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蒂亚斯先生在视频那头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冷光,但他的笑容十分亲切、语气依旧和蔼:“解,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先生。”我含着老血,微笑着说。 NYU是个精英主义盛行的地方,安蒂亚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的团队里,每个人都必须有用处,每年都有他PUA学生的传说。而我选择他的原因极其简单,他的学生毕业太顺利了,在千锤百炼中拿到最高的答辩通过率。而我不想一直靠陆昊苑的供给,我想早点读完赚钱。 我一边磨咖啡一边苦笑着想,也许我还要感谢这次交流,给了我机会向安蒂亚斯展示我的个人价值,以便为他在我的申请书上落下的那个签名添砖加瓦。 和安蒂亚斯的航班落在T市的时候,是风季。我看着对方来接待他的团队,胸口配着熟悉的“黎鸿锦政府管理学院”的胸标,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在对方的引导下,抱着安蒂亚斯大包小包不愿意假手于人的材料、在接待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门口等候的学生里,最前面的一位,轮廓深刻、身材高大、表情冷漠的,可不就是几年不见的陆昊笙。他竟然真的回来读了T大黎政院的研,就凭他那个镀金的中德联合培养学士学位?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但陆昊笙竟然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淡定,就像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我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佯装从容地与各位老师握手,站在安蒂亚斯身边老老实实地当翻译。 黎政院领头的接待老师是他们的副院长兼王牌专业社会心理学系主任,魏启波教授。他与安蒂亚斯自如地用英语寒暄了片刻,然后冲我一笑,手在身侧随意摆了摆:“小陆,你带安蒂亚斯先生的学生先去休息,安排一下。” 陆昊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冲着我微微一笑,客气道:“解星然同学,请你跟我来这边,学生都集中安置在四楼住宿。”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昊笙先一步跨了出去,身材挺拔,步履带风,很难不承认他那种纯男性的俊朗和英气的确是引人注目。但我心里仍旧没放下那一点警惕,在他身后两步之远,一直到他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口停下,掏出了门卡。 一声清脆的“滴”,房门应声而开,他彬彬有礼地对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微微颔首,抬头迎上他的微笑。迎着夕阳,他琥珀色的眼珠泛出琉璃一般的光泽,笑容客气礼貌,弧度都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就在他的眼睛折射出夕阳的那一瞬间,尽管藏的很好,我依旧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芒。 熟悉的侵略性的神色。 我脑海中许久不曾响起过的警报长鸣,身体比大脑更快,向后一步就要撤出。但陆昊笙显然早有准备,一把环住我的脖子将我勒进了房间,行李箱倒在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被他随意地一踹踢进房间,然后顺势反带上房门。那双手臂如钢浇铁铸,将我掠进屋内,双双倒在床上。 久违的恐慌袭来,我反手就想抽他耳光,却被牢牢锢住。他“啧”了一声,湿湿热热在我唇上嘬了一口,亲昵地贴着我的鼻尖道:“怎么还是这么机灵?我都已经装的很好了!” 我愤愤踹他,却根本没力气抽出腿,我郁结道:“臭傻逼,放开我!” “不放!”他干脆利落回绝,又抓紧时间在我脸上亲了好大一口,把头埋在我脖颈里深深地吸着我的气息,闷闷地道:“我都忍了两年了,还不能让我好好碰碰你吗?再见不到你我要疯了!” 我气结:“陆昊笙,我都跟你说得很明白、很清楚了,我对你没兴趣,也请你离我远一点!我陪老师来参加项目交流会,烦请你公事公办,行不行?” 陆昊笙笑嘻嘻道:“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啊,你可以躲着我,但是不能要求我也疏远你吧?”他在我脸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叹气:“然然,你不知道我为这一面准备了多久,我快被我姐丧权辱国的条约折磨死了。” 我没心思听他想说什么,只想奋力掀翻他,没想到他挨挨蹭蹭了好一会儿,放松了些许力道,抱着我坐了起来,手臂松松地环在我身上,嘴唇贴着我的头发说:“我放开你,你不准跑,老老实实跟我说会儿话,行吗?” 拉倒吧,谁要跟你说话。我腹诽着,刚想假装答应、伺机逃跑,就看到陆昊笙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我,琥珀色的虹膜里波光粼粼,闪耀着一种叫“期待”的东西。 我顿了顿,默默点了点头。他笑着放开了束缚我的手,只是随意地搭在我后腰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着我的背,就和摸一只心爱的猫那样。我动了动,坐正了,认真地问他:“你刚刚说,你来这里,是和昊苑说过的吗?” “叫姐,没大没小。”他捏了捏我腰上的软肉,警告般看了我一眼,只是眼睛里全是笑意,毫无威慑力。他说:“也不全是。两年前我姐把你从燕家接回来,其实我就知道了,我姐一直在南方休养,在这里哪有什么心腹,帮她开车办事的全是我的人。我本来想立刻去见你、跟你一起远走高飞,但是我姐说了,如果我敢不听她的话、擅自跑去找你,就不认我。” 他说到这里,明显蔫巴了几分,讪讪然说:“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我姐都一清二楚,我于心有愧,不敢面对你也不敢面对她。我姐跟我说,让我这两年在慕尼黑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是想对你好、让你开心,还是想作践你、让你永远恨我。想清楚了再回国,至少不能像一条疯狗一样乱咬人。” 说得好!我心里默默给陆昊苑狠狠鼓了鼓掌。 “我是正经八百考上的黎政院。不是走旁门左道进来的。我这两年都在收心读书,我姐说解先生在T大的时候奖学金拿满,你不喜欢没脑子的废物。所以我这一年都在潜心备考,刚出了复试结果,我就赶过来打工了。”陆昊笙委屈巴巴道:“因为魏老师说在随行名单里有你。” 我有点动容,但又有点无奈。自我十二岁知道陆昊笙这么个人起,他就是以无法无天、不学无术出名的。陆家党羽遍布部队,谁都默认他是要接替他老子位置的。但是没想到他跑去国外读书,自断了进军队的前程,在该去给他爸打下手的年纪,硬生生考进了黎政院读研,就为了和我在这里再次相遇? “陆昊笙,你有你自己的前途和责任,你将来还要照顾昊苑,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从不存在温存的过去,也看不到可能的未来。” 陆昊笙不吭声了,半晌以后才慢吞吞开口:“我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想把它扭下来,扭下来我就开心了。我做过很多欺凌你的错事,我也没指望你能全然原谅我,但是我要跟着你、看着你,直到你愿意回头为止。” 我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改了多少,原来还是这个霸道的性子。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被你欺凌、侮辱、强奸、囚禁,看到你这张脸我就反胃,你想在我身边黏着,问过我的感受了吗?我是一个人,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凭什么和你浪费时间?” 我唰然跳下床,站在床边上指着他无措的脸,厉声道:“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你要什么原谅的话我都可以现在说给你听,只要你离我远一点!” “你别生气,然然,你别生气。”他举起了手,慢慢站了起来,缓缓退到门边,反手打开了门,退出半个身子,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我说:“你先冷静一下,晚上我来找你吃饭。” 我一脚飞踹关上了门,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就会被门夹断半边脖子。 长长叹了口气,我打开行李箱开始归置东西,望着窗外拉得长长的斜阳,心里痛苦又无奈。 陆昊笙出现了,燕鸿雪肯定也不会不来的,陆昊苑说过他保送了本专业。我实在是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有任何牵扯,但是我现在孤身一人,确实没有任何拒绝的底气。万一逼急了,又给我来一次监禁的戏码,也犹未可知。 我得,想点办法...... 上午开完第一次组会,整整三个小时,我一秒钟也没休息地给安蒂亚斯翻译每一句话。他的掌控欲极其强烈,就算是黎政院的老师内部回头说了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他也必须精准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多,魏启波教授笑眯眯地宣布中场休息,提前一步把安蒂亚斯和其他几位NYU的老师引去招待处用餐了,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各类专业名词淹没,抓着头发埋在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T大和NYU在管理学领域里都是各自国家的领头羊,特别是行政管理类专业,几乎就是殿堂级别了。我本科在N大读的,事实上而言,N大的工商管理类专业出类拔萃,但在行政管理方面确实逊色一些。后来在NYU进修的时候花了苦工去恶补课业,才勉强能入安蒂亚斯的法眼。 平台很多时候就是决定了人的起点,特别是我这种没出身、没人帮扶的学生,能够认识什么人、拿到怎样的offer,包括在项目组里认识的每一个老师、学长学姐,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我工作的人脉、事业的台阶,所以我不可能轻易放弃任何能够到的机会。我和我爸不一样,他做的是纯理论理学,只要潜心钻研、研究方向切实可行,就一定能做出学术成果。但我学的是和人打交道的管理学,如果不融入社会、不接受成人法则,我将寸步难行。 等我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上陆昊笙兴致勃勃的琥珀色眼睛,还有另一张含着和煦笑意、如春花秋月般的俊美面容。 在应承下安蒂亚斯的要求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因此它到来的时候我也平静,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昊笙和燕鸿雪。 燕鸿雪坐在我身旁,身上的气息清浅而好闻,带着青年人的温热:“然然,我们去吃饭吧,我带你去好好休息会儿。” “西门出去走几步就是我的公寓,陈姨已经做好饭在等了。”陆昊笙在另一侧坐了下来,热切道:“陈姨是专门做粤菜的,你肯定喜欢吃!”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谢谢,我点好外卖了,回我的宿舍吃就行。” 燕鸿雪笑得比我更淡定:“然然,你有工作,我们不耽误,一天能跟你一起吃两顿饭、休息时间多相处一会儿就行。咱们好好说会话,下午让你专心工作,行吗?” 威胁的话也被他说得如和煦春风,可真有本事,不愧是燕鸿雪。 我收起笑意,面无表情道:“两顿饭,确定?” 燕鸿雪笑着点头。 坐在陆昊笙的公寓里的时候,我还是没想出合适的办法。T大校区只有这么大,我每天跟着安蒂亚斯进进出出,黎政院和接待处两点一线来回,他们两个有一万种方式找到我,而我只要想安安静静地把这个项目做完,这三个月就必须和他们保持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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