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聿之所以没有在电话里把话说满,是因为他向来不爱给人期望。 就在池一旻的影展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候,他提前完成了工作,赶在两段行程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回国了一趟。 这是隋聿的私人行程,来去匆匆时间紧迫,所以他没有惊动公司的其他人,一个人拎着一只小行李箱,就这么回来了。 飞机刚停稳,他的手机里就弹出一条司机小陶的留言,小陶在信息里说,兰苑临时出了点状况,他被池一旻留下帮忙了,暂时脱不开身,所以请池一旻的一个朋友去机场接他来兰苑。 小陶还说,这个人也是齐思卉的朋友,大家都喊他蒯哥,这段时间常来兰苑帮忙,他已经交待他接机的细节,让隋聿放心。 机场离兰苑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隋聿大可以自己打车过去,但是这条信息是两个小时前发出的,来接他的人应该已经等在大门外了。 于是隋聿没有再说什么,回了个“知道了”,就起身下了飞机。 今夜航班密集,机场里人来人往,隋聿随着人流来到到达大厅,一眼就看见小陶的车停在玻璃门外。 他刚走出闸门,一个中年人就迎面走了上来,“是隋总吗?您好您好。” 这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材高大魁梧。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从他的举止还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淳朴和善的人。 “我是池总的朋友,您可以喊我老蒯。”男人说。 隋聿笑着朝他伸出手,“蒯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隋聿就可以了。” 老蒯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将手往裤腿上抹了两把,这才郑重其事地和隋聿握了手,“小陶临时有事,池总让我过来接您过去。” 说完,他就主动提起了隋聿的行李,打开了后备箱,“我最近有点感冒,所以戴了口罩,您不介意吧?” “没关系。”隋聿没有和他客套,拉开后排车门,说,“麻烦你了。” 飞行的几个小时里,隋聿手机里的信息已经堆积如山。上车之后他打算趁这个空档回复几条工作信息,但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居然没有信号。 “隋总,喝水吗?”这时,老蒯从前排递过来一瓶水。 “好,谢谢。”隋聿接过矿泉水瓶。 这会儿还在机场的地界,没有信号是常事,他也没有在意,拧开手里的矿泉水,顺手将手机放在后排的置物格上。 大部分人初见老蒯,对他的印象都是老实木讷的中年人,但是多唠几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活泼热心的嘴碎子。大概是担心隋聿无聊,老蒯一路上都拉着他聊天,话题天马行空,跨度比地球的两极还要大。 隋聿今天几乎全天都在飞机上,其实是有些疲惫,但他对这位老哥的印象不错,所以对他的这点过分的热情并不反感,时不时还配合着聊上几句。 谈话间,老蒯驾着车离开机场,驶上了高速。听说隋聿最近一个月都在当空中飞人,老蒯不由感慨道,“土话怎么说的来着,想要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受罪。” 说到这里,他又自然地提起了池一旻,“您和池总都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得管着这么大的摊子,外人看着是风光,其实也真是不容易啊。” 车里的暖气吹得隋聿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话,他的心里打了个突,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自始自终,这个老蒯都称呼池一旻为“池总。”,但无论是齐思卉还是齐思卉的朋友,都习惯喊他真真才对,而且池一旻也始终在用摄影师真真的身份和他们交往。 不排除他认出真真就是池一旻的可能,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很快就会生根。现在再看这位老蒯的背影轮廓,隋聿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猜测从隋聿的心里闪过,虽有些荒谬,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 隋聿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付着男人,拿起手机,准备找小陶核实一下情况,但当他划开屏幕之后发现,手机仍旧处在没有信号的状态。 情况开始变得不对劲。 此时车子已经完全驶离了机场范围,信号理应恢复正常,眼下这种情形指向一种可能——这个人在车里做了手脚。 比如说,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这个发现更加证实了隋聿对老蒯的身份猜想,他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此时车子正飞速行驶在高速上,方向盘在别人的手里,手机信号也已经被屏蔽。 他的处境太过被动。 “蒯哥,您平时是从事哪一行的?之前也没听池一旻提过。”隋聿收起手机,靠回椅背上,状似随意地问。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打草惊蛇。 “哦。”男人顿了顿,瞟了眼后视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小市民,哪儿有什么行业不行业的,就做点儿小本生意糊口,东打一枪西打一炮。” 隋聿点了点头,又问:“上回池总生日,您怎么没来家里吃饭呢?” 老蒯憨厚地笑道,“这不是有事儿走不开吗。” “这样。”隋聿点了点头,又说,“那等这次影展结束后,我组个局大家再一起聚聚,这次您可一定要来呀。” 老蒯满口答应下来,“一定,一定。” 几句话的功夫里,隋聿瞥见路牌上服务区的标识一闪而过。 “对不住,蒯哥,我今天可能是坐了太久的飞机,低血糖犯了,有点儿晕车想吐。”隋聿抬手捂住了嘴,“咱们能在服务区停一下吗?” 老蒯一听,连忙说,“好好,没问题,我开快点儿。”说着他又看了眼后视镜,关切地问,“您没事儿吧,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嗯。”隋聿和公司里那群老狐狸斗了这么多年,演起戏来也算是信手拈来,他做了个想呕吐的动作,仰身靠回到座椅上,气若游丝地道了句,“多谢。” 隋聿这段时间忙于奔命,本就尽显疲态,这段晕车的戏码穿插得并不突兀,成功骗过了男人。老蒯不疑有他,载着隋聿驶进了服务区。 服务区里过路司机往来不绝,又有民警驻守,只要安全下了车,危险就算是解除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会这么顺利,就在隋聿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瞬间,一双手如闪电一般,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 刺鼻的药水味灌入鼻腔,他的意识像被人用蛮力拽进了一只黑口袋里,瞬间昏沉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隋聿彻底晕了过去。
第50章 小隋总 隋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是高耸入云的云杉。 车子已经离开了高速,不要命了一般开足了马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疾驰。 车厢里回荡着邓丽君的老歌,前排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山风混杂着烟味从窗外倒灌进来,冷冷拍在隋聿的脸上。 他在霎时间清醒了不少。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 如果此刻他不是被人劫持,眼下的场景算得上惬意。 隋聿尝试动了动手指,不知老蒯的那张帕子上下了什么猛药,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砸开了一样疼,混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老蒯嘴上叼着一根烟,正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他察觉到后排隋聿的动静,把烟取下来捻在指尖,问他:“来一根儿?” 隋聿闭了闭眼,驱赶眼前的晕眩,回了他两个字,“戒了。” 隋聿的态度不怎么友善,甚是算得上是恶劣,但老蒯并不在意,他将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模样,跟着邓丽君唱了一句:“恰似,你滴温柔~” “梁国志,你终于出现了。”隋聿坐直了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去?” “小隋总,幸会幸会。”梁国志已经摘掉了帽子和口罩,他回过头来看了隋聿一眼,笑着说:“等到了地方,咱们就知道了。” 隋聿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和照片里一样,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这样的中年男人,每天在大马路上都能遇见,任谁见了他,都不会把他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吧。”隋聿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头疼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梁国志没有把他的手脚捆起来,“前次在医院,是你把窗户从楼顶砸下来的,还有之前在林子里跟踪我的也是你,对么?” “嗯哼。”梁国志没有否认,夸了隋聿一句,“小隋总记性不错。” “所以是为什么呢?”隋聿的反应,比梁国志预料中的冷静许多,虽然身陷囹圄,也不见他慌乱,甚至算得上是气定神闲,“六年前你枪击我爸爸,现在的三番两次对我出手,隋光明和你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但你我之间,应该是无怨无仇的吧。” “我们这些臭虫成日活在阴沟里,又能是为了什么呢?”梁国志自嘲地笑了声,“每天汲汲营营,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一个活着的机会吗?”说完,他吐掉烟蒂,大方地回答了隋聿的问题,“我需要钱,而有人愿意给我钱,就是这么简单。” 梁国志的意思很明确,有人雇凶杀人,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买凶杀人,在现代社会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但其实并不罕见。当一个人的金钱和权利到达一个阶段的时候,就会产生自己可以凌驾法律掌控万物的错觉,他们遇到阻碍自己的人和事,就会选择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解决。 比如,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永无后顾之忧。 “所以你主顾是谁?”隋聿问他,“让我死,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吧。” 梁国志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小隋总,这世上,多得是想要你父子俩命的人,现在你爹老了不中用了,还是你的命更值钱。”说到这里,梁国志抬头看向后视镜,朝镜子里的隋聿眨了眨眼,“没想到吧,想要您这条小命的人,居然还挺多,价格也开得高。” 长久以来,隋聿一直活在随光明的光环下,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方面胜过他老子。 他轻咳一声,笑道:“那还真是多谢抬举了。” 梁国志重新点起一支烟,叹了口气,“小隋总,别怪我,我本人对你没什么意见。” “既然这样,你和我交易如何?”隋聿借机和他谈起了条件,“你现在停手,我给你三倍的价码,你铤而走险,不就是为了求财么。” 梁国志嗤笑一声,笑声很是不屑。 “我知道你还有个生病的女儿。”隋聿继续说,“你现在是不缺钱,但有些医疗资源,有钱没人脉,也是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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