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队在海上搜寻了一个月,除了三艘救援船、一艘舰艇,还出动了一架舰装直升机,通过雷达声呐等方式定位。 沈良庭随船出海了一周,毫无所获。一周后,他被送往医院,因为怕呕吐这段时间他几乎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住就晕倒在了船上。 其实从船舷上残余的血量和黎梦圆的供词来看,傅闻璟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一周后,大部分媒体的关注度都转移了,警方也不再抱希望。 半个月后,就只剩下傅家和沈家自己出资雇佣的搜救队还停留在海上,希望渺茫地打捞。 顾源这段时间一直陪在罗青身边,罗青从开始的伤心绝望到后来知道了是谁干的,就有些疑神疑鬼。罗青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本来就顽固迷信,现在傅闻璟出事,她更加觉得是因果报应,怨恨是因,傅闻璟是果,她亲手把她的儿子推向了必死的果中。 沈良庭知道罗青生病,上门去看望,罗青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睁着眼看天花板,已经有些疯癫,分不清现实,别人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但医生说如果有人能多跟她说说话,让她感受到现实的动静,对她的精神恢复有帮助,如果一个人待得太久,才会加重病情,陷入错乱的世界。 沈良庭每天晚上下班都会去看罗青,其实也不做什么,就是给她念念杂志,说说新闻,绞尽脑汁想一些笑话说给她听,罗青偶尔会移转视线来看他,大多数情况都是面无表情,沈良庭像唱一场无人关注的独角戏,有时沈良庭实在累了就陪着呆坐一会儿,直到顾源进来把他叫醒。 “你还好吧?” 沈良庭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刚刚阿姨又看我了,也许是听到我说话。” “我叫医生来检查一下。”顾源看了眼罗青,走过去用沾湿的棉签棒给罗青湿润了嘴唇,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护工做的,不过顾源看到罗青不舒服了也会代劳。 傅闻璟不在,公司人事经过重新选举,由吴振华顶上,然而公司的日常管理都攥在杜美荫手上,双方势力斗争异常激烈,顾源作为傅闻璟的助理,一时间就成了最空闲的人,索性就请了长假。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完后对他们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两人都没有太失望。 相伴走出医院,“你如果最近太忙,也不用天天过来。”顾源说。他知道搏浪最近到了上市的关键时刻,并且为了得到国内资本市场的支持,正在调整业务重心,进行大规模业务改革,尝试了许多促销和优惠方案,沈良庭每天睁开眼就有无数会议、合同、决策等着他,一时半刻都不能停歇。 傅闻璟出事后,沈良庭出海失联一周,回来后立刻就上了谈判桌。 不明真相的人会觉得这人冷血,爱人生死不明,他却已经能收拾心情去谈公事了。 “我没事。”沈良庭淡淡说,他看起来苍白而削瘦,说话时总有种有气无力感,因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灵魂飘走了一半,“我也很担心阿姨,如果他回来,看到阿姨出事,一定会内疚。” 顾源犹豫片刻,还是对他说,“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如果你要停止搜救,麻烦提前告诉我,我可以想办法接手。” “不会。”沈良庭这才撩起睫毛,一双黑眼睛冷幽幽的,闪烁着说一不二的光,“我要知道结果。” 人在那种位置坐久了,就会自然而然染上点高位的习气,顾源觉得现在的沈良庭也和从前不一样,表面温和,内里却顽固坚硬得像金刚石。沈良庭原先就孤僻,可偶尔还会有流露出真性情的时刻,有些小脾气,还没这么水泼不进,现在则越发像一个孤家寡人。 海上搜救花费甚巨,一周两周还好说,几个月下来,经济压力沉重。 傅闻璟为了从利星手中买下搏浪的股份给沈良庭,几乎花光了个人资产,罗青很少有清醒的意识,现在只剩下沈良庭在独自支付费用,大把大把的钱流水一样花出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良庭不甘心。 就这么正常的上班,医院,回家,睡觉,一日三餐,生活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沈良庭和关彦琛分手了。原先傅闻璟在,沈良庭觉得自己能把人忘了重新开始,现在傅闻璟不在了,他反而无法再继续下去,索性把情况告知,双方和平分开。 5月搏浪国内A股上市成功,沈良庭凭借34%的股份,成为搏浪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上市后新公司市值上千亿,沈良庭身价翻了数十番顺利挤入福布斯大陆富豪榜,成了举足轻重的商界新贵,《商业周刊》称赞他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企业家,风头一时无量。 商场上新人换旧人,每隔一两年都有曾经不可一世的企业家突然间销声匿迹。很快就没有多少人再会提起利星的傅闻璟。 只有沈良庭总是在提,很多场合他都拿傅闻璟在利星的商业案例做比喻,和你我他的代词一样顺口,不吝辞藻称赞,导致这个名字频繁在各色杂志访谈中现身,从不曾褪色,还引得一位专栏作者为其写了一篇回顾文章,拿下了纪实文学大奖,真正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 第三卷不长的,估计就十几章,很快就结束啦~
第99章 真心 九月的一日,凯程的谢总来锦城出差,和沈良庭在市中心的旋转餐厅约了顿饭。 两人许久未见,谢春霖乍见到人,几乎认不出他,“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前两天剪了个头发,可能不太好看。”沈良庭摸了摸鬓角,腼腆地对他微笑一下,“先坐吧。” 谢春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虽然沈良庭是黑了瘦了,头发也剃短了。 这是沈良庭经常出海的缘故,他已经学会了潜水,也适应了长时间的出海航行,海上日照太强,他被晒伤过不少次,蜕皮以后就黑了一点。但除了外貌还有别的,谢春霖一时说不上来。 点菜时,沈良庭说,“您随意,不用考虑我,我吃素。” “怎么突然吃素?”谢春霖讶异,他记得沈良庭是不会在吃上挑三拣四的人,“身体不好吗?” 沈良庭摇摇头,“不是,就是戒荤了,有点吃不进去。” 低头看菜单,看了会儿眼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沈良庭下意识往窗边的位置看去,恍惚间看到个熟悉的西装革履的身影,定睛再看,却只是身形面貌有三分相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会再做出莽撞上前的傻事。 边吃饭边叙旧交谈,突然沈良庭看到谢春霖衣袋上别着的钢笔,目光一怔,转而说,“谢总,这支笔很特别,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谢春霖解下笔递过去。 沈良庭拿着那支笔,反复看了看,确定造型做工都熟悉,没有认错才问,“我听说这支笔的生产线已经停产了,而且价值不菲。不知道谢总这支是怎么得到的?” “是啊,不是我吹牛,这支笔全国不超过五支。”谢春霖得意地说,“原来的生产线是被关停了,但前两年有人找到我,花大钱重启了生产线,只产了一支,我想别浪费,就给自己也留了一支。” 沈良庭克制着情绪,把笔还回去,“找到你?你们关系很好吗?重启生产线也是大工程,这样就答应了?” “是挺麻烦的,但是他找了我好几次,我避开他到非洲他居然都跟过来了。我们是大学同学嘛,我看他好像很迫切,这点忙能帮就帮,再说出钱的也不是我,我也不吃亏。” “那个人是谁?” 谢春霖一顿,眼睛不安地乱飞,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现在就是个小老板暴发户,说了你也不认识的,没什么可说的。” 沈良庭看着他,不再迂回,直接问道,“这人是不是傅闻璟?他是你的同学?” 谢春霖明显有些尴尬,“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良庭一愣,“他不让你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 谢春霖垂着眼睛不说话。 沈良庭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凯程对搏浪的投资是他授意的?” 谢春霖无可奈何,又仿佛松了一口气,“你原来什么都知道了啊,要说我就不瞒下去了,虽然说是闻璟推荐的,但如果不是我也看好搏浪,也不至于他说两句我就投了,说到底,还是你上次来我们公司的演说打动了我。” 沈良庭睫毛一颤,“可他不让你说,你也没问过原因吗?” “问过,他只是说你们间有些误会,知道了这层关系反而会搞黄这次合作。他说他不方便出面只能由我来,而且他还承诺如果有亏损都由他承担,这种只赚不亏的买卖我当然要答应了。” 沈良庭收紧手,他想傅闻璟到底还隐瞒了他多少东西。“的确,如果您当初坦白告诉我,我的确不会接受。” 谢春霖尴尬一笑,“沈总也不要太敏感了,无论如何傅总都是好意,他费尽心思帮了你,却不肯让你知道,这世上恐怕就算是亲生兄弟都做不到这一点啊。就算你们从前有什么误会,能化解的就化解,不要再记挂。更何况,傅总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啊……” 话音刚落,沈良庭猛的抬眼,“警方还没有确认死亡。” 谢春霖噤声,半天才说,“那傅总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还在找。” 半年了,生还的可能性早就降到了0,再找下去其实也没有意义。 沈良庭说的低沉,强压着情绪,伸手抓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真是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料到呢?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多年轻啊,一个华人,作为新生代表在哈佛上台发言,真是意气风发,出尽了风头,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探听他的身份。后来我们还在为学业挣扎,他倒好,已经进了华尔街,赚了一个亿。刚毕业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我们则在拿着简历一个个地方跑。再后来回国,他也是处处压人一头,走的永远比同龄人快。我开公司他上市,我上市了他已经在做集团了,我以前还会觉得不服气,想他凭什么就比我强,想跟他争一争,可就是比不过,后来就习惯了,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参差……” “谁能想到,短短十年,他却英年早逝,连尸骨都找不到……” 在醺然的酒意中,沈良庭听到谢春霖饱含情绪的一声叹息。 一句句,好像在他心上挖开一个洞,又不断往里头灌入沸水,烫的皮开肉烂。 一顿中餐,在两人各有思绪的心不在焉中结束。 临分别前,谢春霖突然眸光一动,激动地拉住沈良庭的手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沈良庭不解地看向他,下一秒谢春霖则一伸手摸向他眼下一寸的地方,“明明没有眼泪,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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