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画一幅……跳舞图,我想画好看一点。” …… 她们七嘴八舌嚷嚷着,混合着身上散发出的兰花、桂花等各种胭脂水粉的香味让莫家父女两头疼。 莫瑛让她们安静下来,“一个一个来,不要吵了,都画,都画,再吵下去我头疼。” “诸位稍坐一下,”莫千禾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你真要替她们画像?” “嗯,有什么不妥吗?” “阿瑛,我们虽然卖画为生,但也不能什么人的生意都接,她们都是青楼女子,替她们画,以后谁还愿意找我们。” “为什么不愿意?青楼女子也是人,有什么画不得?” “可是……” 偏见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莫千禾知道莫瑛只要替这些青楼女子画画,他们二人在笾洲也呆不长久了。但他劝不住,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要她认为没错,那便是没错。 莫瑛出去将她们一一安排好,约定好哪天画哪个,都安排完了,她们才满意离开。 莫千禾叹道:“罢了,你要画就画吧。这里留不下,我们就去另外的地方,世间之大总有我父女俩的容身之地。” 莫瑛安慰他:“爹,没事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几日没见的薛书尧上门:“你介绍的那个什么婆婆真厉害,你瞧,这是什么?”他摊开手,掌心放着一块翡翠通透的玉佩。 “找到了就好,别再乱丢了。” 薛书尧将玉佩系在腰间,“走,陪我去趟寻物坊。”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我去过了,但去了两次店铺都关门,婆婆是不是不想见我,你陪我去一趟。” “我忙着呢,没空。” “是不是宜兰请你帮忙替寻芳楼的姐妹画画?”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要是不想她们天天来吵你,闹你,你今日就跟我去。” 莫瑛盯着他那张无赖的脸看了一会,“我怎么会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薛书尧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他和莫瑛到寻物坊喝茶闲聊,看中我货架上几件年代有些久远的旧物。他不是真心想买,只是一时兴起,估计买回去把玩几天后就扔到一边,我自然不能卖给他,于是不客气地回绝:“这些东西,多少钱都不卖。” 他不以为然:“有钱也不赚?真是不理解。” “婆婆从来不缺钱,”白泽从外头进来,“她缺功德,你要是愿意将自己身上功德给她,想要什么你尽管拿。” “什么功德?”薛书尧看看我,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莫瑛。 他的功德和业障一样稀少,没做过什么好事,也未曾作恶,这样平庸的人我并无多大兴趣,“他身上那点功德我还瞧不上。星君让你来找我?他考虑得如何?” 白泽用手比了个“八”,说:“星君说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我沉默,白泽也沉默,等我最后的决定。 薛书尧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古古怪怪,莫瑛,他们什么意思,你听懂了吗?” 莫瑛摇头。 我看向店外,今日春光晴暖,莺鸣啾啾,我说:“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踏春游玩。” 白泽问:“去哪儿?” 薛书尧提议:“不如去西河乘船?” 我说:“好,就去西河。” 西河绕着笾洲济源山脚自北向西南而流,河面宽两丈有余,西河一侧是葱葱的济源山,另一侧是筑起的防汛岸堤,堤上种了不少杨柳,柳条垂落水面,随风而荡,涟漪微动。 乘画舫时恰好遇见薛家另外两位姑娘,还有一位俊朗的年轻公子。 薛书尧上前说:“大姐,二姐,你们也出来了?” 薛书懿说:“是啊,今日天气好,出来走走。” 相互介绍过后,那位年轻的公子正是与薛书懿定亲的镇远侯小公子谢少渊,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就是一对壁人。 一行人登上画舫,舫中已准备好酒菜点心,几个人围桌而坐,说说笑笑,竟然丝毫没有生疏之感。 薛书菀生性内敛,言语很少,趁着众人兴奋聊天之际,她去了船头吹风,莫瑛见她离开,想起那三幅画就也跟着出去。 “二小姐,我有一事想问你。” “莫公子请说。” “薛老爷是不是想让你替代你姐姐入宫?” 薛书菀露出惊诧神情,“你……你怎么知道?此事连书尧都不清楚。” “我猜的,看来我没猜错。你,愿意入宫吗?” 她侧过头,目光随着河流蔓延至远处,声音平平道:“愿意又怎么样?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莫瑛梗住,一种亲手将一人推进火坑的负罪感压上心头,“抱歉,若我知道是这样,我……” 薛书菀淡笑着安慰她:“你不用难受,就算不是你,我爹也会找别的画师。其实,入宫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从小家里人都说我与姐姐生得像,但我没有她好命,我娘因生我难产而死,爹爹对我心有芥蒂,以后恐怕很难像姐姐那般嫁入高门望族。而且姐姐一直待我很好,我愿意成全她与谢小侯爷的姻缘。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真的很相配,不是吗?” “女子不见得一定要嫁人,依附于夫家。” “莫公子,你是男子,又画的一手好画,自然这样说,我与你不一样。” 莫瑛无言以对。 我和白泽来到船头,没多久薛书尧也出来,留下薛书懿和谢少渊两人在里面。 西河有一段河域是穿过笾洲市集,两岸房屋鳞次栉比,路上行人来往交织密行,挑担的农夫、赶路的商人、算卦的卜者、抱着孩童的妇人等等,很是热闹。 我的目光顺着两岸高低错落的屋檐扫过去,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白泽,示意他看向其中一个屋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趴在上头晒太阳。 莫瑛也看到那只猫了,笑着说:“那只猫是不是快成精了,竟然知道挑那么好的地方睡懒觉,它怎么爬上去的?” 白泽说:“孽畜,光天化日,也不怕主人来捉它。” 我对薛书尧说:“前面码头停一下,我和白泽有事先下了。” 莫瑛说:“我也该回去了,出来一天,我爹会担心的。” 临下船前,她对薛书菀说:“你一点也不像书懿,薛书菀就是薛书菀,不是谁的替代。” 薛书菀怔怔看着他,眼眶湿热。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这样温暖而又动魄的话语。她无需像薛书懿,不用做姐姐的替代,薛书菀也可以得到认真而郑重的对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薛书菀的画像交上去没多久,果然京城传来她入选的消息。宫里来人,吩咐薛家半年后送薛书菀与其他入选姑娘一同送入宫。 与此同时,笾洲城内开始流传着一个美人画本,画本里一共画了八十多位美人,这些美人几乎都是衣衫单薄,有的甚至只穿了肚兜,神情姿态都十分淫荡,不堪入目。其中有青楼女子,也有如薛书懿那样的大家闺秀。 这些画本里的美人是谁画的,笾洲人心里都有个人选。 只有他喜爱画美人,以画美人图闻名,也只有他为画本里的那些女子画过画像。 除了他还能有谁。 “莫瑛,你简直不知廉耻!” “莫瑛,你这个人渣!” …… 几乎每个路过千山画铺的人见到莫瑛都要骂上一句,啐一口唾沫。不管莫千禾和莫瑛怎么抗辩那个画本并非出自她的手,始终没什么人相信。 甚至有人在画铺前大声嚷嚷:“说不定莫瑛和画本里的那些姑娘都睡过,否则怎么能将她们的身子画的如此神似。” 这句话很快传遍整个笾洲,城里找莫瑛画过画像的姑娘都大惊失色,肠子都悔青了,房里再也不敢留他的画,他画过的所有画像全都被烧毁。 街上的姑娘遇到莫瑛都避如蛇蝎。 薛书尧嘴贱,问:“我们兄弟一场,你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 “没有!你烦不烦,给我出去,”莫瑛被那个画本弄得心烦意乱。 薛书尧自讨没趣,薛家的下人来到画铺说:“莫公子,我家老爷有情。” 薛书懿和雅言跪在厅中,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家丁趴在一旁,不停呻吟。 薛绵坐在厅上厉声斥责:“你说,那晚姓莫有没有偷偷溜进兰馨园找你?” 薛书懿脸色惨白,“爹,女儿从未做过任何苟且之事。” “你不否认,就是他去过?” 薛书懿没吭声。 薛绵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账,此事如果被镇远侯知道,以后我们薛家就不必做人了,你的婚事也不用想了。” 薛书懿抬头看向他:“爹,我和莫瑛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那个画本也不是他所画。” 薛书菀也跪下来说:“爹,莫瑛为人正直磊落,不会做那样的事,女儿也相信那个画本绝对不是他画的。” 这时下人来报,“莫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 莫瑛被带进大厅,薛绵和薛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一般。 她行了个礼:“见过薛老爷,薛老夫人,不知找我来有何事?” 薛绵说:“莫瑛,你好啊,真是好本事,生了副好皮囊,画的一手好画,能让我两个女儿都为你说话,维护你。” “我未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知道薛老爷此话何意?” “我问你,你第一次进薛宅画画可曾偷偷去过兰馨园?” 莫瑛顿了顿,说:“去过。” “孤男寡女,深夜私会,你还说你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此事确是不妥当,但那晚我与薛大小姐只是见面聊天而已,没有任何逾矩之动,雅言可以作证。” 雅言不停地磕头说:“是啊,老爷,奴婢可以作证,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姐与莫瑛之间是清白的。” 薛老夫人朝她啐了一口,“贱蹄子,护主不力,一会儿再收拾你。”她对薛绵说:“莫瑛这个无耻小人,偷进兰馨园确实该死,但现在整个笾洲都在传他那些丑事,如果此时他在薛家出事,不就等于让人知道他和书懿之间不清不白。” 薛绵也知道这个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就在这里,他不能对莫瑛做什么,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早知他会惹出这么多事,当初是绝不会找莫家父女进薛宅。 莫瑛说:“薛老爷,老夫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书懿之间清清白白,那些画本也不是我画的,我对那些姑娘没有任何不敬之心,此事是有人针对我。现在唯一的方法是找到那个陷害我的人,还笾洲女子一个清白名声。”
第42章 失画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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