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皊都要被吓死了,眼泪都不敢掉。 好不容易碰到个在街角坐着的黑头发的年轻人,他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妈妈……”才十岁的小孩下意识呢喃,声音很嫩。 被陌生小孩突然抱住的人回头。 是个年轻男人,或者说少年,黑发绿眼,面容是很深邃的英俊,坐下的时候身形也很高大。 陌生人的眉头微微拧起来—— 他不认识这个要哭不哭的奶团子。 如果是八年后的郁皊,大概能认出来这个在街角长椅上一个人坐着的年轻男人是司总。 是十八岁的司行昭。 这时候司行昭的样貌和八年后没什么区别,顶多是眉眼里少了几分冷意,有点青涩,却依旧不近人情。 他一个人坐着,手上拎着个牛角包的纸袋子。 十八岁的司行昭没动,疑惑地看了看扒拉自己的漂亮小孩。 “你……”他下意识用了中文,觉得这小孩应该能听懂。 可惜这时候的郁皊才十岁,胆子很小,又有些敏感,看见自己抱错了人,本来就发酸的眼眶更红了。 他一下子就哭了。 郁皊憋了好久,又冷又怕,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地往下掉。 他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哭的时候也不闹,就是一个劲掉眼泪,委屈极了。 司行昭一下子就僵住。 不认识的漂亮小孩哭得整个人都在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他身上砸。 “我要找妈妈……”绵软的小手抓着陌生人的风衣下摆,花瓣似的嘴巴紧紧抿嘴:“妈妈……” 司行昭:…… “我不是你妈妈。”他没从记忆里找出这个漂亮小孩,司行昭拧着眉,很礼貌地和小孩交流:“我也不认识你妈妈。” 但他不知道小孩哭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抓着他的小孩哭得更大声:“妈妈……” 眼泪越掉越多,司行昭的眉头也快打结了。 怎么小的孩子,怎么有这么多眼泪,水做的吗? 郁皊的哭声很快吸引来了周围的路人,司行昭的余光还瞥见了带着执法袖章的警察。 司行昭:…… 他是来找在度假的母亲的,还不是很想被当地警察留下来谈话。 下午天阴,风也有些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只穿着拖鞋,手冰冰凉凉的。 眼眶含着泪珠的小孩扭扭捏捏的。 司行昭脱下自己的风衣给这小孩裹上。 他身量很高,偏偏这小孩太小,不管怎么穿都容易在地上拖一截。 被风衣裹住,不那么冷的小男孩抿唇看他,眼睛又大又圆。 司行昭这才发现这小孩长得是真漂亮。 黑发黑眼,皮肤很白,唇瓣又红,五官长得很精致,娃娃一样。 就是太爱哭了,鼻尖也红红的。 司行昭认命,把还在掉眼泪的漂亮小孩抱起来,拿自己的风衣把他完全裹住。 小孩乖乖地趴在他肩上,重量对他来说几近于无。 似乎是不冷了,小孩终于不哭了,只是一抽一抽的。 司行昭松了口气。 他理了一下被扒拉乱的衣领,放下冷掉的牛角包。 “你妈妈叫什么,来旅游的吗?”司行昭问小孩:“你有没有她的电话?” 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孩大眼睛眨了眨。 “妈妈叫郁茉……和小姨一起来旅游……”好在这小孩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郁茉。 司行昭颔首,还是不认识。 但小孩看着他的眼神太柔软,好像很信赖他似的。 “我知道了,”司行昭顿了顿:“你们住在哪,电话有吗?” 肩上的小孩还是磕磕巴巴。 “妈妈出去了……”郁皊数着手指头:“她说要出去玩,可是到现在都没回来。” 明显是中国面孔的小孩出现在异国街道上,还在哭着找妈妈。 司行昭心里瞬间划过很多不好的情况。 但他不可能在小孩面前说出来,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帮你找。” 司行昭打了个电话,请对面帮忙。 “嗯……” 听到陌生人要帮自己找妈妈的小孩有点不好意思。 郁皊的眼泪止住,不那么害怕了,想起来妈妈教过自己的礼貌。 如果有人帮了他,一定要说谢谢。 “谢谢哥哥……” 郁皊在抱着自己的陌生人身上扭了扭,软软的脸颊贴在司行昭肩膀上。 头一回近距离接触小孩这种柔软生物的司行昭更僵了。 他性格很独,长相又有些凶,亲戚的小孩当然不敢凑到他面前,怀里这个刚见面就拿他的衣服当眼泪帕子使的小孩是特例。 风衣下摆的布料已经被哭潮了。 要是放在平时,司行昭肯定要立刻换掉衣服,然后去洗澡。 但现在他身上还挂了个软绵绵的小孩。 这个小孩还是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那种。 活了十八年,司行昭第一次感觉到无奈这种情绪。 小孩身上很软,像猫,还会眨眼睛看他。 他总不能把这个眼泪汪汪的小孩子留在原地。 “我给人打过电话了,”司行昭不知道是对肩膀上的小孩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我在这里等你妈妈过来,可以吗?” 郁皊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哥哥。 “你不要哭,我给你东西吃。”司行昭三令五申,拎起手里那个牛角包袋子,一摸是凉的又放下。 怀里的小孩却不安分地拧起来。 司行昭感觉自己简直像抱了条黏黏糊糊的小鱼。 “妈妈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郁茉的嘱咐出现在郁皊脑海里,他小小声地拒绝了陌生哥哥的好意。 郁皊咬了咬水润的嘴巴。 司行昭:…… 他差点把牛角包扔了。 这小孩。 这么警惕,怎么还扒拉住陌生人不放? 司行昭感觉自己要被小孩的古怪逻辑气笑了,然后又听见小孩趴在自己肩上,小声说:“哥哥我饿了……” 被称为“哥哥”的司行昭沉着脸看这个古怪小孩。 郁皊往风衣里缩了缩,隔着衣服还踩了踩陌生哥哥的腿。 他的确有点饿。 在冷风里跑了这么久,郁皊早就没什么力气,想吃点东西。 妈妈的嘱咐让他知道不可以随随便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可是面前这个陌生哥哥在帮他找妈妈。 哥哥是个好人。 郁皊模模糊糊地得出这个结论,觉得那张冷漠英俊的脸都亲切几分。 “哥哥……” “你想吃什么?”有些不爽的司行昭忍下古怪,问这个光会撒娇的小孩:“嗯?” 郁皊顿了半天,才指了指街道对面的面包店。 司行昭站起来:“行。” 也就这个小孩只想吃面包,要是别的东西,自己绝对不会惯着他的。 不会惯着小孩的司行昭抱着人走进面包店。 “吃什么?”司行昭指了指柜台里造型各异的面包和蛋糕。 郁皊咬了咬嘴巴。 他们的打扮着实古怪,眉眼里有点凶的年轻男人抱着个胡乱裹着风衣的漂亮小孩,明明很关心,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这个。” 十岁的郁皊被面包山的花纹吸引,抓了抓陌生哥哥的袖子。 司行昭付了钱,带着小孩在店里坐下。 他坐在外面是想透气,但这小孩的脸已经被吹红了,还是得呆在屋子里。 司行昭想把这小孩放下。 但在给他裹衣服的时候,司行昭没考虑到这是个有手有脚的小孩,都没把人家的脚露出来。 真麻烦。 司行昭拧了拧眉头,依旧把小孩抱在怀里。 郁皊咬着面包一角。 面包切成片,有点硬,咬起来费劲。 看着小孩和面包作斗争的司行昭表情更古怪。 小孩子也太麻烦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电话,”司行昭收到消息,拿给啃面包的小孩看:“是你妈妈的吗?” 对方发来的是郁茉在旅游之后办的短期号码。 郁皊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没等司行昭拧眉,怀里的小孩又抽噎起来。 司行昭的表情很精彩。 不就是不记得号码吗,为什么还要哭? 真的不会脱水吗? 司行昭叹了口气,在眼泪汪汪的小孩面前晃了晃。 “别哭,不记得也没事。” 他硬生生的安慰并没有让小孩子止住眼泪,反而越哭越大声。 司行昭:…… 这下当地警察真的要来找他了。 “那就记这个号码,”司行昭撕了张便签,问店员要了纸,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再走丢了就打这个,不要再在街上哭了。” 他把便签递给眼泪汪汪的小孩子。 郁皊手上抓了张便签,鼻子一抽一抽。 “真的吗?”他疑惑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陌生哥哥。 “不骗你。” 司行昭难得有耐心:“只要打,我肯定会接。” 郁皊不哭了。 他乖乖把便签收起来,揣在怀里,犹犹豫豫的:“那你不要骗我呀。” “真的。” 车里,司行昭认真地注视郁皊,从湿润的眼睛到苍白的脸颊,还有倔强地抿起来的唇瓣。 “我留的是我的号码,”他语调不变:“一直没改,等毕业回国才换下来。” 郁皊睫毛颤了颤。 但是那个号码一直没能被接通。 司行昭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写下自己的号码。 可能是一时起意,想叫这个眼泪汪汪的漂亮小孩不要再哭了,省得引来警察,给他带来麻烦。 也可能是还不清楚这小孩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异国他乡,想给对方留一个求助的号码。 但不管怎样,司行昭都给那个小孩留了号码。 八年前的司行昭不后悔,因为得到了承诺小孩的确不哭了。 八年后的司行昭也不可能改变。 他向来是个执着的人。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健忘的小孩忘记很多事,还是一段算不上美好的记忆。 足以让那个软绵绵的小孩抽条长大,轮廓纤细又动人,一切象征着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也让人念念不忘。 隔着漫长又短暂的时光,司行昭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为什么不打电话?”郁皊听见司总沉稳的声线,感受到对方执着的眼神:“是把我忘了吗?”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动作,只是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他。 在等一个结果。 郁皊却不自觉退了退,后背贴到车门才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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