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渠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心虚之色溢于言表,且来不及掩饰,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权衡之下,他抬头,圆润的眼瞳对准漂亮的少年,微微点头:“你猜得没错。” “我在村里遇到了一个变态,为了自保,才会跑上山。本打算躲起来,拖到警察过来的,没想到会遇到地震。” “如果他死在地震中,倒还省事,可现在这山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三个下落不明的人,万一他们要是遇上,真发生了点什么,按你的说法,我这个把不法分子带上山的,也绝对难逃他们家长的报复。” “所以?”少年听出他的欲言又止,顿时笑意加深,配合着追问。 殷渠被他笑得有点摸不着底,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完:“所以,如果你真要离开,就必须带上我,让我在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出手帮一下忙,也好堵住别人的嘴,让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我觉得,比起和他们作纠缠,你更应该马上下山去医院,或者紧急处理一下伤口。” 说话间,少年的视线落在殷渠手臂上缠着的沾血的T恤,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这个出血量……你真的没事吗?” 殷渠闻言,懊恼地将手往后一藏,不知道为什么,耳根子有点热,悄悄地移开视线:“只是皮外伤,早就止血了。” 话虽如此,对方的视线依旧没动过,殷渠被看得越发没底气,只能把嘴抿成一条线,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对方面前:“……真没事,不信你看看。” 少年沉着脸捏住他的手腕,被那纤瘦的手腕惊了一下,再看看殷渠虽然白白嫩嫩,但头发稍微有些干枯,手上也有不少茧子,显然平时没少做过家务,哪儿还不明白他的家里情况估计不怎么样,顿时多了点心疼,故意带出来唬人的气势顷刻间便消退。 轻轻拍了拍殷渠的头顶,他语气软下来:“看什么看,万一把伤口又撕开,那不是还得流血。暂时信你一下,不过山上不能久待,你对这里比较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下山路。” 殷渠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用指腹擦了擦被对方攥过的手腕。 这些年除了偶尔会对他表达出母爱的周佳之外,几乎没有人会与他这样频繁地有着身体接触,因此殷渠一时间感到别扭,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因此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只是想到一半,余震又猝不及防地袭来,晃得他们差点站不稳,又是少年眼疾手快地把他拉着趴下,这才避免摔倒。 “谢谢。”事发突然,面对还在震动摇晃的地面,殷渠胆战心惊,十分诚实地道了一声谢,就见对方立刻将眼笑成新月。 “举手之劳嘛。说起来,我们俩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你叫什么?” 殷渠这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眨了一下眼:“……我姓曲。” 还不知道这“证人”的工作能不能成,如果真的需要他作证,到时候去警局再表明身份也不迟。 少年见他就这样闭了嘴,没有再说,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像是在说“轮到你了”,顿时眯起眼:“曲弟弟是吧?也行,那你叫我Moon好了。” 殷渠:“……什么?” 他起码还用了个姓氏,对方居然直接给个英文? “M—O—O—N,Moon。”少年见殷渠面露迷茫,误会了,当即给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我忘了你这个年龄应该还在读小学,不一定有英语课,不过没关系,你直接叫我大哥哥也可以的。” 什么“大哥哥”,他怎么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殷渠知道他听出来自己刚才没有说实话,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英语来揶揄自己,因此不自觉地鼓了鼓腮帮子,瞪回去:“我自己看过初中课本,Moon是吧,我知道,是‘月亮’的意思。” Moon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厉害啊,那你叫我月亮哥哥。” 呸,不要脸。 殷渠毫不掩饰地用目光表达了这一层意思,并不想配合,刚好此时余震结束,他立刻转移话题:“我刚刚想到了,是有一条路线比较安全,路上有不少合适躲避地震的安全地带。” “只是,你确定要跟我一起下山?那三个人,你不找了?” “他们啊。”Moon一脸无所谓地摇头,“自己乱跑,我来找人已经是仁至义尽,再说了,你身上有伤,又有人想要对你痛下杀手,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人独自行动?” 殷渠:“……你不是说,怕他们家里人秋后算账吗?” “哦。”Moon笑容温柔,“我骗你的。” 殷渠:?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等下山后再和你好好道歉,现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殷渠知道他说的没错,只能暂时放过对方,黑着脸不说话,在前面带路。 自称Moon的少年自然看出来他的不爽,因此路上一直坚持不懈地用“大哥哥”自称,不厌其烦地和殷渠嘘寒问暖,即便十句里面有九句都得不到回应,也乐此不疲。 殷渠一边对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心无所适从,一边又特别讨厌对方的逗弄,可想到对方救过自己,于是又没办法开口让对方别这么说,只得默默忍耐。 但心里依旧忍不住吐槽:长得这么光风霁月的,怎么实际上是个这么恶趣味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俩人一静一动,互相帮衬着往山下走,中途遇到余震时停下来休息,这么走走停停的,竟然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山下的村庄。 只不过这能看见的部分,房屋倒塌,断垣残壁的,说明村里情况不怎么好。 殷渠心情复杂,一边希望经历地震的无辜人都没事,一边期盼着殷有财没能逃过。 他心事重重,直到Moon叫了好几声,才勉强回神:“你说什么?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没听清。” “我说,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Moon说着,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有几缕黑发黏在额头,像是雪山上蜿蜒而下的水墨,“看你好像有点精神恍惚,可别中暑了。” 他这么一说,殷渠刚想反驳,突然就一阵头晕目眩,吓得对方立刻扶住他:“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快坐下来休息。附近有没有水源?” 殷渠坐在地上,摇头:“最近太热,水源都枯得差不多了,就算有,地震过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掩埋,哪怕没被掩埋,也存在风险,我不建议你去。” Moon还想再坚持,忽然抬起头,神色难辨地看向一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殷渠按着太阳穴,屏息听着,终于在寂静的空气中捕捉到几声微弱的呼喊。 “有人在吗?” “来人啊……” “救命啊!” 三个声音稍显稚嫩,没一个听起来像是那个人渣,那就只可能是Moon口中那三个自寻死路的蠢货了。 Moon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皮笑肉不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我们快下山的时候……” 殷渠也觉得烦,但口头上安慰着:“没事,往好处想,好歹还活着,至少我们不用面对尸体,以及麻烦的家长和舆论。” “唉,也是……走吧,趁现在没余震,赶紧去看一眼,到底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两人并肩前行,来到呼救地点后,发现是一个大坑,而三个人浑身上下沾满泥土,蓬头垢面的,一看就遭了罪,这会儿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直到看见坑边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才终于来了精神。 “我是不是出现错觉了,怎么看到有两个人?” “嘶——沈昭你有病啊,掐我干什么?” “那不是想确认我是不是在做梦嘛。” “你!” “行了,别吵了,你们觉不觉得,那高一点的,像是时渡?” “真的假的?他会来找我们?” 三个人一开始十分激动,但说到后来时,心里充满了不确定,不自觉地便降低音量,因此殷渠并没有听到“时渡”这个名字,只收回打量大坑边缘的视线:“坑的坡度还是比较高,我记得附近有藤蔓,可以试试当作绳子,把人拉上来。” “你把位置告诉我,我去。”时渡看了眼他受伤的手,不由分说地做出决定。 殷渠给他指了位置,又把美工刀递给他,方便他切割藤蔓,随后就老实地坐在坑边,等人回来。 而坑底的三人早就听见他们谈论的内容,因此并不担心时渡的离开,反倒有闲心打量起殷渠来。 “喂,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沈昭语气不善,看向殷渠的目光充斥着挑剔。 殷渠余光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接话。 “小弟弟,别生气,他这人说话就是难听,没什么恶意。”季柏川见殷渠不买账,连忙挡在沈昭面前,而旁边的文连云则默契地捂住了后者的嘴,避免他再“口出狂言”,惹怒殷渠。 毕竟从刚才的聊天内容来看,殷渠似乎对这个山十分熟悉,应该是当地人,他们要想安全离开这里,离不开殷渠的帮助。 殷渠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这回,总算肯转过头来,正眼看他,心中却想:这人倒比第一个会说话,但也比对方更难对付。而帮忙捂嘴的那一个,似乎也不蠢,只是不爱说话,显得有些清高。 再加上他们身上虽然脏了,但依旧能够从LOGO上看出价格不菲的衣服,殷渠做出判断—— 看样子,在这一点上,Moon没有骗他。 能养出这三个“蠢货”的家庭,必定不简单。 再这么漠视下去,绝对会彻底得罪他们。 在心中权衡利弊后,殷渠当机立断地选择改变“人设”,在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死死地盯着他时,才略显无措地站起身,不安地绞着手指,怯怯开口:“我……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跟我搭话,有、有点,紧张……对不起。” 拖着一串藤蔓回来的时渡,听到殷渠最后一句话时,看着他那张泫然若泣、满溢惶然,宛若受惊的小兔子般的脸,连忙别过头去,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半晌,他才缓过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走到坑边:“我回来了。” 下一秒,他不顾坑底三个人欣喜的呼喊,倏然侧头,在一脸单纯无害的殷渠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小骗子。”
第91章 殷渠的秘密(三) 时渡嘴上过瘾的后果, 就是殷渠一路上将虚假人设贯彻到底,就连他也没放过,总用怯生生的目光与他“不介意”对视, 紧接着就浑身颤一下,飞快地垂头,闷声不响地带路。 多来几回, 就连沈昭三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明里暗里朝他投来带有几分兴奋的奚落视线,像是总算抓到“别人家孩子”的错处一般,顾不得他的家世如何, 胆子理直气壮地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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