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 闻笛的犬齿在嘴唇上咬下一道印子。 这家伙笃定地说“不可能有男朋友”,语气实在让人不爽,好像离开他就会孤独终老一样。看来自己当年追求得太热烈,让他产生了“非我不可”的幻觉。 不把这种错觉锤个稀烂,他誓不为人。 闻笛盘腿坐在椅子上,咬咬牙,点进那个ℙ头像,问对方有没有时间,自己有事要聊。 回复得很快:【现在打过来,我什么都答应。】 闻笛的眉毛扬到了天上。世上还有这么便宜的事? 边城说半小时到,他走到咖啡馆,没过多久,高个男人就推门进来,风尘仆仆地在他对面坐下。他把点好的咖啡推过去,又问有没有吃饭。如果让人家饿着肚子听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不用,我刚从饭局过来。”边城说。 “相亲饭局?”闻笛问。 边城看了他一眼,拿起咖啡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反应跟网上那些支招的帖子,查重率百分之九十九。” 运气实在太好了,要不是碰上边城逃跑的当口,事情哪能进展的这么顺利。 边城放下杯子,看着他:“所以,你需要一个虚假的男朋友?” 闻笛忐忑起来,虽然边城在电话里答应得爽快,但那只是逃离相亲的权宜之计,不算数。 边城看起来倒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闻笛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遍,边城想了想,总结:“要我去撑场子?” 这么理解也对。也许潜意识里还是有虚荣心在作祟,闻笛想告诉对方,自己被踹之后过得很好,找的对象甚至更好。 “我知道这种要求很奇怪,”闻笛说,“之后……” “好。” 闻笛深吸一口气。这么容易? “你前男友听起来不正常,”边城说,“就当是去见识一下人类多样性。” 闻笛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状态。” 边城皱起眉:“什么?” “把你平生能想到最气人、最刻薄的话都说出来,”闻笛说,“他要是拿酒泼你,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边城对这个要求不置可否:“听起来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唉,有时候直爽人说话,还挺令人身心舒畅。 “也不能全部实话实说,”闻笛说,“到时候他肯定会问些有的没的,比如,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边城喝了口咖啡,看着他。 “就说U盘那件事吧,”闻笛想了想,“你丢了,我捡到,这部分不用大改,只要说我们见面之后一见钟情就行了。” 边城在“一见钟情”这个词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很俗气。 这就受不了了?还没到真俗的地方呢。“他们要是问你喜欢我哪里呢?” 边城没反应。闻笛想,毕竟是自己提的要求,是不是得自己准备答案。 但是自卖自夸也太尴尬了。 然后边城开口问:“那他们要是问你,你怎么回答?” “啊?这还用想?”闻笛很轻松地举了范例,“你个子高,身材好,智商高,工作也体面。” “这样吗?” “是啊,这种问题其实很好回答,说说看到这个人最先想起来什么就行。” 边城想了想,说:“那有很多。” 这完全超乎闻笛的预料,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人。 “冬天骑完自行车,这边会翘起来一绺,”边城指了指头顶右边,“零下的时候,鼻尖会有点红;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会笑着跟我说‘早上好’;吃饭的时候,腮帮子会鼓起来动来动去;想要什么东西,会睁大眼睛盯着看。这样的场景太多,很难选。” 咖啡厅的音乐戛然而止,闻笛胸口一震,感觉血液在大脑中轰鸣。 短暂的停顿之后,下一首曲调悠扬地响起。 “你干什么?”闻笛说,“幸运值要攒着用啊。” 边城用沉默表示疑问。 “好运气是有限的,所以考试之前才要攒人品,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闻笛说,“我现在幸福得要死掉了,明天吃饭不就出事了吗!” 饭局确实出事了,虽然不是他预料的方式。
第28章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何文轩发来的定位是北二环的一家餐厅。这里是各大省市驻京办的所在地,“福建大厦”“广西大厦”“山东大厦”,每栋楼里都有本地特色餐馆,方便思念家乡味道的官员们品尝。正不正宗有待商榷,价位比外面贵出一截。 有个同学的父母这两年调任驻京办,他做东,订下了大厦餐厅的包厢。 闻笛出发前就暗暗抱怨:北二环离T大多远,做个戏还得费时费力。 幸亏教授有车。 念及此处,他不安地瞥了眼开车的边城,心里犯起了嘀咕。词对过了,教授的记忆力完美无缺,毋庸置疑,但他总觉得忐忑。 问题会出在哪呢? 车子驶进停车场,他跟边城一起上楼,电梯里屡次欲言又止,想提醒什么,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不信任战友。内心拉扯之间,包厢就到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幸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蒋南泽。 “你来了。”蒋南泽示意身旁的空位,闻笛松了口气,带着边城坐过去。 刚沾到椅子,蒋南泽就惦记着自己的礼物有没有落实:“哎,那个兴城中学的面试,你过了没有?” “过了,我觉得他们都没听我试讲,看了简历就定下了。” “这就是在应试教育里胜利的好处嘛,回头他们把应聘人员学历一贴,多唬人,多有面子。什么时候上岗?” “年后。”闻笛轻飘飘地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场外——何文轩还没来。 蒋南泽余光瞥到边城,探出头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伸出手:“久仰大名。” 两人隔着闻笛握手,闻笛这才意识到还有第二个定时炸弹——他暗恋边城的那段时间,天天骚扰蒋南泽,试图弄懂扎里斯基拓扑的概念去搭话。要是蒋南泽把他犯花痴的严重程度和盘托出,让边城知道自己觊觎已久——虽然是事实——那也太社死了。 好在老朋友的情商是顶级的,握完手之后,蒋南泽一言未发,只是意味深长地冲他挑了挑眉毛。 闻笛刚松了口气,何文轩和他人模狗样的金丝眼镜就出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闻笛,精准地直线走过来:“好久不见。” 酒店电梯里不是才见过。闻笛敷衍地点了点头,把手搭在边城肩上:“这是我男朋友。” “你好,”何文轩朝他伸出手,“我是闻笛的高中同学。” 边城看了他一会儿,转头问闻笛:“不是前男友吗?” “……是。”闻笛说。 何文轩毫无尴尬之色,闻笛羡慕他高超的表情控制能力。他们握手时,何文轩的打量很委婉,但闻笛知道他肯定算出了边城全身上下所有行头的价格。 “菜我点好了,人来齐了就上。”做东的同学说。 落座开席之后,二代们的第一件事是吹牛逼,自己在家里的公司担任什么职位,最近又做了几笔大生意。第二件事是聊理财。自己知道哪家公司的内幕消息,最近买了什么原始股。 边城的目光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漂浮起来,闻笛知道他大概在思考论文的哪个章节。 挥斥方遒间,有人说了一句:“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我们这儿还有两个博士呢。” 然后聚光灯啪地打在了闻笛和蒋南泽身上。 来了,闻笛想,不知道后果是烟花还是核爆。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波炮火开向了蒋南泽。 “我们普林斯顿的高材生最近在研究什么?”对面的一个同学问。 这群人在搞什么。闻笛想,他们不是早知道蒋南泽退学了吗? “我退学了。”蒋南泽简单地说。 “为什么?”同学紧接着追问,“你之前不是发了什么文章吗,是不是伯父的原因?我听说你们家生意不太景气。” “别夸张,”何文轩说,“前一阵子他弟弟还去英国留学了。” “哪个弟弟?” “住在御府天城那个。” “啊……”同学的语气有些茫然,“是小学在校门口拉横幅那个女人的孩子?” “是初一在我们班门口吵架那个女人的孩子。” “哦,我有点记不清了。” 蒋南泽打断他们对家谱的讨论:“跟家里没关系,我能力不够而已。” 本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结果一个人问话完毕,另一个人又开始了:“那你现在是硕士?” 蒋南泽放下了筷子,这顿饭是没法吃了:“本科。” “博转硕很容易啊,你是不是没跟导师处好关系?”那人想了想,“也难怪,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旁边的同学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去年你跳进池子里,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蒋南泽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去趟厕所。” 他站起来,把长发撇到身后,绕过闻笛,往包厢外面走。闻笛脑子里冒出两个选择,一是用机关枪扫射对面所有人,二是看看蒋南泽的情况。他思虑再三,还是跟上老同学,临走前拍了拍边城的肩,说自己去洗个手。 他把边城留给一群不怀好意的陌生人,边城倒不介意——或者说根本没听见,因为闻笛说完他毫无反应,大概是论文思路还没捋顺。 走进洗手间,门上插销都是绿的,隔间似乎没有人。闻笛推开左边一个,看到蒋南泽背靠瓷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可能是在跟Thomas对话。 闻笛交抱双臂看着他:“你要是把对自己的攻击力转移一半到别人身上,那群人早消停了。” 蒋南泽停止嘴部的运动,目光转向他:“我也想掀桌子。” “为什么不掀?” “我那事业触礁的爹还在跟他们做生意,得罪人干什么呢?”蒋南泽耸了耸肩,“再说了,我将来也可能会求他们帮忙。” 闻笛胸口泛起酸涩感。蒋南泽也是富二代,不过父母隐形、兄弟姐妹一堆的二代,和独生子女的二代,意义是不一样的:“你今天何必要来呢?你也知道那群人喜欢看笑话。” “为了面子,”蒋南泽直起身,“我要装作我压根不在乎退学这件事,这不是我的痛处,没法用来攻击我。” 这个想法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闻笛自己还带着假男友来了呢。他用悲伤又同仇敌忾的眼神看着老同学,张开双臂:“我抱抱你吧。” 蒋南泽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平静地看着他,像是陷入了沉思。良久,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跟你做朋友吗?” 闻笛挺直身子:“天哪,你终于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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