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方家传来消息,在北平读书的方小少爷回家,不知什么原因在家大闹了一场,把方老爷给气得病情加重。 “那个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多恨你,恨你冷血,见死不救,”刘一一感慨道。 “我要是救了你,你也就遇不到他了。” “是,你和他都是我的恩人。那天,我真的以为我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这辈子彻底完了。” “你和他后来怎么样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喜欢他,满眼都是他。” “怎么能不喜欢?那样一个意气风发又满身正义的男子,在一个小姑娘最绝望的时候像天神一样出现,拯救了她的半生命运。”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少女般的憧憬。 “婆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忽然抓紧我的手。 “你说。” “有件事我放在心里好多年了,我原以为人老了,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但是没想到越到最后,有些事就记得越清楚,就越想弄清楚。如果我没有再遇到你,那些事被我给带进棺材里就这样算了。但既然能再见,若不弄清楚,我只怕死也不能瞑目。” 她必是有什么东西想找。 “你想找什么?” “我想找一封信,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封信。曾有人告诉我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是那个年代,丢信的事实在太常见了。我一直没见到那封信,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封信。婆婆,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好,没问题。”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已经好多年了,有些事那时候怎么敢去想。” 她闭上眼仰靠在靠枕上。
第20章 信(2) 刘一一被关在柴房,她听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抱紧身子往角落里靠了靠。 身上红色喜服还没脱下来,但嘴巴上的口脂已经被擦得差不多。 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柴房没有灯,变得昏暗起来,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柴房门打开,进来的是方家五小姐方毓,她走到刘一一面前蹲下身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刘一一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起来,没事了,我带你去换身衣服,”方毓伸手扶她,她往后瑟缩了一下。 伸在面前的手柔嫩白皙,她不敢去摸,自己扶着墙站起身来。 柴房外面,一个年青人靠着柱子正等着。刘一一认出来他就是大闹婚礼的方家小少爷方颉。她立刻向着他跪下来磕头道谢:“谢谢方少爷,谢谢方少爷……” 方颉被她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干什么?李妈,快扶她起来。” 一旁的李妈上前将她拽起。 那身红晃晃的喜服套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身上实在是不相称,方颉说:“方毓,带她去换了这身喜服,难看。” “难看”两个字落在刘一一耳中立刻让她心慌又难受,她攥紧衣服下摆不敢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方小少爷,家里你最大,你说了算。” 方毓和方颉是同胞姐弟,方毓只比方颉早出生一个小时,他一直不肯叫她姐姐。 方老爷年近五十得了这一对姐弟,因此十分疼惜,尤其是方颉,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就说这次大闹婚礼,气病了方老爷,也只是罚他在祖宗面前跪一夜就算了。 方家有三房太太,大太太已经过世,三太太生完方颉姐弟后,因产后虚弱没多久也死了,剩下个二太太,早年孩子夭折后,就一心向佛不问外事。方颉方毓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大哥。两个姐姐已经嫁人,大哥一直经商在外不常回家,因此看着家大业大的方家,其实日常冷冷清清。 但如今方颉回来,方家可就热闹了,他从小一起玩的那群狐朋狗友开始找上门来。 方颉的头号狐朋就是成豪伟。 “方小少爷好威风,一回来就出尽风头,为了一个小丫头闹砸了你爹的婚礼。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开窍了。”成豪伟双腿架在茶几上,双手大张,搭在椅背上,一副纨绔少爷模样。 “开什么窍?” “装什么装? 那丫头是不是长得特漂亮?叫出来让我们看看。” 方颉端了杯红酒走过来,踢了他一脚,“少胡说八道,起开。” 成豪伟收起腿,“打算什么时候摆酒?到时候一定要叫我。” “我是见不得老爷子六十岁了,还色心不改,白白糟蹋人家小姑娘。” 方颉的二号狗友何天钧说:“呦!化身正义英雄,英雄救美。那美人不得报答你?我们方大少爷一表人材,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心动。什么时候娶个方少奶奶让我们瞧瞧,成少爷都快娶二房了,你还是光棍一个。” 成豪伟去年已经成婚,不到半年又搭上外头的一个女人,听闻要娶回家做二房。他说:“他连梁家的三小姐都看不上,能瞧上谁?” 提到这个人,方颉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何天钧问:“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你不是为了专程参加你老爹的婚礼才回来吧。” “当然不是,考完试,学校快放暑假了,所以就回来。” “这样说起来,梁小姐应该也快回来。” “她不在长沙吗?”方颉问了句。 成豪伟露出贱兮兮的笑:“关心人家?想她了?” “滚滚滚,你吖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女人?” “方大少爷急了!急了,关心人家当初为什么拒婚?本来你们两家门当户对,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北京读书,拒了婚事害得梁小姐被人嘲笑。” “闭嘴!”方颉恼怒地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喝掉。 何天钧说:“当初你拒了两家的婚事跑去北京读书,那梁小姐在长沙呆不下去,一气之下投靠杭州舅舅家,后来听梁恒说她也进了女子大学。梁恒那小子今天本来想跟我一起来,但我怕他闹,所以没带他。他还记恨着你气走了他姐姐。” “他想来就带他来,小孩一个,能闹到哪儿去?再说了我会怕他闹?” 外出逛街的方毓和刘一一回来了,方毓迈进家门时只听了后半句,问:“谁要闹?” 方颉没回答,何天钧打圆场说:“没什么。” 方毓看向方颉,“爸爸还在床上躺着,你收敛着点,别再闹事,”她又转头对刘一一说:“一一,先把东西拿回房,我买的那些书放我书桌上。再告诉厨房,我今天想喝汤。” “是,小姐,”刘一一看了眼敞开两条大长腿,正对着她坐的方颉,他正好也看向她。 那目光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令刘一一心跳加速,她赶紧逃走了。 “你买书了?什么书?”何天钧问。 “嗯,买了好几本,有本《热血之花》听说很好看。” 成豪伟最怕听到“书”字,连忙打断他们的话:“过几天太平街宜春园有戏开场,我已经买好票了,你们到时候一定要去看,毓姐,你也一起去。” “哪个戏班子?” “水袖居。” “红愁姑娘?” 成豪伟“嘿嘿”笑了两声。 方颉问:“红愁是谁?” 何天钧说:“成大公子最近的心头好,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成豪伟跟着起身,“说好了,到时候可别缺席,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子。” 到了六点,方家下人张罗着晚饭,大圆桌上摆了不少菜,但最后上桌吃饭的只有方颉方毓姐弟两。 刘一一站在方毓身侧替她舀鸡汤,方颉也递了个空碗过去,“给我也来一碗。” 她连汤带鸡肉舀了满满一碗,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鸡肉,方颉笑起来,“我不吃带皮的鸡肉。” 刘一一愣了下,她长这么大总共没吃过几次鸡肉,不懂这些,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道歉,“对不起,少爷,我……我再帮你盛一碗。” 方毓说:“不用管他,他就是事儿多,嘴巴叼,你要喝自己弄。” “不不,还是我来,我再去拿个碗。” 等刘一一拿个新碗回来,方颉已经将碗里的带皮鸡肉挑出来扔在桌子上,她只好呆呆站在一旁。 方毓平日里除了去上课,就是约人外出逛街,再就是留在家里。这阵子学校放假,她在家里看书看得入迷,脸上时而兴奋,时而忧愁。 夜深了,方毓还捧着那本看了好几天的书不肯松手,刘一一说:“小姐,还不睡吗?快十点了。” “马上看完了,看完就睡。” 刘一一小声问道:“这本书这么好看吗?” “好看。”方毓点头,眼神没有从书本上移开。 刘一一不再问。 直到十二点多,方毓才终于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终于看完了!” 刘一一已经困得不行,她勉强打起精神说:“那就早些休息。”她服侍方毓睡下,关上房门离开。 刘一一回房路上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方颉,她慌慌张张喊了声:“少爷。”站的离他远远的。 方颉走近几步,问:“方毓睡了?” “嗯。” “这么晚才睡?她在干嘛?” “小姐在看书。” “什么书?” 刘一一有些窘迫,“我……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小姐这几天都捧着这本书看,应该是本好书。” “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她新买的《热血之花》,这书还行吧。” 刘一一不敢搭话。 “你想不想认字读书?” “……”她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对她说的。 他等着她回答。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我家没有钱,上不了学,也念不了书。” “明天,你去我房里找我。” 她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第21章 信(3) 刘一一整晚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方颉说的话。直到天亮,她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推了推身边的人问:“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还没醒,嘟囔了句:“不知道”,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是真的,她默默对自己说。 方毓昨晚看书看到很晚,今日不会那么早起来,早饭大约也是在自己房里吃。方颉不到中午是不见人影,方家的早饭没什么人吃,都是各房下人做好送到主人房里。 刘一一在厨房准备方毓喜欢的小米粥和油条,送过去的时候,她刚起床。 洗漱后,方毓坐到桌前吃着早饭,昨晚看完的书还放在一旁。 刘一一给她盛粥时,假装随口问了句:“小姐,这是什么书?你昨晚看的那么入迷。” “《热血之花》,讲的是一对男女为了救国牺牲的故事,很感人。你想看吗?想看就拿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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