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迢忙完出来发现许方思正在门口对他的发财树下手,绿叶落了一地,许方思蹲在地上发呆,他问:“你在干嘛?” 许方思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揪掉了这盆树好多叶子,推开花盆又挡在前面遮掩罪证,手足无措:“我没……我不是故意的……我……它……” 梁迢又没毛病,怎么可能计较这点小事?他知道许方思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靳惟笙,想知道许方思经历的念头越来越迫切,又对这样的许方思毫无办法只能叹着气告诉自己耐心一点,许方思现在是个精神病患,他放缓语气:“好了,走吧。” “我们去哪儿?”许方思问。 当然是去医院。 然而本来表现得很激动的许方思忽然开始回避去医院这件事,许方思的意识不能自洽正在一个混乱的阶段,他七拼八凑建立起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认知混乱但是潜意识知道雷埋在哪里,所以才会有抗拒。 总之,他觉得胸闷,心里有很不妙的感觉,于是摇头拒绝:“算了,算了,改天再去看许妍吧……明天吧……” 梁迢察觉什么,凝视许方思片刻,许方思心慌至极,回避着梁迢打量的目光,过了会儿,梁迢说:“不看许妍。” 许方思表情变得迷惑:“嗯?” 在衣柜里面找许方思能穿的衣服,拿出浅色羊毛衫和大衣,又翻出一条格纹围巾,许方思盯着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这衣服是谁的?靳惟笙的穿衣风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又打量这间房子,复古的家具,复古的陈设,博古架上的古董,墙上的写意山水…… 许方思开始思索:靳惟笙的喜好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靳惟笙的住所奢靡华丽,穿着也是。 以及,他刚才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那些事情好像历历在目,但想列出来的时候发现一点都写不下来,他记性应该很好,却花了好久才默写出一首诗,再想索性直接连不起来,就像他有一串漂亮珠子,有一天绷断了,他本来应该知道珠子的顺序和穿法,但是当想把这些珠子重新串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串不回去了。 他再次尝试回忆:他和梁迢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夏天还是秋天?那天第一句话,梁迢说了什么? “梁迢……” 许方思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梁迢如有所感回头,以为许方思恢复清醒了,却见许方思在出神,他一回眸许方思就回神,紧接着条件反射般即刻否认:“没!没有!我没有!” 靳惟笙一定听到他喊梁迢的名字了!一定听见了! 许方思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捂着脑袋脱口而出:“不喜欢!不喜欢梁迢!没有喜欢梁迢!” 他抓着梁迢袖子摇头极力否认他喜欢梁迢,无论眼前的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否认,他扯着眼前人的袖子的手用力到发白,找出来的衣服落在地上,梁迢喊了两句要许方思冷静都没用,许方思压根没在听,最后梁迢只能捏着许方思下巴呵斥:“闭嘴!”许方思不说话了,梁迢又拍他后背抚他胸口:“……呼吸……慢一点……” 许方思耳中轰鸣,憋得眼底发红,胸膛起伏剧烈,仍然摇头,否认:“没看梁迢!” 有一次,靳惟笙看电视的时候播到了梁迢的访谈,许方思只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甚至只听到一点点熟悉声音,扭头的瞬息没看到梁迢的脸靳惟笙已经换台了,但靳惟笙依旧发现他的小动作,他被抓着头皮拖进小黑屋里关了好久,靳惟笙忙完工作想得起来就来看他一眼,然后问他想不想见梁迢,他说不想,靳惟笙就笑:“怎么可能不想呢?他对你不好?” 他摇头不吭声,靳惟笙又生气了:“哑巴了吗?他对你好不好?” 他还是不吭声,靳惟笙没耐心了就扇他耳光,掐着他的嘴问他能不能说话,一遍遍追问梁迢对他好不好。 许方思被长久以来的磋磨弄地失去反抗意志,一般来说会顺着靳惟笙或者保持沉默,但那次鬼使神差,满嘴腥甜的时候,他说:“好。” “好?”靳惟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字的意思。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回忆起他和梁迢的那一年,从共事合作的朋友到喜欢的人,彻夜长谈,梁迢起身沏茶的时候,晚上抱在一起,梁迢喊他许方思的时候。梁迢喊许方思三个字总带着点很特别的腔调。 对完思路聊得尽兴的时候喊许方思是酣畅淋漓了,眼睛都是亮的;早上在被窝里喊,胳膊压下来,要一起赖会儿床。他说不出来,本来很平的三个字梁迢一喊他就觉得缠绵,喊得快了就低低地,是暧昧的气声;喊得慢了,悠然的,憋着坏,往往还伴随一点挑眉,要来算账。 许方思在窒息的间隙恍惚了一下,很短的一瞬间觉得许方思三个字很陌生,或者梁迢叫“许方思”的时候遥远又陌生了。 他早就不是那样的许方思了,他现在不人不鬼,比路边的流浪狗还不如,流浪狗至少还有自由。 许方思重复:“他对我很好。” 然后靳惟笙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说好极了,疯狂砸了一通东西之后把他关进狗窝命令佣人不许给饭也不许跟他说话,要他反省。 至于反省什么,那些话许方思听了足足三年。 靳惟笙问: “谁自己找上门的?” “想看他身败名裂?” “你这么可怜,梁迢知道吗?”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羞辱谩骂,来来回回就那几句,靳惟笙开个头许方思就能帮他说完。 但那一次他觉得这些羞辱的话离他好远,听不真切,靳惟笙骂的哪个不知廉耻趋炎附势偷窃他人作品的人跟他没有关系,他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听到许妍的哭声:“哥哥……哥哥……我们走吧。” 他听到梁迢问:“你老实说,《红湖谣》是谁写的?” 此刻,许方思在无意识呢喃出梁迢的名字之后记起小黑屋不见天日流逝的时间,想起狭窄的狗笼里四肢不能屈伸,想起好多天水米未进饿出幻觉,濒死出现幻觉的时候靳惟笙大发慈悲给他一碗水,要他跪着舔,他爬不起来也放弃了爬起来,靳惟笙就说:“你要是没喝干净,许妍明天就来陪你……她是omega对吧?” “或者,请梁迢来家里做客吧——想见他是吗?” 眼角滑下大股热泪,许方思哽咽:“梁迢。” 梁迢呼吸一滞。 许方思赤红着眼喊:“靳惟笙……梁迢!” 杀了他吧,这种日子,他过够了。 重逢数日,梁迢说脏话的次数直线上升。 无论什么身份,陌生人还是前任,他都找不到一点收留许方思还要听许方思说这些话的借口。 他说:“我真他妈贱。” 许方思听不清,耳中轰鸣尚未平息,靳惟笙看起来相当恼怒,但仅仅只有恼怒,没有落下的耳光,没有似笑非笑问他梁迢好不好。 许方思觉得悲哀,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他低声开口:“靳惟笙……” 梁迢嗯了一声,尾音相当复杂。 许方思推开靳惟笙的手,抱着膝盖侧身,相当绝望不报一点希望地乞求:“放我走吧。” 梁迢不知道过往靳惟笙的回答是怎么样的,梁迢的回答是:“……不行。” 许方思要是神智清醒,他可以嘲弄奚落,叫许方思低头看看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走能走到哪儿去,但是许方思现在听不懂,所以什么都说不了。 顿了顿,梁迢说:“许妍还在医院。” 果然是这样的。许方思彻底放弃了,但他还是说:“我可以带许妍去流浪。”许方思很小声,“我们可以去四处看一看。” 许妍说她也很累,许妍说她想看一看外面的天,许妍说:“哥哥,奶奶说不怕。” 死亡其实是无需畏惧的东西,人类畏惧死亡只畏惧其未知,然而至亲在地下长眠,所以三尺之地未知也无需畏惧其冰冷。 相较于死,活着才艰难。 许妍花季之年。 许方思放弃了,顺从垂手,梁迢拿起地上的衣服:“把衣服换上,咱们出门。” 【📢作者有话说】 众筹刀片……
第9章 是他来晚了 许方思慢吞吞穿衣服,梁迢又去打电话,剧组要开始选角了,工作室问他时间安排,接完工作室电话他找的私家侦探也回信了,许方思穿好衣服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过了会儿说话声没有了,但是书房里的人在打完电话之后好久好久才回来。 梁迢出来的时候许方思站在窗户边盯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似乎在发呆,他盯着许方思看了会儿,侧面看过去,许方思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但是二十分钟前许方思才扯着他的胳膊崩溃地说“放我走吧”。 没多会儿,许方思发现了盯着他看的人,慢吞吞扭头,梁迢说:“衣服弄好”,许方思没反应过来,梁迢就走过去帮他翻出压在里面的风衣领,许方思像一只反应迟钝的树獭,等梁迢弄完才后知后觉抬手,但是衣服已经弄好了,他只摸到那只还没离开的手,一来一回极快,温热触感稍纵即逝来不及察觉,只有梁迢被那一丝偏凉的触感刺激到感官,说不清那一瞬间是怜惜还是什么,鬼使神差,梁迢抽开手之后没落下,反而捏了许方思单薄的脸颊肉,动作轻又温柔,许方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在摸他的脸,往后缩了缩表情很排斥。 梁迢收回手:“好了就走吧。” 许方思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藏起脸上的抵触表情,哭过发红的眼眶垂下,梁迢眼里就只有他眼尾一条可怜易碎的红痕,相当惹人怜惜,其来由是不久前提出的离开的恳求被否决。 他说“放我走”,说“求你”,低声下气毫无尊严,被拒绝之后只能隔着玻璃看外面灰败的天,连渴望也不敢表现出来。 许方思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过这种话?当年要分手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而是冷冰冰的:“梁迢,别纠缠了,咱们就到这儿吧。” 许方思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的时候他本来应该嘲讽许方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明是他自己选的路。可是怎么忍心呢? 当年他像个傻子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努力维护许方思、维护他们熬了很多个夜共同构建的美好国,但是许方思很轻易放下他和红湖村留下这句到此为止就开始玩消失,他再知道许方思的下落就是他跟靳惟笙在一起了,甚至是从网上知道的。 大半夜,他闯到靳惟笙家里问他许方思在哪,拍了铁门好久,许方思终于出来,身上披着靳惟笙的外套,浑身都是靳惟笙的气息,腿在打颤,嘴角有很新的小破口,眼眶发红,是一种他很熟悉的神态,一看就知道出来之前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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