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作用还没有彻底散去,傅闻璟眨了下眼,用拇指摁压了太阳穴,“没事。”说是这样说,但他眼前跳跃着白色光斑,他开始出现幻象,导致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会议中所有人说的话他都能听见却无法理解。 “抱歉。” 下一秒,椅脚尖锐地摩擦过地面。 手按着绛红桌面,手背青筋崩起,傅闻璟突然起身。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出去一下。” 傅闻璟转身低头从会议室离开,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之后,市里对于国恩制药的调查还在继续,傅闻璟在内部的一场大会上当众向所有股东道歉,并表示自己会配合做好所有后续工作,尽全力弥补损失。 吴振华坐在下面,他想,一切还只是开始。肩上的责任越重,失误的可能越高,谁说傅闻璟是完美的,在他看来,没有漏洞,制造漏洞也是一种方式。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一蹶不振也不是没有可能。 - 搏浪的资金链虽然长期处于紧绷状态,但可喜得是,搏浪旗下的广告牌毕竟占据着锦城各地的商业黄金地段,拥有良好的品牌效应,就算他们被如此多方打压,没有余力做更多的招商,但每天仍然会有商家自发上门。 沈良庭始终没有放弃的原因是,他坚信,搏浪需要的只是注入大笔现金。真要引来一股活水,满池塘就会自然循环起来,企业不是没有渡过危机的可能。 黑白灰的现代会议室,结束一场谈判,达成合作。 沈良庭站起来与对面负责人握手,餐厅已经订好。 用餐期间谈到最近的监管处罚,理所当然说到国恩制药。 国恩制药的事沈良庭也知道。 判断一家企业是否有未来的发展潜力,很重要的是看它的创始人有没有成为好的领导者的品质和眼光,沈良庭当时也觉得那个从大学辞职的教授是有潜力的,想法前卫,专业水准过硬,能脚踏实地,也许会领导一场医药领域的变革。 所以傅闻璟走出舒适的科技领域,向医药领域涉足,虽然风险高,但沈良庭觉得傅闻璟的决策没有错,傅闻璟历来有很好的判断眼光。这次会出这样大的纰漏,实在让人意外。除非这不是意外,沈良庭考虑过这个可能,并与日俱增的显著。 但又觉得傅闻璟不至于连这种低劣的把戏都看不出来,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看出一系列事故的巧合性了,先是香港袭击事件,随之而来的利星逼宫大戏,再到罗绥晋爆出丑闻,加上目前国恩制药的事故,桩桩件件都是朝着傅闻璟去的,他肯定已经很警惕了。 自己甚至连吴振华的资料都给他送上门,可傅闻璟到底有什么计划,究竟想怎么做,所以会到现在都按着不发,没有反击。 沈良庭想傅闻璟一定有什么目的,只是他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但他很忙,没有时间时时刻刻关注傅闻璟的一举一动,处理好自己公司的事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他必须在两年内完成和投资方的对赌,推动搏浪成功上市。 目前一家企业上市的渠道一共有四种,主板IPO或新三板挂牌、借壳、并购、分拆。 以搏浪这种体量的大公司,不适用于新三板挂牌,主板IPO耗时太长,条件苛刻,不确定因素太多。并购和分拆也不适合搏浪。要在两年内回归A股上市,借壳是最快的方法,也几乎是唯一的方法,它省去了IPO冗长的排队与审核时间,但需要大量资金。好在现在搏浪经过前期私有化,背靠着一个庞大的资本财团,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资金问题上不像前期那样捉襟见肘。 有次沈良庭上电视的访谈会,采访提纲和问答提前给过他,但在现场主持人还是问出了超出他预料的问题,这很失礼。 主持人问的是,您觉得利星和搏浪有没有可能再次合作?大家都认为,搏浪的市场、利星的技术,双方有很大的互补空间。 在外人看来,利星和搏浪的合作告吹,最可能是沈良庭在搏浪站稳脚跟后,辞职出走,惹来傅闻璟的不满,双方起了冲突,又或者是利益分配不均,分歧严重导致的散伙。总的来说,充满了神秘性。 但资本市场多的是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桥段,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谁也不能笃定他们没有再次合作的可能。 更遑论,搏浪现在发展得不错,而利星却频频受挫,也许他们会再次为了利好的结果,站到同一边也说不准。 虽然觉得主持人提出超过提纲的问题无理又冒犯,但沈良庭还是展现了一个合格总裁所应该具备的良好涵养和礼貌,非常合适的打官腔,“搏浪一直是一家开放的企业,如果有机会,我们很愿意跟任何友方进行合作。” 采访结束,他从舞台下来,解下收音器还给节目方,走出演播厅时他看到瞿嘉在跟节目负责人吵架,瞿嘉显得非常生气,情绪激动,指责节目方没有职业道德,说好的不会问跟利星有关的问题,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沈良庭很惊讶,因为他印象里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条要求。 瞿嘉吵到一半看到沈良庭出现,声音戛然而止,表情明显不自然。 节目负责人趁机溜掉了。 沈良庭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瞿嘉眼珠乱飞,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原因。 沈良庭严肃地看他,“如果我没有要求过,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就越过他向前。 瞿嘉着急地跟在他身后,“不,只是现在搏浪正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不想有任何事情扰乱你。” “为什么你认为这种小事会扰乱我?”沈良庭停下脚步,重新看向他。 瞿嘉狼狈的抓了抓头发,他答不出来。 “你究竟猜测出什么?” “不是猜测,是我亲眼看到的。你们不是在一起过吗?既然不欢而散,当然不能让不知轻重的媒体来揭穿伤疤。”瞿嘉辩驳。 “什么?!” 瞿嘉一捂嘴,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我答应过不说……” 沈良庭表情微妙,“什么时候?” “就,那次搏浪得奖送你回家的时候。”瞿嘉小心翼翼耷拉下肩膀,“我发誓,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我在你报的住址正好碰见他,你喝醉了他看起来很担心,绝不是没有感情,我以为你们是爱人关系,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从前不说,那你现在也不该说。”沈良庭声音有些发颤。随后就转身走了,仓惶得像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他的自尊让他没办法想象在旁人眼里,这会是怎样一段扭曲不健康的关系。” 自从那天和傅闻璟分手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沈良庭有隐约的直觉,这一次事情是真的结束了。 傅闻璟压根就没想真的向他讨要那笔钱,所有一切,不过是傅闻璟放不下,也觉得他放不下。而今尘埃落定,他们互不亏欠。 周末临时加班,只叫了几个骨干,杜平带了自己的小孩来公司,是个像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笑起来两个酒窝,咧嘴掉了颗门牙,仍然像天使。 杜平有些尴尬的解释,家里没有人,小孩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他没办法,只能带来公司。他会看好小孩,小姑娘很乖,不会吵到大家。 沈良庭没有意见,他还算个人性化的资本家,愿意给员工提供便利。博浪有专门的母婴室,铺了柔软的垫子,所有转角都被海绵包裹,小姑娘可以在里面吃零食看漫画。 中午吃饭,杜平被一通电话叫走。 身边只有沈良庭在场,只好临时承担了喂小姑娘吃饭和看顾她的职责。 小姑娘耍赖不肯吃,一定要听故事,拿了本童话书要沈良庭给她讲。 沈良庭蹲下身,平视着她,跟她打商量,“一页纸吃一口饭好不好?” 小姑娘眨着长长的睫毛,认真思索了下,很高兴地答应了。 沈良庭翻开童话书,意外发现,这恰好是他进利星后傅闻璟第一次让他讲的那个故事。 那个少了一条腿锡兵的故事。 他很自信能把这个故事讲好,起码让小姑娘多吃两口饭,因为他实在太熟悉了。 这一次没有时间要求,所以他讲的非常细致。 他说,从前有一个锡兵,他和他其余的24个兄弟都不一样,他只有一条腿,是残缺的,他们被装在盒子里,作为礼物送给了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小锡兵爱上了一位用纸做的漂亮舞女,小舞女站在一座美丽的宫殿前,她张开双臂,抬起一条腿,可这位锡兵没有看到,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只有一条腿。 他一下就喜欢上她了,眼睛一直看着她,一瞬间也没有挪开。 ——“锡兵,”一个黑色的小妖精跳出来说,“不要指望不属于你的东西。” 沈良庭停顿了下。 “哥哥怎么了?”小姑娘仰着头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念了?” 沈良庭摇摇头,继续念下去。 因为小妖精的使坏,小锡兵从窗台上掉了下去。他在阴沟里乘着纸船漂流,碰到了大老鼠,还被一条大鱼吞吃入腹,好在小锡兵没有放弃,他扛着他的枪保持坚定,从不害怕。最后他历经艰险,终于又回来了男孩的家里,重新看到小舞女,他们对视着,小锡兵激动的快哭了,但他忍住了,只是扛着他的枪,什么话也没说。 忽然小锡兵被男孩毫无缘由地拿起来丢进了火炉,他看着小舞女,小锡兵知道自己在融化,一阵风吹来,小舞女被风吹着,飘到了锡兵的身边,熊熊火焰吞没了他们。 第二天,女仆来倒炉灰,冰冷的炉膛里只剩下一颗锡做的心和一朵焦黑的玫瑰花。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小姑娘流了眼泪,难过地说,“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沈良庭合上童话书,同意这不是个适合在吃饭时给小孩子讲的童话。 “如果小锡兵没有喜欢上舞女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被坏妖精给盯上,他可以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小舞女也可以继续在宫殿里跳舞。” 沈良庭让小姑娘张嘴吃饭,“可锡兵很喜欢小舞女,从一开始就喜欢,其他锡兵的眼睛都看向前方,只有他一直在看小舞女,这么认真,目不转睛。虽然他当时跟其他兄弟挤在一个小盒子里,完全没有地方让她住进来,可他还是想认识她。”沈良庭试图安慰她。“他从来不会觉得一切是因为他喜欢错了人,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小舞女,那他的一生和其他的兄弟不会有任何区别。” 小姑娘委屈地哭出来,“可他们最后都死掉了,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良庭手忙脚乱地拿起纸巾给小姑娘擦眼泪,祈祷杜平不要现在突然出现,不然他怎么解释仅仅十分钟他就把一个小姑娘给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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