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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掺和

时间:2024-03-08 12:00:07  状态:完结  作者:鹤衔笺

  也许是半夜,也许是凌晨,我分不清时间,在黑暗里挣扎着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露台上好像有不规律的敲击声,也许是又下雨了?我不太清楚,但我需要看一眼。

  我扶着墙挪到露台门口,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是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注意力也很难集中,看东西的视线都是模糊的。感觉自己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掰开露台门的卡扣,但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薄灯浑身半干不湿、头发乱糟糟的,衬衣好几道裂口,脸上、脖子上全是灰尘印迹,袖口高挽到肘部,狼狈不堪地喘着气。

  快十年了,我都没见过他这么乱七八糟的样子。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该有的样子。

  我哽住,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薄灯伸手想摸一下我的额头,大概是一眼看见了我烧得通红的脸,伸出手的一瞬间,看到自己满是灰尘、乌黑的手掌心,又犹豫着收回去了,换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蹙眉说:“你的电话没人接,邮箱也不回,我打电话给街道办,他们说这条街全封了。”

  我有点撑不住,扶着门框喘气,勉力道:“你怎么进来的?”

  薄灯直白道:“爬水管。”

  从地面爬到五楼?我有点眩晕,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从来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薄灯,爬?水?管?这三个字我完全不能和他联系起来。

  “你病了,回去休息。”他径直伸手过来揽住我肩背,往房间里带,我迷迷糊糊被他带进去,回到自己床上,仍坚持道:“非典是什么病?我看见告示了......是流感吗?我的手机——”

  “你别说话了,我给你解释。”他手脚利落地洗干净手,端来一盆清水,打湿了毛巾盖在我额头上,又拧了另一块给我擦拭身体:“不是流感,是肺炎,传染性强、致死率高,刚爆发,目前基本无解,后需要看医学家们的研究进展。尔镇市是起源地,由来不明。我是私自开车来的,闯了封锁线,没敢联系任何人。”

  我迟疑道:“你没通知别人吗?薄公馆的人没有......”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星然。”他说:“非典的传染率和致死率,令中央为之震惊,我在这个节骨眼私闯隔离带,如果走漏一点消息,父亲的政治生命基本就到头了。我们拥有很多特权,但同样也受到无数桎梏。现在媒体如此发达,我的身份如果犯下大局性错误,薄公馆十年之内翻不了身。”

  我晕晕乎乎看着他,努力理解他的话:“那你为什么还......”

  薄灯叹了口气。

  也许是我实在病得迷糊,也许是我真的看不清楚了。十年了,薄灯沉静淡漠的眼睛里,如夜色降临时城市里灯火渐次浮溢出的光彩,慢慢地蔓延上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情、柔和又无奈的神情。

  他低下头,克制又温柔地在我眉间落下一吻,低声道:“薄公馆是我的责任,你也是,星然。你们都是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后来的时间,我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偶尔清醒的。高烧夺走了我所有的精力,薄灯无微不至的照顾完全没有效用。没有退烧药、没有抗生素,甚至连最基本的生理盐水都没有。

  第二天我就开始吃不下东西,任何食物进了喉管都会被迅速的呕出,清水也接受得勉勉强强。我知道连续不断的高烧会给人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甚至于夺走性命。我很想活着,但是这一次我真的看到了死神在向我招手。

  可能真的感觉到了生命力的缓缓流逝,我在偶尔的清醒中一直在重复不断的向薄灯寻求安慰,勉力和他说出词不达意、含含糊糊的话。他抱着我,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反复呼唤我,但是我真的听不清。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四个月,全尔镇市、甚至于全G省,几乎都经历了最漫长的黑暗。

  第一批倒下的是生活在疫病源头附近街道的民众,随之被摧毁的就是战斗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因为发作的显著特征是咳嗽、高烧,大多数病人被紧急送往呼吸科和急诊,医护人员根本没有多少防护的余地,一批一批地倒下,G省的医疗系统濒临瘫痪。

  中央下发了紧急调令,除了增派支援医疗力量,最重要的命令就是封城。走得及时的家庭被拦在了省份的交界地台,在政府的统一组织下集中隔离,勉强保证基本物质所需。走的不及时的,特别是信息闭塞的中老年人,大批地被关在了自己家里,通信、水电、燃气,接连出现小部分的瘫痪。尔镇市迎来了历史上最黑暗、最寒冷的一个夏天。

  我们家没过几天,也断了电,薄灯的手机电量见底后自动关机了,晚上的灯也打不开。他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我,感受着我冷一阵、热一阵的体温,可是没有供电后,家里也没有热水。薄灯靠着自来水泡软的饼干和方便面勉强挺着,过十几分钟就要探我的呼吸。

  我抓着薄灯的衣袖,反复而执着地和他说话,内容很多是回忆小时候,有时候哭,有时候笑。他也努力地回应着我,生怕我无声无息地失去意识。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放弃我,为什么一点点都不和我妈抗争......你是薄公馆的继承人,谁能威胁你?”

  他抱着我,黑暗里好像有水滴落在我脸上,他喑哑着嗓子说:“我有太多羁绊,安姨就是我父亲和我两代人的软肋,薄公馆必须风光无限、平平安安,禁不起一点风雨。我们都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失势败落,安姨一定受不住,她一定会自戕的......”

  “身在权势中心,玩弄权势、也是权势的玩物。我们享受着普世所无法抵达的特权,也受到普世无法想象的禁锢。我不是天生不爱笑、天生冷静从容,我也渴望过和一个小孩子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不喜欢我我就走。”

  “可是我不行......自从安姨开始为我启蒙,她就一句一句、一字一字把安家当年的风光、后来的败落亲口说给我听,让我背下偌大的安家族谱,再告诉我每一个人的结局。她给我看她身上每一道伤口,我无法想象她在那至黑至暗的一年里是怎么撑过来的。她指着自己的疤痕和伤口告诉我,‘小灯,这就是失去权势庇佑的后果,如果薄公馆令我失望,我就不会再活下去了’。”

  “安姨从来不打我,她说我是至贵之子,和寻常孩子不同。每当我做不到她的标准,她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把她锁骨到肩头那道伤疤划开,让我不准动,眼睁睁看着她的鲜血一直淌、一直淌,落在我脸上,落在我衣服上。所以我只穿白色衬衣,我一直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沾满了安姨的血。”

  “直到我成年,从父亲手里正式得到薄公馆未来家主的位置,安姨才在我的陪同下,去做了祛疤手术。她拆开绷带,让我亲眼看着肩上、腿上的皮肤光洁如初、焕然一新,她笑着告诉我,现在的我令她看到希望,她自由而平稳的余生。所以她愿意恢复从前的样子,但是我再也忘不掉她的伤疤了,区别只在于,那天以后我就停止了日复一日的噩梦。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噩梦里去,我不敢做任何让安姨失望的事。”

  “你和解先生是安姨的唯一伤口,烂在心口、永不能愈合。她为了保全你们,亲身走进了那片黑暗,在那一年时光里扭曲成无法想象的样子,也永远的失去了爱和被爱的能力。她不是不爱你,她只是更珍视自己现在的生活,她已经为了你们父子舍却了自己一次,她不能再舍却第二次。我们都知道,解先生的离去带走了她最后一点心软,她的心已经干涸了,她已经,没有气力再来爱你了,星然。”

  “作为儿子,你可以怨她、怪她,但是不要恨她。她生下你,付出了半条命;又保护了你,付出了剩下半条命。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过去,鲜活而完整、自由又灿烂的过去,从前的、什么都有的安之岚。她最后一点执念只是抓住手里的权势而已,保住她自己而已,她可以为之牺牲一切,包括你,包括我。”

  “她亲手打掉自己的孩子,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你和我,她的两个儿子。我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温暖不了她的心了,那颗安之岚的心已经死掉了。他只是在守着她的肉体罢了,守着她剩下的每一天平安和乐。”

  “......我也如此。”

  黑暗里,薄灯泪如雨下、甚至泣不成声,这两个形容词从来不会与他有牵连,但是在这个死寂的夜里,对着性命垂危、奄奄一息的我,放下了一切伪装,吐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话语。

  “两次放弃你,我知道这辈子,和你是再也无缘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回应、也不敢回应,会毁了你,会毁了安姨,我这辈子最大的两处软肋。我只是想像我父亲那样,永远地守着我心爱的人,看着他的岁月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我一定会让你远离权势威逼,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现在我尚且顾忌安姨的想法,也囿于没掌控家族全部势力,暂时无法对抗燕陆联手。但是我一直在想办法,迟早会有一天,我能完完全全庇佑你,让你头顶的天重新高阔自由。这两年你在纽约平静度日,国内由我和陆昊苑默契支撑,才能弹压住燕鸿雪和陆昊笙。我会努力延续这种局面,无论他二人成长到何种地步。”

  “你重于我的性命,星然。”

  “此生不变。”

  在我又一次陷入长时间的昏迷以后,薄灯简单收拾了家里,再次从露台上、冒着生命危险顺着水管爬了出去。

  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敢这么做的,年岁已久的水管覆满灰尘,每一个螺丝都被风雨锈蚀不堪,松松紧紧。他也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正常吃过饭,自己也不是什么受过特别训练的身体,五楼到地面,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的高度,他却再次一点点蹭了下去。

  去走向,那个病毒肆虐、充斥着死亡腐烂气息的世界。

  他要去找药,无论是关门的诊所也好,死寂的医院也罢,他要去为我找退烧药、抗生素,来挽救我已经被死神夺走半条的性命。

  孤身一人、手无寸铁。

  我在漫长的落日里躺着,仅存的意识让我知道薄灯不在了,但是我没有任何关于“他是不是抛弃我走了”的猜想。我知道他一定是为我找药去了,踏上布满荆棘的征途,像一个烈士那样面对未知的外部世界。

  我没有多余的水分来流泪,我的嘴唇干裂、眼睛也刺痛,我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祈祷,前所未有的虔诚——

  如果这世界上还存在那闭眼塞耳的神明,请赐予我最后一点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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