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射人性、讽刺现实,”边城说,“通常是推理能力不足的遮羞布。” 闻笛手里的筷子发出吱呀声:“你对所有好片都不满意,是不是?” “只是一部分基础逻辑有漏洞的,”边城说,“比如流浪地球。” “流浪地球又怎么了!” “地球不是绝对刚体,流浪地球不可能实现,”边城说,“发动机的数据也是错的,那点动力根本推动不了地球,一开始就应该选数字生命计划,我不知道电影在争论什么。” 闻笛快把筷子掰断了,这是人吗?就是个杠精!“这是宏大浪漫叙事的必要牺牲啊!你肯定也看不了星际迷航吧。” “说到星际迷航……” “行了行了,”闻笛抬手打断,不能让杠精摧毁他对电影的热爱,“不看推理科幻了,看爱情片好了。还是说‘乱世佳人’这样的你也不喜欢?” “电影我没意见,”边城说,“我对原著的意见很大。” “原著又怎么了!?” “它的历史错误和偏向性太严重了,”边城说,“在这本书里,南方种植园就像是个天堂,奴隶们辛苦工作一天后,还能唱歌笑着回家。主人翁家族是慈父,北方士兵不但卑鄙而且贪污腐败。米切尔还把3K党写成了慈善组织和马术社团,完全忽略了它在重建时期对非裔的恐吓和暴力行径。” “要追究经典作品的政治倾向,文学得变成不毛之地了!”闻笛说,“你顶着名著的名字,怎么这么不待见名著!” “有很多作家都能做到逻辑连贯,有思辨力,同时又写出新意。” 闻笛瞪着他:“比如哪个?你说给我听听。”不就是杠吗?不就是挑刺吗?谁不会挑!以这种方式挑刺,他就不信有哪个作家活着从他手下走出去。 “罗伯特·福沃德。” ……没听说过。 怨气没有发泄口,闻笛越想越憋屈,忍不住看向手中的水杯。怪不得宋宇驰要泼水,这人能从哪个饭局干爽地离开? 他把水杯拿得离自己远了点。 “你谈过恋爱吗?”闻笛问。 “没有。” “我想也是,”闻笛说,“有害他人健康。” 似乎是看出他脸色不善,边城叹了口气。“你们问我对于电影的看法,”他的语气满含费解,“我说了,你们又生气。” 闻笛恼怒地看着他:“我说了我喜欢这部电影,你嘴下留情点不行吗?” “如果你是想找共鸣,那就不要问我喜不喜欢,直接让我附和就行了。” 闻笛搓揉太阳穴:“这不是社交礼仪吗?就像过年亲戚领了小孩过来,就算长得再不好看,你当着人家的面,也得说可爱。” “为什么?” 奇迹。闻笛想,这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行吧,”他慢慢深呼吸,“长得帅,又聪明,从小肯定被人捧着,说什么大家都能忍。” “你误会了,”边城说,“他们忍我,跟那些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我家里的背景。” 闻笛盯着手里的筷子。这要是西餐厅,手里拿的是刀叉,现在已经戳进对方的喉咙了。 “教授,”闻笛说,“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闻笛把羊肉卷推给他:“别说话了。” “我们不是在讨论看电影的事吗?” “不想看了!” 作者有话说: 闻笛:没在一起的第一天,想分手。 年末加更气人的一章(不是) 新年快乐!
第16章 在恋爱中的人们,不会一无表示 在机构上完课,于静怡背着包坐公交回小区。包还是上大学那一年父亲买的,结实耐用的书包。平常给学生上课,她还和高中时候一样,扎马尾,戴眼镜,背书包,往人堆里一站,看起来也像高中生。 她走进家门,打眼一看,椅子上长了个人。 闻笛紧靠椅背,曲起腿,脚跟踩在椅子边沿,整个人折了三折。他一只胳膊抱着膝盖,另一只举着手机,滑动着屏幕,表情如临大敌,好像对面不是电子设备,是有血海深仇的死敌。桌上放着一个朴实无华的记事本,上面零零星星写了几行字。 听到响声,椅子上的人扭过脸:“你回来了。” 于静怡点点头,觑着他凝重的表情:“看什么呢?” “《龙蛋》,”闻笛把目光转回屏幕,眼神满含仇恨,“罗伯特·福沃德的中篇小说。” “这个作家是谁?”于静怡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它了?” 闻笛咂咂嘴,脑中闪过火锅店的回忆。他脸上交错浮现憧憬、尴尬、遗憾,最终定格在愤恨:“为了给杠精一点颜色看看。” “谁?”于静怡顿了顿,想起他的约会在今天,“教授?” “他跟对门那根棒槌有的一拼。” “他怎么了?” “他就是专挑豆瓣前二百写差评的那种人,”闻笛武断地下了定论,“针尖那么小的地方都要挑逻辑错误,一点也不会看人脸色。”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天才有点怪癖很正常,”于静怡放下包,坐在他对面,“没准人家只是追求严谨。” “我不管,”闻笛说,“我要以牙还牙,我要让他知道,世界上没有一部作品经得起挑刺。” 于静怡看了眼本子,原来这是在做读书笔记?“现在有什么成果没有?” 闻笛磨了磨牙,握着手机的胳膊愤怒地颤抖起来:“没有。” “怎么可能?”于静怡说,“哪有小说的逻辑十全十美?” “这是小说?”闻笛呐喊,“就是中子星科普!” 于静怡“哦”了一声,胳膊搁在台面上,没有继续搭话。水杯就在手边,上了两小时课,她却没有去厨房倒水的意思。虽然平日也安静,但今天安静过了头,静得有些沉郁。 闻笛歪着头,看了室友一会儿,突然把腿从椅子上放下来,坐直身子:“你怎么了?” 于静怡微微一惊,抬眼看着他:“什么?没怎么。” “不太对劲,”闻笛往前探了探身子,观察她的脸色,“往常回来,你也就叫声累,歇会儿就刷题去了。今天是又累又丧。” “上班不就是这样,”于静怡说,“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觉得工作没意思,人生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 这是打工人的常态,但于静怡不一样。她是陷进淤泥里也会继续往前走的人,哪怕每走一步都会坠得更深。 闻笛想了想,问:“学生惹你生气了?” 培训机构的花头很多,一对一也分三六九等,于静怡靠学历挂了个“金牌老师”的名,手底下的学生都是富家子弟,刚踏进青春期的学生,折腾起来能把人气死。 “就是小事,”于静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意。” “在意了就不是小事,”闻笛说,“跟我聊聊嘛。” 于静怡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倾诉的欲望占了上风,开口了:“今天是他第一次上课,也不知道负责营销的老师跟他说了什么,他见到我之后很嫌弃。” 闻笛皱起眉:“嫌弃什么?” 于静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说,报课的时候不是说老师是名校美女吗,怎么你长成这样啊。” 闻笛怔了一下,拍案而起:“这他妈哪来的不长眼的兔崽子?他自己长成什么鬼样,有脸评论别人?” “这节课也没怎么听,”于静怡把手在桌面摊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完他就退课了。” 闻笛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要是那死小孩不在他眼前,让他扇上几个耳光,他就要炸了。“你别听他狗叫,”闻笛言之凿凿,“你皮肤白,又苗条,哪里不好看了?他瞎了眼不懂欣赏。” “没事,”于静怡说,“我都是工作的人了,小孩子说几句话,不至于放在心上。” “什么小孩子,都学英语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讲?”闻笛说,“他算哪根葱啊,对着老师的长相指指点点?” 于静怡回想了一下:“他爸是华信的董事吧,反正特别有钱。”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挣的,”闻笛说,“靠他自己,能申上剑桥吗?什么玩意儿,敢对着剑桥博士挑挑拣拣的。” 于静怡纠正他:“博士辍学。” “辍学了也是剑桥的。” 于静怡又笑了笑,拿起杯子,到厨房倒水。闻笛扭头看着她一杯下肚,拎着书包回到自己卧室,关上了门。外交部的笔试日期将近,大概是又回去刷题了。 闻笛想不通命运怎么老喜欢逮着一个人揉搓,那股气在胸口左突右撞,急待发泄。 然后,门铃响了。 闻笛看着门口,烦躁感愈发强烈。 不会又是那个鬼邻居吧。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眯眼往猫眼里一瞧,冷笑了一声,揣着兜回房了。 是个没必要开门的人。 如果是五年前,他会猛冲出去,揪住门外的人,控诉自己被践踏的青春。五年过去,所有的记忆、怨恨,就像衰老的恒星,朝着一个点塌陷,收缩,最后变成一个虚无的黑洞。 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它的存在本身。 门铃继续响着,于静怡似乎被打扰了,探出头询问情况:“谁来了?” “旧日冤孽。”闻笛说。 于静怡迟疑片刻,迅速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将室友骂了五年的前男友观察完毕后,她转头问:“你不开门?我看他打算等在外面。”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开始抽烟了。” 闻笛骂了句脏话,火速开门。 何文轩和他想象中一样,金丝眼镜黑西装,头发往后梳,华尔街和硅谷精英的混合体。少年气早就耗没了,只剩下成功人士的从容。 他妈的,闻笛想,这个人专挑他穿旧睡衣的日子来,用自己精致到头发丝的装束衬托他的落魄和不修边幅,一点礼貌都没有。 “好久不见,”看到门里的人,何文轩说,“我回国了。” 闻笛面无表情地把他手里的烟抽出来,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谁允许你在别人门前抽烟的?”他指着金丝眼镜说,“你自己找死无所谓,为什么要我吸二手烟陪你死?” 何文轩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欢迎方式挺特别的。” “谁欢迎你了?”闻笛开始考虑搬家的问题,“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何文轩尽量忽略他话里话外的攻击性:“最近有空吗?我们在北京的高中同学打算聚一聚,人你认识,都是我们的朋友。” “你的朋友,”闻笛纠正他,“我可不觉得背后嘲笑我的算朋友。” “你也知道,那个年纪很容易犯蠢,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何文轩说,“我在松鹤楼约了位置,我记得你喜欢吃松鼠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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