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予熬了这么长时间几近血红的眼此刻重重闭合,已经到了极点的压抑与恐惧终于得到了缓解。 “谢谢您,周医生。” 周含瑞拍了拍他的肩,“应该的,甭跟我客气。” 他抬眼找过去,看顾思远背对着他,朝着林乐予被推走的方向呆呆地站着,于是走上前去,也拍了拍他的肩。 “顾总,放心吧,如果说小孩之前心脏的健康程度是百分之十五,那经过我周神医的拯救后怎么着也到百分之七十了,别那么紧张了,会好起来的。” 顾思远听到了近在耳畔的声音这才像回了魂,转过头来与周含瑞对视。 “哎呀我去!顾总你脸色怎么这样?”周含瑞一惊,顾思远的眼睫被浸湿,脸上赫然出现四道明显的泪痕,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还没得到缓解的高度紧张依然凸起。 周含瑞低头看去,发现他手里攥着张纸,是林乐予的病危通知书,此时已经被他攥得不忍直视。 他恍然大悟,于是又道“吓死了吧?” 想到小孩受的罪,可怜兮兮躺在病床上那种无助的模样,周含瑞又动了坏心思,他添油加醋道 “手术确实很惊险,小孩心脏停跳,我给他做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心内按摩,不是心肺复苏,是把手直接伸进他的胸口揉压心脏。” 他顿了顿,凑近道“你能想象到吗?” 顾思远嘴巴开合却没发出声音,他一口气没接上来,脚下一软,一个没站住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一旁歪倒,眼看就要脑袋砸墙,一幅冲着脑震荡去的架势。 周含瑞眼疾手快,立马把人捞回来“哎哎哎!这是怎么了?” 他一边扶着人一边得逞似的勾起唇角,心道:不敢再欺负小孩了吧。 林乐予住的EICU是单人的重症监护室,护士二十四小时值班,周含瑞累得一闭就能睡着,但放不下心回家,一直守着。 顾思远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盯着,一秒都不敢移开眼。 期间林乐予出现无意识的手脚抽动,或者麻药正在代谢而出现的面部表情变化时,顾思远都如临大敌,冲去医生办公室把周含瑞拖出来。 次数多了周含瑞干脆和顾思远一起在玻璃窗外瞪着眼守着。 徐姨回家做饭,林安予也出门给林乐予买些牛奶水果。 这一夜,除了林乐予没有人合眼。 第二天晚上,距离手术结束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林乐予的情况还算良好,除了血氧和血压偏低,体温和心率都在正常值,顾思远被批准进去探视。 他和周含瑞换好无菌服,按开了监护室的门。 按理来说麻醉应该早就代谢完了 ,可林乐予还陷在深度昏迷里,脸色并没有因为时间得到改善,嘴唇反而有些发青。 周含瑞加了一针止疼进去“麻药过了,开始疼了。” 顾思远担忧地捧住林乐予的手,过于低的温度让他心里一紧,轻吻落下,他将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小宝,冷不冷?” “能听见哥哥的声音吗?能听见就动动手指好不好。“ 林乐予连手指尖都没能颤动一下。 周含瑞走到床尾掀开点被子,按了按林乐予的脚背“有点肿啊。” 他拿来两个枕头把他的双腿架高了些,“哎呦这脚跟冰块似的。” 说完便出门讨要暖水袋去了。 顾思远小心地避开林乐予身上各种各样的管子,俯身给了他一个极其轻柔的拥抱“宝贝,快点醒来,哥哥想你了。” 林乐予身上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苦得人心里发涩,顾思远就这样抱了会,用自己的温度暖着他,直到身下的躯体忽然毫无征兆地颤了颤。 顾思远一惊,只见林乐予的脑袋微微仰起,喉头很不舒服地哽动着,几下后忽然开始一下下抽颤着,像是忍不住地咳嗽,但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思远条件反射一般盯着那截透明的管道,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眼前的插管管道幻视一般出现一截刺目的血红色,他用力闭眼再睁开后又恢复了原样。 他深呼吸冷静下来,将手伸到林乐予的后脖颈处轻轻托住“疼是不是?嗓子难受吗小宝?“ 林乐予对他的话没法做出回应,只不受控制地一下下地咳着,动作牵动到刀口,爆发出恐怖的疼痛,还没愈合的巨大伤口流出血液,慢慢渗进洁白的纱布里,意识还不知飘散到哪的人硬生生被激得半撑开了眼。 ”小宝?“顾思远看到他缓缓睁开的双眸,惊大于喜,他压低声音唤道,生怕吓着他。 眼前一片漆黑,心脏每一次的收缩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大力揉捏,惹得他呼吸急促混乱,胸口是比硬生生将皮肉撕开还要剧烈的疼痛。 可林乐予连眉头都没有力气皱一下,只是一直不受控制地咳嗽,生理性的眼泪一滴滴地往枕头里砸,半睁开的双眼对不上焦似的虚望着。 周含瑞拿着暖水袋急匆匆赶回来,把林乐予胸前的被子掀开,用巧劲按住他胸口的几个穴位,很快他就止了咳,混乱的喘息也呼吸机渐渐调整过来。 “小孩?” 周含瑞拿手电看他的眼睛“没醒,纯疼的。” 顾思远牙关紧咬,心疼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法缓解吗?" 周含瑞摇摇头“已经缓解很多了。” 林乐予的额头和鬓发都是疼出来的冷汗,胸口的衣服已经隐隐透出血色,周含瑞把他的衣服拉下来,果不其然刀口出了血,出血量还不小。 当纱布被轻轻掀开时,林乐予整个人又是一抖,他闭上眼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指尖出现细密的颤抖。 周含瑞快速地擦拭完溢出的血液,随即重新上了药,尤其将引流管周围清理了一遍,再盖了片新的纱布,用医用胶布固定好。 当那道足足十五厘米的疤皮肉外翻,比小腿的疤痕还要狰狞的伤口出现在顾思远面前时,他还是被激得鼻头一酸。 周含瑞听了听他的心肺音,”还是要谨慎,千万不能发烧。“ 林乐予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拿着把巨大的镰刀在追他,他害怕极了,一直不要命似的跑,跑着跑着就被拎起后衣领拖了回去。 他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后背心脏一阵剧痛,还没等他睁开眼,胸口便被那人拿着镰刀砍了个大口子,瞬间血流不止,疼得他没办法动。 那人越凑越近,脸上的面具被拿下来,周含瑞的一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出现在眼前“小孩小孩~我是你周哥呀~" 意识猛地被打入身体,心电监护仪“滴滴.....”发出警报,重症监护室瞬间涌进很多人。 林乐予觉得刺眼,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些光影,这种恐怖的梦给他的惊吓太大了,以至于周含瑞的脸凑近时他差点又昏厥过去。 “唔......” 周含瑞疑惑,掀开被子看他的刀口,刚碰上去林乐予便疼得一缩,梦境与现实的痛感重叠,让无比绝望并且毫无反抗之力。 “醒了吗?” 林乐予的脑袋轻轻在软枕上左右晃着,因为疼痛眉头紧皱在一起,小口小口呼吸着。 “醒了。” 心电监护仪上还是显示着心率过速,周含瑞找不到生理原因,于是安抚道”别怕哦,手术做完了,很成功,现在在监护病房里,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林乐予听到的声音像是隔着十层布,模模糊糊的,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碰到嘴巴前伸出的管子,难受地干呕着。 周含瑞观察血氧,决定尝试拔管。 换上氧气罩的林乐予终于得到救赎。 “有哪不舒服吗?” 周含瑞问道。 林乐予咬着下唇,强忍着痛摇了摇头。 周含瑞看情况稳定,这才允许监护室外面的顾思远进来。 林乐予那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在看到顾思远时忽然亮了似的慢慢眨了眨。 “小宝,感觉怎么样?” 顾思远帮他整理额发,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耳垂。 林乐予嘴巴开开合合,想说的话被委屈噎了回去,看到了顾思远的他像是看到了依靠,最终瘪了瘪嘴,垂着眼用嘶哑的声音艰难道“疼.........哥哥........好疼..........” 周含瑞“......” 顾思远低头轻吻他的额头“哪里疼?跟哥哥说。” “胸口.........嗓子........手......手背..........后背........”林乐予说着说着就疼得说不出话了,眼睛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显得那双眼更黑更亮。 顾思远耐心地哄着,在得到周含瑞同意后喂了小半杯温水。 喝完水的林乐予觉得自己又行了,他的手一动就牵着刀口疼,但他还是摸到顾思远撑着床的左手,牵住后道“戒.......戒指........戴上........” 顾思远憔悴的面容上聚起一抹温柔的笑,他把随身带着的另一枚戒指放到林乐予的手心,将自己的手凑到他跟前。 “小宝,你很厉害。” 脑海里闪过危机的发病,可怖的伤口,手术中的抢救.......顾思远温柔似汪洋的眼中聚起水汽,眼眶不受控地泛红。 林乐予手没有力气,甚至拿不稳一枚戒指,他的手腕抖如筛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重影,但却对准了顾思远的左手无名指,小心谨慎地慢慢将那枚戒指套了进去。 氧气罩下的苍白小嘴笑得灿烂,满身心的疼痛在这一瞬间被抛之脑后,林乐予幸福地眯起眼。 为他无限憧憬的未来。
第90章 变丑 十指紧握的双手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感受到的独特温度,林乐予努力低头朝那两枚配对的戒指望去,但怎么看都被氧气罩遮挡住视线。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氧气罩里的雾气随着每次费力的呼吸聚起再消散,林乐予慢慢动着脑袋,艰难地寻找着能看清的角度。 顾思远看林乐予的小动作觉得实在可爱,于是忍不住轻笑了声,他缓缓地将那双手抬起来,放到林乐予眼前。 戒指离得很近,就算眼前还有些模糊重影,林乐予也能看得清楚。 “嘿.......好......好看.......” 手术前他没有机会好好看看,现在他极其专注地眯着眼,转着手仔细端详着。 “好亮.....” 插过很多次管的嗓子损伤严重,林乐予嗓子发不出声音,稍微一使劲就疼得他一身冷汗,只能做着口型,顾思远也能懂。 他温柔地笑着,看着林乐予闪闪发光的双眼,心里久违地感受到安定。 “小宝,看够了吗,哥哥手抬酸了。” 顾思远轻轻捏了捏林乐予的手,柔声说道。 林乐予如梦初醒,慌忙地点着头,急匆匆地放下手“哥哥.....” 顾思远凑近,将手放在他的脑袋边揉了揉“嗯,我在这。” “谢谢你.....”林乐予眼里闪着水光,艰难吞咽几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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