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怎么回这个家,但家里的钥匙始终挂在他身上,他爸从没有说要收回去过。 乔逾没动家里其它东西,只从自己过去的小房间里捡出了一套衣服,一套正儿八经的白色小西服。这套西装是他考上S大的那一年,他爸给他定做的,算是他唯一的正装了。 当年乔父为了庆祝乔逾的高考成绩特地办了一场谢师宴,宴会办得隆重,乔父也借此宴请了不少生意伙伴并把乔逾介绍给他们,意在为乔逾的将来铺路。乔逾对经商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乔父倒觉得多认识一个人就是多一条路子,多一种选择,让乔逾哪怕只是出来混混脸熟也好。 那天是乔逾这辈子以来穿得最帅的一次。 没想到第二次这么穿是为了出席宋峻北的婚礼。 乔逾安静地换上一身西装,对镜整理自己的仪容。他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原来这四年他都没怎么长个子……不过所幸也没有长胖,这身礼服穿在他身上依然是端庄得体的。 其实用脑子想想乔逾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孙小姐要故意接近他。孙小姐大概早就知道他和宋峻北之间的关系不正当,所以才提前找到他通气。孙小姐希望婚后大家能和平共处,故而首先就得和乔逾搞好关系,免得他闹事。 乔逾不会闹事的。他知道这是豪门圈子里默认运行的规则。他知道宋峻北最终还是选择成为那个人前光鲜亮丽的宋总,走了娶妻生子延续家族香火的路。他知道自己的定位最多不过是一段婚外情里的地下情人,还是男小三,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乔逾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他从画室里带走的唯二两样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是画室钥匙,二是宋峻北送的那台相机。 乔逾看了自己写下的那份旅行计划书,看了自己在各个招聘网站上和HR的聊天记录,看了自己记录在虹色论坛里的,过去一年来和S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看了每一句我喜欢S先生,看了很久。 乔逾仿佛已经看到了彼此交错而过的人生。 乔逾和宋峻北不一样。宋峻北的世界很大,很满,到处都是人,只有一点点空余可以留出来给乔逾。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追捧和簇拥,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宋峻北是得要顾忌身份,只能做合乎身份的事情。宋峻北的爱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很少,也很贵重,小心地给了乔逾。 这样的爱太艰难了。 永远见不得光。 乔逾不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相信互相喜欢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好缺,好缺安全感,也好缺爱。他傻傻的,被排挤在宋峻北的世界之外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哭。 他可以热烈无畏地爱着宋峻北,于他人震惊、不解乃至厌恶的神情之下仍大声将爱宣之于口,因为相爱就有了无穷多的勇气和前行的力量。可他却永远都敌不过宋峻北的一句“你乖乖地等”。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就连你和别人结婚我也要忍着吗? 乔逾拥有的东西不多,远在遥远国度绚丽极光的幻影,自由自在生活的梦想,全心全意深植于灵魂的爱,这些就是他的全部了。 他想全部带走。 在最后,乔逾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爸。”乔逾将家里的大门锁上,靠在门上。“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 这次却不像学生时代乔逾每次说我要去同学家玩几天。乔父听出来了,短短沉默了一阵后问:“真不回家里的公司了?” “不回了。”乔逾轻声说:“对不起啊爸,我又要不负责任地当逃兵了。家里的事情,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逾,没人会把你当成是逃兵。”乔父默然叹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注意安全。爸不想用所谓的‘责任’把你硬绑在家里的公司,你也不要因为没帮到家里就过意不去。去年这个时候,家里有困难,全靠你站了出来,反而是我们害了你……是爸不好,爸不该让你去的,你也不提前和爸说一声。你啊,从小就不怎么跟爸沟通,跟爸爸有代沟,是不是?” 乔逾吸了下鼻子。“没有的事。” 电话里的声音渐哑,乔父慢慢地说:“你不想继承家里的公司,那爸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小逾,你从来都是爸爸的骄傲。” 乔逾听得心里发酸,鼻子里也酸溜溜的,讲不好话了。他仰头,睁着眼睛看向楼道里昏暗的天花板。“我知道的。谢谢爸。”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爸。” “要是我一辈子不结婚,你会骂我吗?” “爸不会骂你。爸只怕你一个人孤单。你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要是你以后还要一个人这么过几十年,爸想想就心里难受。” “那,要是我说,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是因为宋总那时候的事吗?” “不是。喜欢谁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小逾。”乔父最后只说:“爸希望你能幸福。” 乔逾扯了扯领结,将绳结收紧,压在颈下。 “嗯。”他用鼻音回答。 爸不了解他,可能也无法理解他,但爸希望他幸福。 乔逾最终没有在《365天暗恋日记》里写下这个结局。他拉着行李箱,带着勇气和梦,准点前去赴宴。 去赴他爱人的婚宴。
第77章 77 77. 那个年轻男生出现在宴会厅的入口处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男生容貌清隽俊帅,惹人瞩目,那一身修身的纯白西装更是白到耀眼,带着遮掩不住的青春靓丽,干净且利落,能看得出他的年纪并不大。他独身前来,旁人真不知这是哪家的从不抛头露面的小公子。 当然,最令人好奇的是他来时拉了一杆行李箱。现场的保安见状走过去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婉拒了。 乔逾真的来了。孙小姐看到乔逾起先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孙小姐发觉乔逾是带着行李来的,那一口气立马又胆战心惊地提了上去。 ……坏了! 这傻弟弟! 孙小姐连忙转向身旁孙家的保镖,压低了声音飞快道:“快!快把那个男生叫住,别让他走了!叫他现在到后台去,我一会儿就过去,小心别让人发现……” 孙小姐第二反应去叫宋峻北。宋峻北和几个老总站在主桌前谈笑风生,正笑得文质彬彬,雅然大气,一副身在主场广酬天下来宾的从容随意,气派得很。孙小姐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忽然间腰背一挺,整个人绷直了站姿,眼睛死死盯住厅门的方向,霎时就变了脸色。 宋峻北看见了最不愿让他看见此情此景的那个人。 在宋峻北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宋峻北。 宋峻北眼神惊变,措手不及。 “抱歉,我……”宋峻北脸色不太好看,“我先失陪一下。” 突然的心急,控制不住的恐慌,宋峻北无法多想,他抛下众人,匆匆就朝迎宾通道门口的那个男生走去,几乎要小跑起来。 已是方寸大乱。 乔逾来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平静。 他全程安安静静地坐在出租车上,规规矩矩地摆正手脚,不让西装上多出一个褶皱。他用自己的双眼记下了最后在这座城市中所见的风景。而这段花在路上的必要的时间帮他剔除了浮躁,同时也抹灭掉了他大部分的情绪,他现在可以精神相当稳定地参与宋峻北的婚礼,决不会在婚礼进行中大吵大闹,闹情绪。 下车时,出租车师傅帮乔逾把行李箱从汽车后备箱中取出,看了他两眼,笑眯眯地问:“小伙子,外地人呐?来参加朋友的婚礼?” 乔逾也咧嘴笑了笑,很是青涩内向的样子。“嗯,是来看人结婚。” “那恭喜你朋友了,结婚可真是大喜事。” “谢谢。” 今天要结婚的人来头不小,整栋酒店都包场了,没有邀请函的人就连外场都进不去。乔逾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主厅走。 乔逾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他们好奇地打量他,更有甚者用探究的、无礼的目光扫视他和他的箱子。他们试图猜出他的身份,想要知道这张生面孔究竟是和场中的哪一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这样的场合,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来得了的。 当乔逾即将步入主厅时,他被保安拦下。保安见他拉着行李箱,下意识以为他是预约了要住进酒店却在错误的时间误闯会场的客人。而当乔逾拿出请帖奉上以后,保安留意他的行李箱,那异样目光中的困惑就更多了。 保安向乔逾道歉,并请他入场,乔逾却站在会厅大门口,一动不动了。 乔逾看见了盛大隆重的宴会大厅,看见了一路铺上舞台的红地毯,看见了鲜花和烛光,看见了香槟塔,看见了结婚蛋糕,看见了大屏幕上播放的一对新人的新婚宣传录像片……在他耳边,浪漫的音乐正环绕着徐徐播放。 这些,都是乔逾未曾敢想的画面。 乔逾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还有孤单。 乔逾沉默着,驻足着。在红毯尽头,他看见了今天婚礼的两位主角。一个一身洁白婚纱,一个一身黑色晚礼服,两者多么登对。 宋峻北正在与他人交谈,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身礼服有漂亮的燕尾,漆黑如夜色,深沉肃穆,穿在宋峻北身上倒不显得沉闷,因他骨形硬朗,体态健美,穿正装时最英俊,最穿得出魄力。乔逾看他看得恍惚,心里乱糟糟地在想:婚纱果然还是穿在女生身上更好看吧? 乔逾知道宋峻北想要什么,可那是乔逾永远也给不出的东西。 乔逾想走了。这个会场的空气之滞重,如同水泥一般闷闷地灌进他的鼻腔和咽喉。他捏紧了行李箱的手拉杆,双腿如有铅重。 但他走不了了。 宋峻北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宋峻北直直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随着宋峻北明显异常的举动,大部分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场中一时混乱,所有人的目光开始朝一个地方聚集。娱乐新闻的记者们凭借职业敏感度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们举起手机和摄像机,暗中选好了机位。 “那个穿白色衣服的男生是谁?” “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宋总的——” “嘘。” ………… 乔逾头脑发热。宋峻北跨过红毯,穿过会厅走到他的面前。 有些走得太近了。 乔逾抬头,他现在只看得见宋峻北一个人了,宋峻北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尖叫的视线和嘈杂的闪光灯。 乔逾静静望向宋峻北的眼睛,这一刻宛若万籁俱寂。 “怎么了。”宋峻北竭力用保有冷静的声线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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