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许方思眼皮眨了一下,试探:“靳惟笙?” 梁迢蹙眉:“嗯?” “应该……不是吧?” 迟疑的话音落下,有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二人间铺陈开,许方思在想怎么糊弄过梁迢,梁迢则想起他家客卧地毯下面的那些纸张,密密麻麻的关系图。 关于这个奇怪的靳惟笙的真实身份许方思推测了十多页纸,从对他表达过好感的大学室友猜到剧组某个场务,箭头乱成了毛线团,唯独没有出现过梁迢的名字。 许方思在那些纸上一条条列下这些可能的人跟他的关系,写下他们做过的惠及过他的事,写下他们有可能救他收留他的原因。 那些清单连高中时候告白过的学长、某个配角的助理帮他带过一次饭都写上了,梁迢一条一条仔细地看,才知道许方思虽然脾气不好,居然也挺受欢迎的。 可是他呢?十多页纸,没有一个角落出现过梁迢两个字。 许方思宁愿相信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救他都不愿意想想眼前朝夕相对的人有可能是那个说着跟他恩断义绝又忍不住找了他三年的梁迢吗? 梁迢心想,只要许方思说出正确答案他就不计较这些了,他就不再执着于许方思当年莫名其妙的选择,他就原谅许方思,反正他们已经不明不白发生了关系,在这么不清不楚地走到一起又怎么样呢?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许方思三个字破例。 许方思则盯着眼前的人陌生的脸,模糊的五官在脑子里组合,他的面容终于逐渐清晰,他告诉自己:这是梁迢。 分手之后还愿意收留他的梁迢,阔别已久、每天忍不住想起的梁迢。 他眨着干涩的眼皮,喉咙里发出滞涩的声音,困惑又迟疑:“是……谁啊?” 梁迢盯着许方思,要他自己想。 他想,只要两个字,他就原谅许方思当年的所作所为。 许方思捂着额头痛苦地叹息:“谁呢?” 可是,会不会是认错了? 明天醒来,他还在吗?万一这只是一场梦呢? 梁迢问:“谁呢?” 许方思垂着眼,目光落在空悬的某处:“我总觉得会有人来救我的。” 梁迢:“嗯。”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掉。”最开始他是这么以为的,他只要离开梁迢就可以自由。“然后后来,我以为,他会来……” 梁迢问:“谁?” 许方思像是没听到那样,继续自顾自地说:“但是我们闹得很难堪,我完全伤了他的心,他表面上好说话,其实也很骄傲的。” “所以我想,他可能不会来,然后我就开始想一些更不可能的人了,许妍……奶奶……有时候觉得,张思远会来。” 许方思蜷成一团:“我总想起他。” “他会在很不可能的时候出现,带着快枯萎的蔷薇花,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去湖边走走。” 那是红湖村里张思远的台词。 他踩着日落出现在了王二狗面前说:“能带我去湖边走走吗?” 奶奶没有回来。 卖花的老人抱着花篮在花丛下长眠,远方来的陌生人带来了蔷薇的死讯,天亮后公交车不会再来,梦醒了一切就消失,帷幕落下故事也就此完结,没有后来。 床前垂眸的人沉默着,沉默间,许方思想:于邱会怎么解读这一幕呢?梁迢又会怎么说? 今天的采访,主持人会问这个问题吗? 有人知道那支蔷薇花的下落吗? 梁迢出去了,没多久烟雾报警器就响了,梁迢在会客厅抽烟。前台打电话问他们情况,梁迢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客房部还是派人来确认了一次没有发生火灾才作罢。 许方思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脖子,扭得很过去才能看到几个交叠在一起泛红的牙印,本来的一个浅坑被覆盖,完全看不到了。他脑子里还有一些零星的印象,他记起来梁迢咬完他又低着头吻他,吻嘴唇,然后吻到后颈。据说alpha和omega的结合过程,舔舐可以愈合标记造成的伤害,梁迢有亲吻这些地方,但他没有腺体,伤口也就没能愈合。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方枘圆凿,鸡同鸭讲,驴唇马嘴,即便努力也没有用,根源都只是不合适罢了。 即便不是生理上的原因,也是一样的,开始就有问题。 电影首映那天,梁迢包场带他去看电影,落幕的时候梁迢问:“许方思,红湖村讲的是邂逅吗?” 前一天的采访,记者问主创团队这部怪诞含蓄的电影讲的是什么主题,许方思反问看过预告片的记者看到了什么,彼时全网期待的都是同一幕,那个记者自然也一样,她问:“是邂逅吗?” 夕阳,美人,花,浮光般的一场梦,当然是邂逅了。 许方思说:“你们觉得是就是。” 电影播完了,放映厅陷入一片黑暗,许方思吻上梁迢的嘴唇,吻到最后梁迢吻了满嘴咸涩,那是许方思的答案。 他酣畅淋漓地写完红湖村,看似所向披靡,可是,穷途之歌而已,梁迢牵着他走在雪夜里给他捂手,问他下一个故事要写什么的时候他很迷茫。 他把这当成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故事来写,他像一只刺猬,前所未有尖锐地捍卫这个故事,在一切无关紧要的地方尖锐,不容许一点点瑕疵出现在他的梦里。 于他而言是告别,他没有遗憾了。 “都讲完了。”他如释重负地说。 甚至在讲完这个故事之前还遇到了梁迢,还好这个故事遇到了梁迢。 那晚,他那样殷切地希望时间停在那一秒,故事就停在那一秒,定格在大片热烈永不凋零的花丛,片尾不会播完,灯光不会忽然昏暗。他那样珍惜他拥有的一切,可是最后都会失去。 不是邂逅,是告别,是说,所有人都会离开,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想讲的是这句话,可是居然有点舍不得告诉梁迢,因为梁迢牵他的那只手那么温暖,梁迢问他还想写什么的时候,他居然真的有渴望继续写下去。 可是即便没有靳惟笙,他也应该明白他为什么接近梁迢,应该明白得到东西就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从风尘仆仆变成满身泥泞而已。 三年后,许方思对着镜子里同样已经相当陌生的脸:“可是,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要是告诉我,你是谁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再回避,就该逼着自己醒来了。 关于许方思为什么要提起张思远,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有两种不同的看法。 许方思只是意识不清胡言乱语,梁迢则只能想到靳惟笙。 他本来觉得许方思应该好一些了,现在又怀疑他病情可能加重,又或者諵砜他对靳惟笙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所以当年他那么做并不是违心的? 梁迢碾着烟,在电视倒影中看自己——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靳惟笙吗? 长相不如他?不如他有钱? 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到最后烦得不行,电话忽然响起来,家里的电话,梁迢接起来,老宅的佣人听起来慌慌张张:“阿迢啊,你外公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小梁:我究竟哪里不如他!(抓狂)
第24章 梁迢的喜欢 许方思先是听到客房服务,过了一会儿,梁迢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就走了。 房间安静下来,他走出来,总统套房里配着电脑,就在办公区的桌子上,想了想,他走过去坐下,打开浏览器输入:梁迢 采访。 很快,页面跳出一排采访视频,按照时间排序,最上面的是一个营销号裁剪的片段,封面上正是梁迢和于邱二人对视,文案叫:这么多年了…… 略微犹豫,许方思点开了那个视频,于邱的声音从扬声器孔传出来:“嗯,当时写红湖村的灵感是出去采风,看到一片很美的风景……对,当时就觉得那么美的景色,应该有一个惊艳我一生的人出现……” 镜头特写给到梁迢,梁迢靠在浅色沙发中静静听着,表情无波,可以解释为专注,也可以说是不感兴趣。 主持人问他们红湖村里最喜欢的镜头是哪个,于邱耳根有可疑的红:“张思远出现的那一幕吧,简直封神了。” 许方思眨了眨眼,屏幕里,梁迢脸上没有一点多余表情,但在于邱开口的瞬间眉心动了动,有一些凌厉。该到他回答了,主持人和于邱都看过来,梁迢说:“太久了,忘了。” 没料到他会说这种冷场的话,主持人有点失措,录屏没有屏蔽弹幕,弹幕也吵得不可开交: [不是聊创作吗为什么一直问红湖村?] [前面那个,还不是因为你们梁导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一部抄袭作品啊?] [抄袭又不是梁导抄袭,搞清楚对象好吧?] [人都死了就别提了,晦气] [……] 弹幕比较密集,许方思出神了一会儿之后就满屏都是骂他的话了,其中一句很显眼: [这么多年还忌讳,死了也不愿意提,看得出来有多恨了] 夹杂在一大片[死人别提了,晦气]里,许方思一眼就看见,胸口闷闷地,视频片段就到这里,营销号评论区也都是差不多的发言,还有一些好奇八卦的问题,问是什么瓜,下面大片回复科普当年的事情,许方思不想看,要关上,又看到推荐搜索的几个词条:梁迢 许方思 、靳惟笙 许方思、许方思、许方思妹妹。 犹豫再三,许方思点进【许方思妹妹】这个词条,然后看到一个多月前的新闻: 江北捞出一具成年男性尸体,死者身份现已证明:许某,男性beta,26岁,无亲属在世。 很简短的几句话,许方思来回读了几遍,捏着鼠标的手不自觉抖着,他在心里希望是假的,新闻说他死了,但他还活着,湖里那个人不是他,所以无亲属在世说的应该也不是他。 可是再往下翻,非警方的媒体账号为了引人注目不再给死者信息打码,文案里明明白白写着许方思,写着他的妹妹也在不久前因病去世,他依然不愿意相信,啪地拍上电脑,离那部宣布了他们兄妹死讯的东西远远地,起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看已经休眠的电脑。 眼前闪着乱七八糟的雪花点,脑子也忽然要炸开似的疼,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着想要破土而出醒来,又被雾蒙蒙的意识阻挠,他抓着头发胡乱地扯,希望外部的疼痛可以暂时中止内部的混乱,可是窒息的疼痛愈演愈烈,他疼得蹲下去,深色的地板也看不清楚,满世界都是乱七八糟的颜色,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熟悉的,陌生的,有人喊他的名字,有人破口大骂喊他抄袭狗,有人冷冰冰笑着,有人关切问他家庭地址。 他好像忽然就不会呼吸了,喉咙里传来紧窒感,连开门声也没听见,靳惟笙的脸很清晰地出现在面前,那张被很多人惦记的脸上挂着名为嘲笑的表情,笑吟吟说:“许方思,很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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