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不吐了?”司机又问。 游时偏头看向窗外,眼睛一直眨着,许久后笑笑说:“他不是想吐,师傅,前边那小区停一下。” —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游时先下车,上半身探进车里,拍了拍江应肩膀:“到了,下车了。” 江应反应了几秒才艰难地睁开眼,眼睛因为不适应小区门口明亮的光线而眯起来,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问:“游小时?” 游时心里猛然一跳,他想听他这样喊自己太久了,他笑着,去扶江应:“嗯,是我。” “你穿的什么?丑死了。”江应又带着浓重鼻音说。 游时今天穿的黑色西装,是按照他身材专门定制的,看过的没有说不好看的,只有喝醉了的江应说他衣服丑。 “那我应该穿什么?”游时问。 “我不喜欢你穿这个。”江应无理取闹地说。 游时应该穿校服或者运动服啊,或者是他最常穿的黑色连帽衫,为什么要穿西装,学校允许他穿西装吗?今天有什么典礼吗?他要结婚啊他就穿西装? 江应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 “好,以后不穿了,”游时压低声音哄他,“先下车,我扶你。” “不要。”江应避开他伸过来的胳膊,晃着下了车,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又说,“不用你扶。” “你能保证自己完好无损走回家再说吧。”游时气笑了,不由分说地揽住他。 他半搂半抱地把人弄上楼,俩人站在家门口,游时说:“江应,开门。” “让我开门?”江应没头没脑地问。 “不然呢?”游时挑眉看向他,“钥匙拿出来,快点。” “这是你家啊你没有钥匙。”江应带着鼻音,委屈说着,“为什么让我拿钥匙,游小时你怎么连钥匙都不带。” “……哪个兜里?”游时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 “裤兜里。右边。”江应想了会儿才说。 “自己站直了,别歪。”游时像捋一根小树苗一样把江应捋直了,尝试着松开手,从他裤兜里把钥匙掏出来。 江应坚持了两秒钟又歪了,游时只能左手扶着他腰,用右手艰难去勾他裤兜里的钥匙,忽然发现他兜里除了钥匙,还装着两颗糖,不知道是为了给谁吃的。 游时吸了吸鼻子,开门,把江应弄到卧室。 “自己脱鞋,上床,我出去给你倒杯水。”游时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没走出两步,瘫在床上的江应开口:“脱不了。坐不起来。” 游时脚步又顿住了,气势汹汹地走回来,蹲下身三下五除二把他鞋脱了,还不忘恶狠狠地抬头:“江应你他妈怎么这么麻烦。” 绷了太久四平八稳的游总人设,许多年前的混球游时这个时候终于冒出来了一点头。 江应这时按着床坐起来,手上下了死劲抓着他手腕,游时只觉得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手腕被抓得生疼,他被江应按着肩膀按在床上。 游时眼睛瞬间睁大,挣了一下:“江应!” 江应垂下眸子沉沉看他,不由分说地抓着他两条胳膊举向头顶交叉,用一只手控住,另一只手掐着他脖子,自己弯下腰,想要亲他。 “游小时,我恨死你了。”微热的气流喷薄在自己颈侧,和潮湿的呼吸随之而来的,还有江应梦呓一般的呓语。 游时脑子几乎是木的,等到干涩的唇瓣贴上来的时候,他猛然回过神。 游时偏过头,两手从江应手心里挣脱出来,膝盖顶了一下他的腰,江应吃痛,动作停了一下,游时这时伸手推开他肩膀,低喝:“江应!你清醒了再亲我!” 他不喜欢糊里糊涂的,就好比他当年逼着江应表白。他不知道江应是不是真的还喜欢,还是只是喝醉了发酒疯。 江应动作停住了,垂下头,低低笑起来。 游时从床上下来,回头,床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他们刚才打架留下的的痕迹,乱七八糟的褶皱横亘,床单缩上去,露出下面的乳白色床垫,显得刚才的一切荒唐又暧昧。 屋里没开灯,客厅的灯光在门口安静浮沉,游时不看他,只看着门口的光晕,安静许久后,他说:“早点休息。” 他走了两步,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他手腕,游时顿住脚步。江应起身,赤脚站在地板上,双手环住他肩膀,低头抱他。 游时站着没动,肩膀上湿意和疼痛同时传来。 江应头在他肩膀上,隔着游时身上穿的轻薄的衬衫咬他,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却始终压抑着抽泣声。 游时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他咬,肩膀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闷感,心脏一抽一抽的。 醉酒中的江应想不明白,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什么东西,忘记了一些年岁,他不知道为什么游时不穿校服,为什么没有家里的钥匙,心底的焦躁似乎无处发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他,心里又为什么那么难过。 — 会留疤吗? 游时不知道,但如果不留疤的话,他有点想去把这两道牙印做成纹身,纹在肩膀上。 第二天没多少时间给游时补觉,跟政府方面的会谈约在了下午,上午谢历就敲响了他房门,临到阵前才紧张兮兮地整理文件,顺便催游时:“你问一下你前男友时间,我们去接他,接着一起去见客户。” 说着,谢历抬眸,盯着游时看了一会儿:“你这穿的什么玩意儿?cos青春靓丽男高中生啊?” 见客户确实不能穿的太随便,游时在谢历的逼视下走进卧室,把身上的卫衣牛仔裤换了,换成西装和风衣,又在谢历的目送下上了车,车驶向江应家。 车上,游时给江应发消息。 【Ys:醒了吗?下午去见客户。】 【江:不见。】 【江:头疼。】 【江:胃也疼。】 — 游时站在客厅角落,旁边就是那株放了好几年的假的腊梅花,这种假花放久了总是容易落灰,但这株上面干干净净,跟他刚买回来的时候一样。 再旁边,就是电视机柜。 游时斜倚在电视机柜上,垂眸看坐在沙发上的江应。 江应穿着家居服,脚上趿拉着拖鞋,面前的茶几上冷着一杯水,水杯旁边就是小瓶的胃药,等到水凉的差不多了,江应从药盒里面倒出两粒,扬起下巴吃了。 游时观察着他滚动的喉结,忽然开口:“你知道你昨天喝了多少吗?” “不记得了。”江应把杯子放下。 “那你还记得晚上的事吗?”游时又问。 江应忽然沉默,只是抬头,盯着游时的脸。 看来也不记得了…… 游时那个瞬间的感觉有点说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庆幸还是在难过,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转了个话题:“下午去不去?” “不去。”江应转过头。 “入职了就要听从公司安排。”游时说。 “不想去。”江应说。 客厅里安静了许久,黄花也在睡觉,屋子里唯一在动的是空中舞蹈的灰尘。 天空灰蒙蒙的,一场暴风雨正在千米之上的天空酝酿,客厅不开灯,屋里就只盛满了灰白色的天光。 许久,游时轻轻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江应……别赌气了。” 江应捏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咔嚓响了一下,他脸上虎爪骨动了动,扭头,也笑了:“赌气?” “你知道我在生气啊,你他妈就不能哄一下我吗?”江应站起来,走到游时面前,讥笑着说。 你凭什么不让我生气?逼着我表白的是你,说分手的也是你,消失是你,重逢的时候往外走的还是你。 游时,你凭什么不让我生气? “我跟你说过的吧……”游时沉默了很久,极轻抽了一口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往下接着说,“我不太擅长这种故人相见。” 上学时候的游时吊儿郎当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回一个街区见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他那时候就不擅长,江应一点点带着他回去,江应一走,他又学不会了,甚至比之前症状更加严重。 游时偏头看向阳台外,外面乌云翻涌,让他想到那天游玉书阴沉沉的办公室,黑云逼近的天台。 他笑着摇摇头,像在自言自语:“如果你没有到江城,如果你没有认识我,你应该不会那么难过吧……” “他所有痛苦,都是因为你啊。” 游时当时暴怒着去反驳,但他还是听进去了。 此后许多年,这句话像一枚带毒的钉子扎在游时脑海,他午夜惊醒的时候,会想,如果江应没有遇见他,生活会是什么样。 如果没有遇见他……江叔叔不会因为债务而心灰意冷,不会离开,江奶奶不会再受打击,不会犯病,江应也可以不用去北京,不用太早地承担起一切。 他可以按部就班地上大学,可以进省队,打他梦想中的NOI。 游时冲他笑笑,语气很淡,努力地去笑,去吊儿郎当,去撑起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壳子:“江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可以养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好……”江应瞪着他点点头,转身冲向卧室,一脚踹开最底下的柜子,柜子上挂了个被砸烂的老式锁,他弯腰,从里面翻出去高中时候用的手机。 锁是他再遇见游时的第一天砸烂的,打开柜子的那一刹那,时光扑面而来,他惊讶地发现所有东西他都很熟,收起来的卷子、用过的辅导书、在学校时的水杯……甚至连摆放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自己锁进柜子就忘了,其实一点没忘,思念反而随着时间而愈演愈烈,像是沸腾的酒。 “这就是你给我的东西吗?”江应调出支付宝,把手机扔进他怀里,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每个月都给我转账,即使从来收不到我的回复?” 表面的吊儿郎当要维持不住了…… 别问了。 别问了。 “……当年你家里的贷款,是游玉书放的,他是个人渣。”游时脸色苍白,又虚弱地冲他笑了笑,“我是他儿子,我也——” “你他妈以为我当时不知道吗?”江应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 一句话把游时锤在原地,他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不可思议地抬头:“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游玉书吗?”江应一点点逼近,盯着他眼睛:“为什么只转账,除了节日祝福一句话都不肯给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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