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说:“我个人希望能够执导这部作品。” “你确定吗?”林琼说,“这和你以往的风格完全不同,而且我绝不会同意在中途更改剧本,或是让小女孩拍摄大尺度情节。” 阿尔肯定道:“当然,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他确实年轻英俊又具有风度,难怪邹彦生会把他当成潜在敌人。林琼调整了一下呼吸,问阿尔:“那么,你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阿尔看向邹彦生。 “我的电影男主角,NG不能超过十条。不知道邹先生能不能做到呢?” 难得有人能挑动邹彦生身上的胜负欲。 自从确定下了拍摄团队,邹彦生就一头扎进了剧本研究。有时候林琼找不到他,就会去敲小展的房门。 邹彦生一般会坐在里面,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里面。 林琼有点理解这种感觉。就像他写剧本的时候卡壳,有时候就会拿场记板过来开开合合,总之想听个响儿,沉浸一下。 只是邹彦生现在的行为,会不会让他更加走不出去,还是未知数。 他提出这个疑问时,邹彦生却笑了:“现在坐在这里,我会觉得心里很安静。” 他说:“虽然你说这是为我和小展塑造的故事,但我感觉还不太一样。我对小展的感情,和男主角对女儿的感情,以及对那个小女孩的感情,都不太一样。” “可是我的确能感觉到情绪在我心里涌动。”他说,“只是看文字,就会有强烈的感觉,就能够想象到他的内心活动。林老师,你真是个天才。” 林琼被他夸得面红耳赤,结果一肚子安慰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可恶啊!难怪小刘会奇怪地问他:“林老师,为什么我觉得你平时嘴很厉害,但是一到老板面前就失灵了呢?” 林琼同样想不通。 思来想去,他认为还是他的道德水平没有邹彦生低下,而邹彦生太狡猾,更会油嘴滑舌的缘故。 为了接近剧本中的电工形象,邹彦生特地去学了几个月的电工。 等剧组拉好了美术班子,定下开机时间时,邹彦生拿了本电工证回来。 林琼笑着问他:“邹老师,明星当不下去,还是觉得做电工比较有出路?” 但很快他就调侃不下去了。 定妆那天,邹彦生把工作服往身上一穿,头发也剃成了寸头,重新晒黑的肌肤变成了均匀的小麦色。应摄影师的要求,他在后台准备时就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了精壮的胳膊。 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若隐若现。 回眸看他时,还垂着眸子露出了个状似腼腆的笑容。 林琼:“……” “不说点什么?”邹彦生抬起那只裸.露的手腕,扫过自己因为剪短而显得干.硬的头发,再看了眼林琼的表情,笑道,“看来做电工还是比较有盼头的。 林老师,你怎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迎财神,发点糖!
第72章 day72 72 林琼发现自己可能不小心创造了邹彦生最涩气(仅代表他个人)的一个角色。 和充满硬汉气概的晟铭、轻佻又沉重的万风不同,这次的角色,是个突然经历人生剧变的“普通”男人。 电影的背景安排在交通和网络都不甚发达的世纪之初。那时律法不够完善,医疗资源紧缺,民智也并未全开。 时代高奏凯歌,洪流中的细沙却随波跌宕,被裹挟着前行。 这说的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易开春。 他在结婚的第三年失去了妻子。到了三十岁这一年,又得知了女儿罹患白血病的消息。 邹彦生这张脸太适合大荧幕了。 在2.35:1的画面比例中,他五官的优势被发挥到了最大,亮而有神的眼睛尤为突出。 监视器里的这个片段,是炎炎夏日,他赤着膊子,一条汗湿的背心,脖子上围了条发黄的白毛巾。 他从电线杆上慢慢爬下来,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倏然抬起脸。 带着黑色印记的破旧安全帽下,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密密的汗珠汇聚成溪流,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凝结在他的睫毛上,硕大一滴。他的眼睛因盐分的进入而不适,飞快地眨动。 他一边拿起胸口的毛巾擦脸,一边应了一声:“哎——” 阿尔对这段很满意。 尤其是邹彦生特意晒了好几天养出来的肤色分层,很对他的胃口。他说:“这很性感,我敢保证,观众会迷上他的。” 一个做事中规中矩,看着老实本分,不自觉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 他看着还相当年轻,眉眼间有被生活压出来的浅纹。嘴唇因缺水而干燥,有些微起皮。在看清来人时,那双明亮的眼里有对未知消息的疑惑,慢慢变得凝重。 来人是年长他些许的工友,神色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开春!不好了!你家小姑娘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小芸她在学校晕倒了!” 那双眼骤然蓄起了一层水光,瞳孔因惊惧而放大。 易开春的春天并不好开。 他出生于传统家庭,身为长子,他很早就辍学谋生。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渠道,经人带上了电力技工这条路,边跟师父练边学习,终于拿到了初级的技工证。 他的生活终于迎来转机。依靠省吃俭用,他把大部分工资打给农村家中的父母和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还能留下一小笔钱供自己开销。 媒人纷纷找上门,他却爱上了一个文弱的姑娘。他不顾家里人反对,迎来了这个“不好生养”的爱人,也定下了他注定不平的前路。 缔结婚姻后,生活的担子便增加了。他越发起早贪黑,最后几乎把家庭完全抛给了妻子。也没有料到,妻子从来报喜不报忧,早就病入膏肓。即便他辞去工作专心照顾,还是没能挽留回妻子的生命。一次发热轻易带走了这个家庭的精神支柱,只留下他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他的女儿小芸。 对妻子的愧疚一度压倒了他。已经来不及弥补的亏欠,他全部投放在了女儿身上。几年来,他全心全意付出,只希望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上好学校,有更好的出路。 他的身价在缓慢上涨,眼看着日子是见好的——可就在此时,医生给躺在病床上的小芸下了诊断。 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在此前,易开春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病。 医生安慰他,这个病不是绝症,是可以治好的,世界上早就有了许多治愈病例。但对于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最致命的打击也就在此处:高额的医药费用。 考虑到小芸的身体状况,只能采取异体干细胞移植。这在当时属于造价极高的手术,医院初步估算的费用是三十万。 三十万。易开春粗略算了算,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要再赚三十年才够这个数。 他该怎么办? 坐在女儿的身边,他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他的存款只有不到两千。三十万……哪怕是把认识的所有人都求一遍,也凑不到它的一半。 易开春再一次意识到了他在病魔面前的无能和无力。 一直坐到天黑,床铺上的小手捏紧他的手,软软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喊他“爸爸”。 他才恍然初醒。 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他还要再失去另一个吗? 要治好她,他唯一的女儿,他唯一的念想,他的命,他的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治好她! 他棕黑色的瞳仁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一家家走访亲戚,邻居,工友,高高的脊梁弯下来,能求的都去求一遍,可是一个月下来,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他筹备到的钱额,还不足十分之一。 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四五百,养家糊口已是不易,能拿出钱来接济他的人就更寥寥无几。 他行走在街道上,步履蹒跚。 这条路的街灯由他维修过,现在正拖拽着他的影子。 特写镜头再次给到了他的眼睛。 疲惫,迷茫,不安,惶惑。 就像不知这夜的尽头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徘徊到夜深,不愿回去看邻居或同情或退避的眼神,也不敢去看小芸稚嫩却苍白的脸。 一辆摩的从他身边驰过,停在前面的路口。金链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抢夺人的视线,他虚虚望去,隐约辨别出了前面那个人的影子。 他的邻居之一,在街坊口中不三不四的街溜子,使街坊看不起却也不敢得罪、跟着“大哥”混的角色,刘二。 刘二是另一个让林琼下了很大功夫的角色。 他坏在并不唯利是图,却对任何一片黑暗淡然处之。因为同情心会使人怯懦,因此他早早摒弃同情心,泰然接受冷漠带来的好处。 他看不上易开春这样的老实人,所以在易开春找上门来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拒绝。 这个老实人的故事他听说过一点:死了老婆,女儿又得重病,走投无路。 可易开春身上几十年的踏实是个不安分因素,哪怕他一时有了邪念又如何?万一事成之前他良心发现,岂不是连累一群人? 刘二懒得管他,粗言秽语把他赶了出去。 然而第二天这个老实人又来了,求他带他挣钱,挣快钱,挣大钱,要他干什么都行。 刘二本来要拿棍子动作停下来,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镶银的牙齿来:“做什么都行?” 第十二场戏打板开始。 易开春站在小卖部的门口,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双眼不住地往身后的黑暗中看。 他知道刘二在那里监视着,等着他支开收银的姑娘,从台子里偷钱。 五百——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盼头,一家子的口粮,却还不够他女儿一次化疗的费用。 他的步伐如千钧,难以迈动,却最终迈动。他的眼神从害怕到更害怕,战栗感从他的骨头缝里爆发出来——那是他保留了三十年的良知在做最后的斗争,爆发出的锐利的悲鸣。 是的,悲鸣。 林琼在分场梗概上写了这两个字。表现在易开春的脸上,却是如死灰一般的坚定。 由他接过线的钨丝灯泡下,他的眼神如同没有光泽的金属。他对曾向他伸出援手、省下育儿钱来救济他的商店老板下手,亲手绞断了保险丝,趁机拿走了柜台里所有的钱财。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进那片黑暗的,除了尖锐的嚎叫,伴随着血液沸腾的翻滚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做了坏事了。 偷空恩人的柜子,拿着不知道过了多少遍手的血汗钱,并把它们悉数甩给了手戴金戒指的刘二。 刘二嘿嘿一笑,高高抬起胳膊拍他的肩膀:“你小子!” 柜子里的钱并不多,数额也并不重要。对于刘二来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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