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同意吗。”贺川仍旧担心病菌和凝血问题,“你身体可以?” “可以,同意。” “小心一些。” “知道的。”邵明辉靠着,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其实,它来之后,我经常会梦见修文。” 贺川其实有点怕他执念太深,对治病不好。但看他倍于常日的气色,自认是多虑了。养宠物,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对生活多了盼头。 “他还是老样子吗。”贺川问。 “嗯,话很少。跟那只鸟一样。”邵明辉说着,忽然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但他说,想看看我老了以后的样子。” 贺川感觉被什么戳了一下,心脏有点痛。 “那你要让他如愿。”贺川这样安慰道。 邵明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会尽力。” 聊了很久的韩修文,贺川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另道:“Carl呢?最近有没有找你。” “没有。他要去纽约,最近应该在准备。”邵明辉奇怪,“怎么?” 贺川如实回答:“他找过我。” 邵明辉惊讶:“找你做什么。” “给了我一叠信,还有很多礼物。”贺川丝毫没有要安抚病人或者保守秘密的意思,“让我等你走出来后,把它们转交给你。” 对于活着的人,“走出来”意味着新生,可对于已经死去的,“走出来”意味着被遗忘。邵明辉丝毫不认为记得韩修文是件值得辛苦的事,因此从没有没想过遗忘真的到来。 “唉。”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邵明辉头疼地说,“别光说我,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下周我要去美国——你有需要带的吗?” “不用。”邵明辉拒绝完,又好奇道,“你怎么又来美国?” “要处理完学校的事。” “然后就正式回国了,对吗?” “嗯。”贺川回头,看着枕头上还在挠眼皮的江汀,笑了,“offer都签了,这次是真的要回国了。” “挺好。”邵明辉靠在病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邵明辉。”贺川看到他的表情,猜出他在想什么,赶紧用别的话题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前两天去北京,顺带去了趟咱们的母校,拍到很多照片,还到你们的宿舍楼看了看。它现在翻新了,我都快认不出来。” 邵明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照片发给我。” “不发。” “?” “我问了北京的肝病专家,正好他下个月去美国开会,就在你住的那个医院。我托同学帮忙,让他去帮你看看情况。”贺川直直地盯着屏幕,“邵明辉,你要活到很远,才能看到宿舍翻新后是什么样子。” “操。”邵明辉顿了半天,骂出来一句脏话,眼睛也跟着湿了,“学坏了你。” 贺川不置可否。 邵明辉无奈:“那你多拍点,我多活点。” 贺川点点头。 后面邵明辉又七七八八地问了好些家常,快挂电话的时候,邵明辉问兜兜去哪儿了。贺川说江汀在带它,邵明辉戏称他们俩就跟在带娃。 贺川笑了笑,说兜兜胖了。 邵明辉一听,这还得了,吵着要看看。 贺川摇摇头,“等你好了,自己来中国看。” “抠死你算了。”邵明辉说完这句就挂了,因为他爸妈拿来早餐,一家人准备吃饭。 贺川便挂掉视频,躺回被子里,把江汀搂在怀里。 江汀本来就困得迷迷糊糊,只在电话响时醒了一下下,后来就又睡过去了,猛地被人一搂,便也半睡半醒地在对方下巴上蹭了蹭。 贺川觉得江汀这个样子实在可爱,揉揉他头发,问他怎么回事。 “梦到你了。”江汀说。 贺川低下头,顺理成章地把蹭蹭变成吻。 “梦到我什么。”贺川问。 “梦到小时候,你说不喜欢平安里,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江汀完全醒了,揉揉眼睛,笑得有点勉强,“看,你实现啦。”随后失落低下头,“加州……真的好远啊。” 贺川正要说什么,江汀又拍了拍脑袋,说:“对了,我还梦到了兜兜,还有那个老板。” “他们也在?” “嗯。那个老板说,有个人一直在等他,所以他要留在美国了,祝我跟兜兜一切都好。” 贺川好奇:“他不需要再去别的地方牵线搭桥吗。” “不知道。”江汀耸耸肩,“也许他也有自己的执念吧。” 像是在附和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挠门的响动。 江汀赶紧下床,打开门,小猫便嗖地窜进来,蹦到了床上,舔舔贺川手肘。贺川没料到它会跳到自己的手臂上,立刻把睡衣袖子拉下来,不让小猫碰到自己的皮肤,然后跟犯了大错似的小心抬眼看江汀。 江汀根本没注意,或者说看到了也根本不觉得是什么事儿,一心顾着调戏小猫:“兜兜过来,抱抱。” 小猫立刻屁颠地跑过去,蹭蹭江汀下巴。一人一猫玩得非常尽兴,以至于冷落了床上的另一个人。 贺川收了笑,说:“兜兜,你先自己玩。” 江汀不明所以:“为什么?” 贺川煞有介事地说:“我买了新的玩具,它可能会喜欢。” 江汀便问在哪,贺川下床从电视柜中翻出新买的逗猫棒和会发光的笔。小猫一见到乱动的鲜艳羽毛,立刻抛弃江汀,扑上去捉弄羽毛铃铛。 贺川露出得逞后转瞬即逝的笑。 江汀一脸慈爱,看着自家小猫这么活泼可爱,满心都是幸福,他回头问贺川:“你知道兜兜的愿望是什么吗?” 贺川趁着没有小猫打扰,争分夺秒地把江汀揽在怀里,摇摇头。 江汀说:“它想有个家。” 贺川看着外面将玩具拍得叮当作响的小猫:“现在它有了。” 江汀突然笑问:“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贺川很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问他是否和自己有关。 江汀点点头,凑到贺川耳边,轻声说:“我想你能爱我。” 贺川先是愣了下,随后被幸福沁得笑开,柔声答:“那你也早就实现了。” 江汀窝回贺川怀里,若有所思道:“这么算来,你的愿望是最早实现的——很早就离开平安里,想逃,就逃了。” 贺川很笃定地摇头,江汀本以为他只是在蹭痒,没想到头顶上传来一声:“不是。” 江汀不解:“你的愿望不是这个吗?” 贺川其实是在否认“自己的愿望最早实现”这件事,但江汀说的话倒也没错,所以他顺势默认了。江汀在他怀里刨根究底,一个劲儿地问“你什么愿望啊”,贺川就是不答。 江汀急了,仰起头在贺川下巴上啄了一口,继续问:“说呀,你的愿望是什么?” 江汀的力气有点大,以至于贺川一个没坐稳,顺势倒了下去。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床上形成很好看的光晕。床上两个人影笑闹着滚到一起,扬起床上一些细小的浮羽。 贺川躺着揽江汀入怀,同时握紧了自己胸前的项链。 ——那是四年前他去寺中求得的狼牙玉。 曾不信神佛的人,在凌晨五点钟登上第一千个阶,为的是拿到开园后最灵验的第一炷香,虔诚地磕着头,将心里话默念了三遍。 那天贺川只许了一个愿望,就是让江汀所念都成真。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在动笔以前,我也没想到这会是一个关于遗憾的故事。贺川和江汀,邵明辉和韩修文,螣和鸢,甚至是Carl还有兜兜,经历都很难称得上圆满。可也正因为遗憾太多,才显得坚持、善良、乐观与爱等等这些东西都更加恒久与珍贵,不是吗? 只要看到这里的人,能获得一点点快乐或者能量,那就是我动笔的意义。愿大家可以不必经历遗憾,却仍旧保持爱世界的动力。也希望你们,所念皆成真。 下个故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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