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荣闷闷地点头,全然没了平日里那股子傲劲儿。 一直等两个人回到社团休息室换好了衣服安顿下来,蒲荣始终一言不发,谢阳洲也被气氛的消沉压倒。 “蒲荣,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我们又不是打输今天这一场就要被判死刑。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只要我们再……” 谢阳洲絮絮叨叨的话传进蒲荣耳朵里,逐渐变得模糊而悠远。 他看着谢阳洲的眼神——有些急切,竭力地想让他打起精神来。 蒲荣心里忽然觉出有些微妙,就好像他们两个真的是亲密无间的队友、配合默契的搭档,输了一场比赛陷入暂时的低谷,于是报团取暖互相安慰,相约要打起精神重整旗鼓。 但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只是在外力作用下被强行撮合起来的、毫无相性之处的别扭组合,两个人的关系不能说是亲密无间、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劣。 可现在谢阳洲是否有些入戏太深,将假戏做了真? 行不通的,行不通的,他不应该让谢阳洲把大好的前途耽误在看不到希望的双人赛上。 蒲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本想委婉地开口,现在话语却不经斟酌地吐出—— “你不必这么……勉强自己跟我相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跟我搭档的。” 谢阳洲听到这话,整个人一愣,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是他当时对院长组队的要求千推万拒,是他当时对蒲荣的敌意溢于言表,所以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们早晚要解散的,不是么?并不是……不是需要向对方负什么责任的关系。” 蒲荣话出口,谢阳洲猛然一震,有些复杂地对蒲荣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蒲荣僵住。他的闭了闭眼睛,眼睫不安地颤了几下。停顿了一会儿,才有些含糊地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谢阳洲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相信蒲荣的话。他眼睛里带着几分期许,继续说动蒲荣。“你真的这么想?你说的肯定是违心话!我知道你也想赢!蒲荣,我们每天晚上留一个小时用来复盘怎么样?终端都有记录,我们可以看看配合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要我们多复盘几次……” 他步步紧逼,每说一句话,就要离蒲荣更近一步,到最后蒲荣退无可退,两个人几乎到了脸贴脸的地步。 “谢阳洲。”蒲荣颇为无奈地打断他的话,伸手把继续往前逼的谢阳洲止住,摇摇头说:“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匀不出多余的一个小时。” 谢阳洲停了下来,瞪着两只眼睛,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怎么也不敢相信蒲荣会拒绝。“机甲不算重要的事吗?” 蒲荣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抱歉,我真的有更重要的事。” “你真的不在乎?你真的不想再努力一下?” 蒲荣稍稍有些失去耐心,他皱着眉,一脸无奈地解释:“谢阳洲,我说了,真的不行,我晚上还要……” 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阳洲气冲冲地打断。 “你觉得我们两个继续按照现在的步调走下去能赢吗?你是有多不愿意和我搭档,所以巴不得输了赶紧解散?” “谢阳洲!”蒲荣被他的话惹起几分怒意,数日来被压抑着的烦躁几乎喷薄而出,“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谢阳洲看着蒲荣的眼睛,缓缓地后退,“我真是看错你了。” 蒲荣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他冷哼一声,偏头看向别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那你应该庆幸,起码现在看清了我是个什么人。”
第14章 纠纠缠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由看不清表情的谢阳洲留在原地。临走时泄愤似的把门一摔,停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是如何的冲动、幼稚。 他心里发紧,像是被人紧紧闷住了一样,驱散不了的烦躁和困恼,只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希望自己的焦躁都一扫而空。 蒲荣在心里狠狠问候了谢阳洲好几句,一直走到离训练场稍远的地方,心中纷乱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他掏出终端,揣在贴身的兜里打开运动监测功能,顺着那条他每天经过无比熟悉的路慢跑着。 从这里跑到学校的音乐广场、绕过学校的人工湖、图书馆,最后再回到蒲荣宿舍所在的楼栋,刚刚好是五公里。 一公里、两公里……从最初的游刃有余到微微气喘,即便他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步调和呼吸方式,也依然没有太大的改观。 小腿像是灌了铅,两只脚像是被紧紧钉在地上,只能艰难地拔起。他拼命告诉自己,跑起来啊,现在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恍惚间他仿佛又坐在了机甲驾驶舱里,感受着对面呼啸而来的枪林弹雨,他左闪右避,逐渐体力不支。 神经链接将痛感精准地传递到他的身上,他明明能跟上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却偏偏不能及时地挪动自己的手脚。 心余力绌。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他走向更大的赛场时,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的笑话。 他以为和谢阳洲组队会是他的转机,可现在看来,谢阳洲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竞技场上力量就是一切,谁也无法帮他弥补天然的身体上的差距。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诫谢阳洲及时止损。算了吧,他们两个五行相克,只能当死对头,当不成搭档。 跑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已经懒于掏出终端查看数据。身体上的感受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长久以来体力训练的效果几乎于事无补。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深深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几乎要将他淹没,坚持下去是有意义的吗?坚持下去会好起来吗? 焦虑、失望、迷茫、不安,混杂一起好似一个千斤重的秤砣,重重地砸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已经感受不到现在的窒息是身体带来的更多一些,还是心理带来的更多一些。 生活却永远不会因为他愁绪如麻就停止向前,回到宿舍,他还得继续赶他未完的期中作业。 蒲荣忽然掏出终端,冲动地点进了和谢阳洲的对话框。只输入了一个“我”字,他便颓然清醒过来,关上终端,烫手似的把它扔在一旁,决意不再它看一眼。 …… 谢阳洲从那一夜的争执之后就觉得心烦意乱。 他和蒲荣照常地上下课、吃饭、学习、训练,只是再也没有私底下交流过,也没有单独相处过,甚至在路上遇到都是直接无视彼此,关系一夜之间降到冰点。 谢阳洲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同于平日里和朋友争吵后的心情,他总觉得心里夹杂了一丝微妙的酸涩。他觉得自己矫情,想去找蒲荣,却又觉得现在两个人凑在一起也是火上浇油、吵得更凶。 他直至今日才意识到,他和蒲荣之间依然有着偌大的一道裂痕,此前的表面和平不过粉饰太平。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和蒲荣的关系“冷却”下来得那么快。 老实说,他并不清楚自己莫名的烦躁究竟因何而起。若说是因为和蒲荣吵了一架……可他和蒲荣的关系本就恶劣,又为何会被一个本来就是自己对头的人牵动心绪? 他们两个不吵架,才更怪吧?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于是在食堂排队的时候也心不在焉,食堂大叔叫号叫了好几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去取餐。 直到身边的裴尚青开口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走到窗口边上端餐盘。 两个人扫视一圈,准备挑个位置坐下吃饭。 这时,裴尚青的口中再次吐出那句熟悉的台词:“呀,那不是蒲荣吗?” 谢阳洲浑身一僵,情不自禁地朝着裴尚青仰头的方向看过去。蒲荣端着餐盘,似乎也在纠结要坐在哪里。 “过去打个招呼一起吃?”裴尚青过问谢阳洲的意见。 谢阳洲依旧盯着蒲荣的看,蒲荣也似有所感,缓缓地把头转向这边,很短地和谢阳洲对视了一下。他偏开头,端着盘子就近找了个位置。 “谁要跟他一起了!”明明是他先说的那么过分的话,现在却像是他受了多大的冤屈一样。那副表情……要不是谢阳洲足够了解蒲荣,他可能都要觉得他快委屈哭了。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要委屈也是他委屈! 裴尚青显然讶异万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没那么差了。”他看了一眼谢阳洲的脸色,试探着说:“原来你还是那么讨厌他。” 谢阳洲哽住,一口气不上不下。他结结巴巴地说:“也,也不是……” “那是怎么着啊?真搞不懂你。” “不懂就憋着。”谢阳洲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个话题,大手一挥,说:“吃饭!” 然后端着盘子,特地绕了几个弯找了个离蒲荣特别远的位置。但是从这里看过去又能将蒲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裴尚青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他坐下来了。他看看身边的谢阳洲,又看看“遥遥相望”的蒲荣,打断谢阳洲痴愣的眼神,“不是吃饭吗?别看了。” 谢阳洲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下,把黏在蒲荣身上的眼珠子收回来,专心干饭。 裴尚青毫不避讳地向着谢阳洲吐槽他本人。“你说你这人真是奇怪,别别扭扭的。以为你要跟人家握手言和的时候,你又整幺蛾子。说你讨厌人家吧,你又在那里‘也不是’。” 裴尚青:“像你这种拧巴玩意,我要是蒲荣,得气得每天先送你两个大耳刮子。” 谢阳洲:“打住打住——你不是我舍友吗?你不是跟我同一战线的吗?” 裴尚青咳咳两声,正色道:“我只是对蒲荣学长有了更多的了解,现在只是基于客观事实对这件事作出公平公正的评价。” 他继续道:“还有,你不是要追巧思学姐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放在人家姑娘身上的时间还没放在情敌身上的时间多?” 骤然听到于巧思的名字,谢阳洲一愣,竟然觉得追求于巧思这件事显得有些久远,仿佛已经是好久前的事情了。 自打他们决定组队参加辰景杯之后,几个人就拉了个小群,有事都在群里说,大家一起交流,很少再跟于巧思私聊了。 就算是私聊,也是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学术问题。 作为一个追求者而言,的确是有些不合格了。 “大哥,追人不是这么个追法,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跑偏了?不对着人家学姐多展现展现自己,整天埋头跟情敌纠纠缠缠,真是活该你追不到。” 谢阳洲更是愣住,自问了一句:他有在跟蒲荣纠纠缠缠……吗?
第15章 开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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