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宝不许再说对不起。”顾思远再次吻住他的额头“能做到吗?” 林乐予像是有些为难,呼吸乱了几拍,反复观察着顾思远的神色,终于在他温柔似水的眸光里缴械投降,委屈地瘪了瘪嘴,哑声弱弱道“能做到的……” 中午周含瑞来看了看,林乐予体温差不多恢复正常,身体数据终于呈现好转的趋势,人看着也稍微有精神些。 顾思远在小厨房做饭,林乐予在周含瑞的帮助下乖乖把两大把药吃了,喝冲剂的时候呛了一下,咳得不停,顾思远快步出来把人抱起来拍背。 还不忘白周含瑞一眼。 “唉唉唉!跟我没关系嗷!小孩喉咙还肿着,呛一下很正常,你别总这样恶狠狠地盯着我!” 林乐予咳喘不止,刚送进胃里的药片没等吸收便被尽数呕了出来,嘴巴里酸苦干涩,激得他直掉眼泪。 “咳咳……嗬……”胸口的哮鸣音来得突然,林乐予还没反应过来哮喘喷雾的口便被送进嘴巴里,微凉的气雾涌进气管,症状很快得到缓解。 周含瑞掐着他的穴位,和顾思远配合着照顾。 “对不起……”劫后重生的林乐予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又让顾思远皱紧眉头。 他不恼,只是很自责,林乐予心理的问题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得多,他患得患失,眼前虚幻得像泡影,依旧没法坚定自己失而复得。 顾思远轻叹一口气,将他凌乱的额发理好,柔声道“我们刚刚才约定好的,小宝忘了吗?” 林乐予还是有些喘,氧气的浓度调到最大,嘴唇依旧泛着淡紫。 他有些慌乱的眨眨眼,潜意识里还想道歉,可他没敢忘记顾思远的要求,将对不起咽回肚子里,干巴巴地回了声“没忘记……我……记得的……” 周含瑞确定林乐予没大碍后识相地离开了病房。 顾思远“嗯”了声,把相同量的药重新喂了一遍,林乐予吃得小心,没再出状况,胃里也被顾思远揉得熨贴,没有折磨主人。 “哥哥煮了鱼肉粥,还有苹果泥,小宝吃一点。” 林乐予观察着顾思远,一遍遍地确认他没生气,这才了安心应了声“好……” 粥吃得困难,林乐予只吃了两勺就开始不舒服,喉咙不受控制,没法下咽,胃里的东西向上顶,有点犯恶心。 顾思远及时发现他在吞咽困难,没继续喂下去,更没给他强迫自己的机会,顾思远看透他的隐忍,心里的软肉像是被人用尖刀一下下戳着。 “好了,不能吃多,我们再吃点果泥就休息好不好?” 林乐予额头上的冷汗晶晶亮亮的,有些刺眼,他戴着鼻氧管喘息着,闻言皱着的眉头松开,乖巧地点点头。 令顾思远出乎意料的是,温热的苹果泥酸酸甜甜的,像是对了胃口,林乐予一口接一口,竟然吃进小半碗,顾思远悬着的心也跟着安定不少。 吃饱了,舒坦了,林乐予昏昏欲睡,顾思远把他的氧气罩换上,脱去外衣上床将人搂进怀里哄着,等人沉睡再重复地用药油揉开他双腿的淤青。 直到淤伤痊愈,林乐予对顾思远的按摩治疗毫不知情,可一痛就掐自己的毛病却在顾思远细微的干预下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他开始找顾思远的手,次次有回应,呼痛时迎来的不再是打骂,而是一声声柔情且坚定的“小宝,哥哥在。” 仿佛要将灵魂撕裂开的疼痛因此不再可怖。 就像是丛林中冲破黑暗的一束束暖阳光,形成浪漫的丁达尔效应。 将一切痛苦柔化。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为什么顾总不在小宝醒着的时候揉腿上的掐伤? 感谢评论的你们:)
第71章 乌云 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林乐予的身体指标终于勉强能看,周含瑞批准回家休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顶多再养一年就可以手术了。 出院那天是阴天,密布在天上的灰色乌云压得很低,雨水闷在云里怎么都下不下来,连顾思远这样健康的人都觉得有些气短,林乐予的状态更是不好。 凌晨四点钟犯了一次哮喘,吸了药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尾掉出眼泪,泛起微红。 他喘得厉害,得要顾思远把他抱起来,扶着他的脑袋搭在肩膀上不停地顺气才能好些。 前一天说能出院,林乐予肉眼可见的高兴,晚饭的时候还多吃了半碗果泥,喝了一整杯牛奶。 可现在天不遂人愿,天气原因让他虚弱极了,身体状态急剧下降,顾思远犹豫要不要再缓两天。 怀里的身体突然开始发颤,损伤严重的右小腿不受控制地抽抽着,林乐予紧皱着眉闷哼几声。 每到阴雨天,伤腿都会剧痛不止,伴随着浑身肌肉酸软,胸闷心悸。 林乐予因为难受往顾思远怀里直缩,嘴巴里一直喃喃着喊“哥哥……哥哥……” 因为刚发过哮喘,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哥哥知道,哥哥在。” 顾思远拿起一直备着的盐包,轻轻搭在林乐予的右小腿上,那条狰狞的疤痕早已愈合,可顾思远仍然像是怕碰疼他,放得小心翼翼。 盐包很快开始发热,温和的暖流扩散,疼痛不再尖锐,变成磨人的闷痛,那不安分抽动的腿渐渐被安抚,可苍白的脚趾却因为酸胀依旧无意识地颤动着。 顾思远帮他把被子裹好,掖得严严实实,温热的大手顺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揉按。 林乐予瘫软下来,整个人陷下去喘着粗气,病号服被蹭歪了些,凸出的锁骨露了出来,随着他的喘息脆弱得像是要撑开皮肉。 忽地,林乐予眼睫轻颤,微微撑开了眼,像只犯错的猫讨好主人似的依赖地蹭了蹭顾思远,想要对他笑一笑的表情做到一半嘴角还是弯成了委屈的弧度。 话哽在喉头,到底没能说出口。 顾思远只一眼心便碎成渣滓,鲜血灌满整个肺,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抱着人轻轻晃了晃,揉着他的后脑勺道“哥哥明白,小宝乖乖睡一觉,醒了就不疼了,我在这。” 林乐予再没有更多的精力,脑袋一下下轻点,最终慢慢脱力歪进顾思远怀里,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自责与忧伤,惹人疼得紧。 早晨七点,林乐予开始断断续续咳嗽,胸口阵痛让他不敢大口吸气,氧饱和度往下掉,嘴唇和指尖的紫绀更深了,意识也很难清醒过来,只模模糊糊地牵着顾思远,努力地控制着喘气。 顾思远看他这样更坚定了再缓两天出院的想法。 他按铃叫来周含瑞,始终帮林乐予按着穴位止咳。 一管药打进去,紫绀消退了些,周含瑞捂热了听诊器,掀开被子贴上林乐予的胸口,皱着眉听完后又拿开盐包按了按他小腿伤口周围的皮肤。 林乐予疼得一缩,闷在顾思远胸口小声呜咽着,雾气模糊了微睁的双眸,显得更加无助迷离。 “情况是有些反复,天气原因,腿也疼得不能碰,我也建议再住两天,不能急着挪动。” 顾思远应道“嗯,还是等他好些再走,保险些。”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林乐予耳中,没法出院的消息浇灭了他濒死的心上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小火苗,一直绷着的情绪逐步崩塌,领地被悲观侵占。 耳边监护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此刻像是放大了一百倍,林乐予的耳膜仿佛要被穿破,噪音混着延迟出院的话在他脑子里打成死结,泛起剧烈的疼痛。 “吵……好吵……” 顾思远一惊,林乐予突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脸上因为发力一阵红一阵白,抠着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像是发了狠,顾思远居然一下没能握起来。 心电监护仪闪着红灯,周含瑞也变了神色,“这是怎么了?” 顾思远保持镇静,三下两下控制住他,亲他的额头和唇角,再一下下刮着他冰凉的耳廓“小宝,告诉哥哥怎么了?是什么吵?” 他不安地摇头,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喉间渐渐出现倒气声,濒临决堤之时,林乐予终于被击垮。 豆大的眼泪掉了出来,林乐予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狠咳了两声后终于哭出了声,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也是顾思远从来没见过的崩溃。 嘶哑的哭声盖过所有医疗器械运作的声响,林乐予哭得浑身痉挛,浑身上下都是刀扎一般的剧痛,失去光泽的栗色卷发被冷汗浸湿,软塌塌地分散着贴在惨白的额头上。 “嗬……呜……哥……哥哥……”他哭喘不止,眼泪很快濡湿了顾思远的衣料,“我想……我想……” 顾思远把人抱起来,不停地吻去他咸涩的泪,极力压下心尖的犹如电击一般的震颤,凑近他柔声道“想什么?小宝不急,慢慢告诉哥哥。” 林乐予紫绀的唇瓣颤抖着,灰暗的双眼恳求着望向顾思远,委屈极了“呜……我想……想……回家……” “疼……想……回家……” “咳咳咳……呃……哥……哥哥……求……求你了……” 顾思远胸口一窒,满心的酸涩瞬间冲红了双眼,住了这么久院,林乐予乖巧极了,从没主动提过一个要求,从没对他对别人有任何的不满,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怕是发病,发烧,疼得受不了,醒来第一句永远是“哥哥……对不起……” 这么长时间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只是想回家。 顾思远忍着心痛细细地观察着他,将近两个月的治疗里,怀里的人可以说受尽了折磨,病情时好时坏,药物的副作用,无休无止的疼痛缺氧,噩梦惊厥,没有一点怨言。 手,胳膊,胸口,没有一处好皮肤,青青紫紫的针眼密密麻麻地占满,人更是瘦脱了相,像是一颗蒲公英,轻轻一吹便消散了。 和五年前的他判若两人。 太受罪了。 周含瑞也没忍住红了眼,强装冷静道“不能哭了,要休克了,我去拿镇定剂,你先哄会。” 顾思远心疼蔓延到手指尖,嗓子也情绪化地哑了,他轻拍着林乐予的后背,却摸到他瘦到凸出的肩胛骨,鼻尖一阵酸涩,“好,乖宝不哭了,哥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林乐予哭得近乎昏厥,像是把这么长时间积攒的伤心与委屈尽数发泄出来,冲破身体病弱的限制,肆无忌惮地痛哭一场。 他一下下抽抽着,把自己越缩越小,毫无安全感地藏进顾思远怀里“回……嗬嗯…回家……” 周含瑞带着镇定剂回到病房时,林乐予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被哄睡了。 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周含瑞来帮林乐予下掉身上连着的监护器械,在他心口处贴上硝酸甘油贴片,把氧气接口接进易携带的氧气枕里,在顾思远给林乐予套衣服的时候去外面推进来一个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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