,可以横冲直撞,可以花费巨大的时间成本,可以用热烈又漫长的等待换一个眼神。可是,邵明辉在忍受病痛,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多占据一亩三分地,又怎么忍心让心爱的病人分散本就宝贵的精力去应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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