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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俊彦完整见证了小孩把自己说服的全过程，“不想换就不换。”他又拍了拍樊亮的胳膊。 “不不，还是要换的！”樊亮把手机揣回兜里，眼巴巴看着许俊彦，“老师你用的是什么手机呀？” “想和我用一样的？” “嗯、嗯——当然啊。”樊亮说得很小声。 “我这是很多年前流行的牌子了，现在做得也一般，没什么必要，”许俊彦插着兜，没有把手机掏出来的意思，“你不如就换个国产的，什么华为小米的，做得都挺好的，售后也方便。” 樊亮不依不饶，“那老师你是用什么牌子的啊。” “你问哪个？” “你常用的那个。” “三星。”许俊彦耸耸肩，“我们那些年、大概十来年前吧，很流行用，现在专卖店都快没了。” “啊——” “你们小朋友是不是都快没听说过了？” “啊？啊，”樊亮盘算着自己那一抽屉的手机，“听过的听过的。” “那老师，除了……” “别跟我磨叽啊。”许俊彦捏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废话。 “汪汪！”狗叫的声音。俩人顺着声音向下看，一只白色的小博美正扒着许俊彦的腿往上跳。 “哎呀小许！”白发苍苍的奶奶拎着个花袋子从后面慢悠悠赶过来，看了看樊亮又看了看他，“这可是好久没见了！最近上哪儿去啦？玩去啦？是该玩会儿，别总加班，身体第一的嘛。” “高阿姨，”许俊彦连忙撒开捏着人家嘴的手，有种被发现了的慌张，他蹲下，把小狗抄起来抱在怀里撸了两把调整心情，“晚上好啊！最近倒还行，没怎么加班，这不，趁周末调研去了，刚回来。” “您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天天走五公里，逛公园，吃俩大鸡腿！”高奶奶的眼神在樊亮身上打转，“这是……” 许俊彦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这还有个人，把樊亮扥过来，“这是我学生，来拿东西的。亮子，叫高奶奶好。” 樊亮还没说话，小狗先叫了，被抢了先，酝酿了半天的问候就被噎在了半道，樊亮有种莫名的紧张，笑得有点僵。 寒暄过后，高奶奶带着狗走了，许俊彦怕再被别人看见，立马也赶樊亮走，理由是过会儿食堂没饭了。樊亮依依不舍，说，清真食堂营业到晚上十点呢。 “太晚吃饭对身体不好，加重消化负担。” 樊亮抱起来他那堆东西，“那老师，你也记得吃饭啊。” “嗯嗯。”许俊彦敷衍地点了点头，推着樊亮的后背让他赶紧走。 樊亮磨蹭着，大姑娘似的一步三回头，直到许俊彦要生气了，才甩开步子往前，还不忘说明天见啊许老师！ 许俊彦应了一声，点上烟了才想起来明天他没课。嗤，他笑了一声，等着去吧，小混球。 爬楼梯，走廊灯又坏了，明天得换个灯泡。开门，热浪和封闭已久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好暖和。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微信消息就来了。 “到家了吗？”后面还跟着个猫咪歪头的表情。 “到了。” “我还没有我还在路上” “你走回去？” “没我吃车子” 吃车子？骑车子？许俊彦皱眉，“好好骑，看路，别打字了。” “没打字我语音转文字的” 许俊彦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被他带跑了，语音感觉更快更安全点，他道：“你可以发语音的。” “不行你喜欢看字而且文字看起来更方便点嘛语音还得听” 许俊彦一怔，把手机扔沙发上，一会儿再说吧。鞋子收进鞋柜，鞋柜底面被沾上点土，和别的鞋子格格不入，他把它们又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换上拖鞋。去洗手。走到厕所，刚打开灯，想了想，折回到沙发把手机揣上了。 打开水龙头，淋湿双手，挤洗手液，嗡嗡，手机屏幕亮起来，一条新消息，许俊彦没发现自己笑了，他故意不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字。洗手，清洗手背手心手指缝，冲水，用毛巾细致地擦干每一个角落。拿上手机，关灯。手机放在岛台，他打开冰箱门又关上，手里多了板冻得结实的巧克力。接水，烧水，燃气的味道，抽油烟机开始工作。他坐在高脚椅上，掰开沾着白霜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抽了张纸擦手，把纸巾揉成一团，暖黄色的吊灯光晕罩在他头上，巧克力开始融化，有点酸，他点开那条未读的新消息。 “我到学校啦！”一个笑脸还不够，感叹号后面足足跟了四个。 樊亮把包扔在地上，纸袋子放在桌子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洗手，冯天阔吱吱哇哇喊着大爷去哪儿发财了，他笑得一脸神秘。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和你老师出去来着！”冯天阔拖鞋也不穿，从床上跳下来，靠着厕所门看他，“是吧是吧，你这周是和你老师出去的！” “嗯哼。”樊亮显然心情很好，“宾狗。” “哇，老师好阔气啊，瞧瞧，这一身，这从头到脚的，鸟枪换炮焕然一新啊！还得是咱们亮子。” 提到这个，樊亮搓到一半的舒肤佳都停了，他的脚不自然地在地板上挪了两步，摇头，“我不想要来着，他非得买。” “哇哇哇，咱们兄弟之间你还跟我凡尔赛？”冯天阔给了他一拳。 “没，说真的呢，”樊亮有点烦，“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掺杂别的什么，你知道吧，就……他是不一样的，你懂吗？他不一样。” 冯天阔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樊亮的喊声打断了，“我靠靠靠，我老师回我了！”顾不上把手上的泡沫冲掉，樊亮解锁屏幕，点开那个苹果一般漂亮的小红点—— “嗯，好的，赶紧去吃饭吧。” “我老师让我赶紧去吃饭！呜呜呜他真好，真的。”樊亮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看着那条消息，像是能通过网线看到对面的人，“他真的很好。” 冯天阔惊讶道：“你们还没吃饭？他送你回来没带你吃饭？” 樊亮一句说他许老师不好的话都听不得，他终于舍得把眼睛从屏幕上拔出来，“吃了吃了，我们在服务区吃了点，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好几个小时过去，我又饿了，这不很正常？” “哦对，你吃过红毛丹吗？”男孩带着点炫耀的意思。 冯天阔摸摸他的头：“你咋了兄弟，我广东人啊，你在讲什么。” “广东人怎么了。” “广东人当然吃过啊！” “总之！”樊亮又猫下腰看他的屏幕，“我老师给我买红毛丹，两大盒！” “这个季节的红毛丹能好吃……？”冯天阔挠头。 “滚滚滚，跟你说不通了。”樊亮把烦人的家伙赶出去，随意冲了冲水把表面的沫子冲干净，毛巾上随便蹭了两下，就点开了键盘。水珠落在手机屏幕上，像素点被放大，像是一小个圆形的彩虹。垃圾手机，触摸屏不太灵敏，他点了好几下都没被识别出他想要的内容，樊亮低低地骂了一声，又扯过来毛巾重新擦了擦。 “老师你吃没呀，你也再吃一点吧。”樊亮靠着水池，池壁的水花弄湿了他的衣服下摆，凉冰冰地贴在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门口那家小笼包超级好吃的，鲜肉小笼，再要两个烧麦一碗汤，绝了。他家的萝卜泡菜也特别好吃，强烈推荐！” 发完，盯着看了两遍，樊亮才意识过来自己好像暴露得太多了，自己怎么会对老师家门口的店都这么熟啊。他咬着指甲忐忑不安地等着许俊彦给他的回复，连可以走出厕所去椅子上坐下都忘了。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好像过去了三个世纪，他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他手忙脚乱地解锁，黑色的壁纸映出来一张怪笑着的丑脸。 “好的，我去试试。” “啊！”樊亮叫了一声，这一嗓子把开始打游戏的冯天阔都吓了一跳，“他回我了他回我了！他说，‘去试试’，他要试试！” 冯天阔头也不转一下，紧盯着游戏画面张嘴就说：“是的，这是个很好的信号，这意味着你的提议被认可了，他采取了你的提议，这代表着你很重要，他爱上你了。” 樊亮一愣，紧接着狂喜，随即又想到什么，抬眼往墙上的钟看去，八点十八分。 “都这个时间了，他根本不会吃小笼包，这是在敷衍我，这就是句客套话！” 冯天阔也不管那人能不能看见，点点头，键盘声啪啪作响，冷酷无情道：“那就说明他不爱你。死了心吧。” “放什么狗屁！”樊亮从他背后猛地扑过去，冯天阔尖叫着把他的宝贝键盘推到一边。 “啊啊啊我看不见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第56章 索绪尔 许俊彦洗了个澡，澡洗得挺细致，时间也挺长，出来的时候手指肚都皱皱巴巴的。他裹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点了两下手机屏幕，对话还停留在他说“去试试”之后，男孩给他发过来的一个狗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狗。 他长按保存，一只狗就成为了他空荡荡列表里的第一个表情，排列在心形选项的分类下。挺奇妙的，他桃心一只狗。 把湿毛巾搭好，站在镜子前，许俊彦扒着自己眼睛看了看，感觉红血丝有点多，水分蒸发，现在脸上干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有种年轻的错觉，但是镜子里的人好像还是那样。或许应该把所有镜子都拆了，没有镜子就没有容貌焦虑，而人类本身就不应该因为容貌焦虑，起码在几百万年前还在打猎采集的时候不需要。这是进化带来的糟糕的副产品。 许俊彦想起来他还有盒面膜，打开壁橱，把外面的塑封拆了，红色的包装看上去很喜庆，还是买洗面奶的时候送的赠品。贴在脸上，冰得人格外清醒。白色的脸，黑洞洞的眼，许俊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去做一下保养了。反正染头发也需要时间，他这么跟自己说。 坐在沙发上，定了个十五分钟的闹钟，他翘着脚划拉手机，狗，桃心，桃心，狗，距离这只狗的出现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但是还没有他新的同伴，为什么？ 正当他想要点开输入键盘的时候，一个电话先进来了。刘明江。许俊彦过了两秒才把电话接通。 “俊哥！我们许老师！在学校忙着呢？” 许俊彦看看表，“这都几点了，还忙什么啊。” “嚯！”那边的人语气夸张，“这才几点啊，这不是干活的好时候吗，我们许老师那不向来都是以校为家……” “快给我打住吧你，有话就说。”面膜粘得他张不开嘴。 “我能有什么话啊，瞧你这人，我就不能没事跟我们许老师聊聊天吗，我也想被辅导辅导嘛。” “再扯淡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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