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傻傻抱着脸盆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过节,快去收拾下。” “哦,好。” 刘一一回到宿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刚才竟然是带着朦胧睡意,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见他,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才离开宿舍。 梁慧贞和梁恒也来了,和方颉一起等她。 方颉说:“怎么这么慢,快来。” “哦,”刘一一低头跑过去。 去年中秋时刘一一还在长沙,方家一家围在一起吃饭,她站在一旁。 今年中秋,她就和方颉一起吃饭过节。 如果以后年年都能这样就好,刘一一默默想着。 此时她不知道,这是她和方颉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最后一个。 方颉和梁慧贞讨论着如今的形势,刘一一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 “一一,你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忽然方颉的话头转向她。 “我挺好的。” “慧贞说你念书很刻苦,努力是好的,不过要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 他们两个停下说话的功夫,刘一一也说出了自己的想说的话:“颉哥哥,你,你训练也注意身体,别太累。” 梁慧贞笑着说:“一一,你不懂,他训练可不能偷懒,不然……后果很严重。” “为什么?” 他们两个笑了笑没回答,他们都把她当成小孩。可是她不想在方颉面前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希望能和慧贞姐姐一样,不管方颉说什么,她都能说上话。 傍晚,方颉把刘一一送回学校,他也要回去了,他说:“这次没来得及检查你的功课,下次再看。” 他转身要走,刘一一叫住他:“颉哥哥。” “还有事?” “我……”刘一一心里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 “我,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听你的话,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护士。” 方颉好半天没有说话,刘一一偷偷抬头看他,他向前俯身看向她,“一一,这是我替你做的决定,其实我不知道鼓励你走这条路对不对。但是,咱们国家当下实在太需要多一些有用的人,我希望今后你能尽力用你所学去帮助更多人。” “我知道,我记住了。” 一个学期过去后,刘一一的成绩下来,她的许多课程几乎都是满分,其中就包括一直最差的数学,她终于有勇气,有自信将成绩单递给方颉。 方颉摸着她的头,满意地说:“真不错,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真不错”三个字顿时让她心花怒放,心底的笑意一路蔓延到嘴角。 梁慧贞说:“也比阿恒强多了。毓姐姐说等你放假,让你去上海找她。” “好,我好久没见到毓姐姐了。” 方颉说:“那过两天我休假送你过去,你就留在她那里,等开学的时候我再接你回来。” 梁恒说:“上海好玩,姐,要不我们也过去玩几天?” 梁慧贞说:“你就知道玩。” 刘慧贞问:“颉哥哥,你们不放假吗?” 方颉笑起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上学,当然不放假。我现在还嫌训练时间太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上战场。” 刘一一后悔答应这么早,去了上海她要见方颉就难了,她拼命地想,希望找个借口再多留几天,但是半天也想不出来。 到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不得已,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杭州入冬天气冷,她脱了厚袄子,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外面吹寒风,直到全身都冻僵了,冻得受不了,才一步一步走回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一一全身酸痛,喉咙发痒不停咳嗽,头也昏昏沉沉,走路都走不稳。 方颉来接她,见她状况不对,把手放在她额头,皱起眉,“你发烧了,走,去医院。” 梁慧贞和梁恒知道她病了,也来医院看她。她躺在病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身边来了一波人,又走了一波的人,又来了几个人,分不清谁是谁。 挂着点滴到半夜,刘一一的烧总算退了,人也清醒过来,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 “颉哥哥……” “你醒了?”方颉起身,摸她的额头,放下心来,“幸好退烧了,没事了。” 刘一一目不转睛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照顾她。 “颉哥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谢谢你。” “我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是她不想当他妹妹。 可是他身边还有梁慧贞。 刘一一看不懂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既像冤家,斗嘴吵闹,又像朋友,无话不谈。她不明白为什么方颉没有和梁慧贞在一起,她明明家庭好,人品好,学识好,懂得多,她是半点也比不上。可是她又暗自庆幸,方颉没有和梁慧贞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机会。 第二天,方颉要回航校,梁慧贞过来替他照顾刘一一。 方颉走后,梁慧贞说:“一一,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好。” “外头还有点冷,戴好围巾帽子,可别再着凉。” 她们两人就在医院走廊里慢慢走着,刘一一以为就是出来散散步,没想到梁慧贞是有话想跟她说,“一一,昨天你发烧的时候说了一些话,你还记得吗?” 刘一一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说了什么?” “我和方颉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他这个人自恋自大,有时候说的话我不喜欢听,但是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容易招女孩子喜欢的人,你喜欢他我一点也不意外。” 刘一一愣了下,“我说……我喜欢他了?” 梁慧贞笑起来,“你别紧张,这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以前我们总把你当妹妹,有时候忘了你根本不是他妹妹。” 刘一一的心“砰砰”乱跳,她很想问问:方颉听到了吗?但是她不敢。 “但是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一,方颉现在心里装不下男女之情。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很多事情要做。你可以喜欢他,但是最好把这份喜欢保留在心里,不要期望他会对你做出什么回应,否则你会失望的。” “这些是颉哥哥让你跟我说的吗?” “不是,是我想跟你说,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昨天说胡话的时候只有我在你身边。其实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最后还是决定跟你聊聊。” 刘一一的心松懈下来,幸好,幸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梁慧贞送她回病房,她躺在床上,忽然问了句:“姐姐,你喜欢颉哥哥吗?还是和他一样,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梁慧贞笑了笑,打趣道:“怎么打听起我的事来了?” 她没有回答,但是刘一一觉得,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应该也是一直以来她不断说服自己的理由。 刘一一病愈出院后,没有让方颉送她去上海,“颉哥哥,你好好训练,我跟阿恒一起去,你就放心吧。” 梁慧贞说:“阿恒,路上好好照顾一一。” “知道了,姐,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她隔着车窗向他们二人挥手,火车“轰隆隆”开动,月台渐渐往后退去,她离他越来越远。
第32章 信(14) 上海的繁华是刘一一之前没有见过的,车水马龙的街道,随处可见的碧眼金发外国人。但她不知道,几个月后,这里将沦为枪林弹雨的战场,充斥着硝烟战火。 方毓从火车站接到他们,梁恒住酒店,刘一一跟她回家。在方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方小姐,如今成了会收拾家务的高夫人,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 刘一一放下行李,脱去外套,习惯性地挽起袖子想找活干,方毓拦住她:“你干嘛?” “我……” “你已经不是方家的下人,坐下休息,我给你倒杯水。” “没事,我自己来。” 方毓笑起来:“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坐着。你姐夫今天当值,晚上才回来,一会儿你陪我去市场买点菜,尝尝我的手艺。晚上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 “那我做主,一会儿去了再看看吃什么。” 方毓收拾出一间小房间给刘一一睡,又问了她在学校的事,看到那张成绩单时倍感欣慰。 姐妹两去菜市场,经过弄堂,邻居都来了句:“高踏踏,买汰烧?” 方毓点头答应:“是,我妹妹来了。” 刘一一问:“他们说什么?” “上海话,就是买菜的意思。” 进了菜市场,刘一一就更听不懂当地人的话,什么“俄呀”“侬呀”,就像上外国语课一样。 “姐姐,你这么快就能听懂上海话?” “能听懂个大概,只是不会说。想吃鸡吗?我们再买只鸡回去?就是我不会弄,得等景明回来杀。” “不用了,你看已经买了鱼,买了肉,够了,不用再买鸡了。” “行,明天再买。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提着菜回家,晚上做饭,方毓坚决不肯让刘一一下厨,只让她洗菜切菜,打下手。 到了晚上七点,高景明交班回到家,桌子上摆了一大桌子菜。 刘一一局促地站着,那句“姐夫”被卡在喉咙里,愣是叫不出来。她可以把方毓方颉当作亲人,但高景明在她心里仍然是外人。她毕竟和方颉不一样,有些称呼能改,有些喊出来始终有些别扭。 方毓说:“别站着,叫姐夫。” “姐夫。” 高景明点点头,“坐,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不要太拘束。” 方毓嗔了他一眼,对刘一一说:“这就是自己家,你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她做了四菜一汤,鲜嫩的鲫鱼豆腐汤、青椒炒肉、红烧茄子、清炒土豆丝和蒸蛋,她先盛了两碗汤给他们,满怀希望地看着刘一一尝了口,问:“怎么样?” 刘一一点头:“好喝,我还想要一碗。” 方毓笑起来,“没问题,多喝点。” 高景明笑说:“你姐的厨艺我是一口一口尝过来的,最初啊……那可真是难以下咽。” 方毓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吃你的。” 刘一一在一旁抿嘴笑着,没有答话。 这样的画面她从前从未敢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上。 第二天见到梁恒,他直嚷嚷着方毓不疼他,只疼刘一一一个人,扔下他一个人在酒店吃那既没人气,也不温馨的西餐。 “不行,一一在你那儿吃了一顿,至少你得补偿我三顿,必须是你亲自下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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