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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被他装得有点皱，他徒劳地按了按，褶皱依然在，他放弃挣扎，沉默地看着手里的情书。 心动与理智的对搏让他身心疲惫，这件事他本不应该犹豫的，但他总是在犹豫，并且任由结果脱离控制，任由自己一次次沉溺再清醒，再沉溺。 狠心拒绝倪南多少次，殊不知他维持的理智终究不堪一击。 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对折的纸，展开。 中间只潦草地写了一句话。 【爱德华愿意为了辛普森放弃王位，朱丽叶愿意和罗密欧一起死，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牛郎织女也愿意等待，我们凭什么不可能？ 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单薄的一张纸，陈烨居然觉得灼烫，仿佛他并不真心的回绝被看穿，逃避自我的行为被揭开，这样的他，根本不配拥有倪南炽热又坦荡的心意。 他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报以幻想，如果他更强大，更优秀，拥有健康的家庭，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除了被兼职和杂乱的生活挤满的24小时，他什么也没有。 远处门响，轮班的人进来叫他帮忙搬东西，放在地上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碎掉的屏幕上显示着闹钟。 仿佛警铃，喊他回到现实。 他收起倪南的情书夹进书里，放到最高层的书架上。 记不住的书不必再看，他转身离开。 下午上课，倪南又不高兴了，因为陈烨对他更冷漠了。 最后一节自习，他拿着数学作业去找课代表问题，他不敢问陈烨，怕陈烨不理他。 “怎么了这是？”课代表见他难得离开陈烨不当跟屁虫了，稀奇地回头瞅一眼陈烨，问他，“又招人烦了？” 倪南坐下，翻开书，丧气地点点头，说：“太难了。” 课代表拿起笔问到：“哪个太难了？” “相爱太难了。”倪南说。 课代表抬眼，诧异地看着他，“你爱上谁了？” 倪南回神，发现说漏嘴了，尴尬地清清嗓，随便一指，“我爱数学，快给我讲这道题。” 题讲完，差不多到放学时间，倪南拿着东西准备回座位，班长经过他身边，走到陈烨桌前，倪南看他给陈烨低声说了什么，陈烨脸色一变，放下笔起身离开教室。 倪南愣了两秒，跟上去。 陈烨三两步跑上楼到班主任办公室，门也没敲直接进去，里面的人都看向他。 李玉秋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直细烟，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穿着西装，左眼球是灰色的，陈烨没见过这个人。 李玉秋看见他，吸了口烟，森然地笑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啊，宝贝儿子。” ---- 南南别哭，你马上就要恋爱了。
第16章 15. 陈烨并不是一直恨李玉秋的。 他九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之后两年在亲戚家生活，亲戚并不相熟，只是应了外婆的临终嘱托才碍于情面照顾他，他是一个负担，寄人篱下终究会被抛弃，十二岁时，他被送回了李玉秋身边。 起初他对李玉秋是抱有期待的，因为他也想像别的小孩一样，叫妈妈时有人回应。 但李玉秋并不爱他，对他的耐心也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冬天，耗尽的时间在那一年的年末，他久不顾家的父亲偷了李玉秋的钱跟一个很有名的妓女跑了的那一天。 那是一辈子都会留在陈烨记忆中的变故，因为后果全部都由他一个人承受了。 李玉秋将他当做泄愤的工具，同样的少年时期，别的小孩在淘气，在叛逆，在健康地长大，而他在承受各种方式的暴力。也是那个时候，他从李玉秋的身上明白了不爱和恨可以有原因，也可以没有原因。 他不再追究李玉秋作为母亲为什么不爱他，也放弃了对一切的期待，他只在本该被呵护被关爱的年纪里，用所有的时间来学着保护自己，以适应这种将会持续一生的折磨。 这并不容易，但现实横陈在他面前，他不得不屈服，他唯一祈求过的就是，李玉秋别再来毁掉他了。 而这依旧不能如愿。 “你来这里干什么？”陈烨问李玉秋，他放在身侧的手几乎在不安地抖。 李玉秋站起来，在徐老师的办公桌上捻灭烟头，将那里烫出一小块焦黑，她走到陈烨面前说：“来看看你啊，没用的东西，我来替你要奖学金。”她嗤笑一声，转身对徐老师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但是我儿子学习这么好，没有说不过去吧？” 徐老师坐在椅子上，没回李玉秋的话，只看着陈烨叫他出去。陈烨的情况她作为班主任是了解的，也知道陈烨和母亲的关系，因此她不太想让陈烨参与这件事，尽管这是他的家人。 陈烨明白徐老师的用心，但只有他知道李玉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能承受住发疯的李玉秋，就算是这么多年足够了解李玉秋的他，也会在这一刻生出应激般的不安。 他不怕李玉秋，他怕的是李玉秋会做出什么。 “你先离开学校，有什么事回去说。”陈烨说话的时候胸口都在胀痛。 李玉秋从来不会听他的话，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窝囊废。”李玉秋骂了他一句，陈烨感觉心脏重重地抽了一下。 李玉秋似乎没了周旋的耐心，转身走到桌边用力一拍，尖利的嗓门提起来，“快点！不行叫你们领导来，我要知道奖学金和助学金都他妈发哪儿去了！” 徐老师和沙发上的男人同时站了起来。 “这里是学校，请注意你的言行。”徐老师强忍着不悦，“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去年和今年的助学金已经发给陈烨了，奖学金还在向上申请拨款，最迟这个月底会开启申请通道，至于已经发到手的全部都打入了家长账户，你是他唯一的监护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还要继续纠缠的话，对陈烨造成影响他的申请资格会被取消。” 李玉秋突然毫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完伸手推了一下徐老师说：“吓唬谁呢，我要见你们校长！”她的声音很大，尖锐地穿透办公室，传到门外簇拥的耳朵里。 陈烨用力握了一下拳，又松开，走过去扯李玉秋的胳膊。 “跟我回去。”他说。 李玉秋猛得甩开了他，指甲在他下巴上划了很长一条伤口，延伸到侧脸，很快渗出血珠。 “你他妈别添乱。”李玉秋吼到，吼完搡开他，见他过于冷静沉默的样子气不过又使足力气扇了他一巴掌，这一掌的声音压过了上课铃声以及李玉秋自己的骂声。 周遭一时静如死寂。 陈烨被打得侧过头，脸麻了好几秒，耳朵也嗡嗡响，他反应了半天才转过来看着李玉秋，眼里漫上红色，“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李玉秋。 他的眼神让李玉秋心慌，李玉秋睁大的瞳孔呈针尖般缩了一下，她突然伸手抓着陈烨的领口说：“钱，你把钱弄到哪儿去了，你这个畜生，吃里扒外的畜生……”谩骂难以入耳，一刀刀扎在陈烨身上。 李玉秋的面部肌肉开始颤动，抓着陈烨的手也在抖，她即将失控。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陈烨的耳际骤然失聪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轰轰隆隆地塌下去，他的思维也变得迟缓。 以至于李玉秋扫掉桌上的东西，拿起烟灰缸砸向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开。 烟灰缸碎在地上，磕在桌角的碎片溅到他的手背，细微的痛感很快被麻木取代。 视线之外一片混乱，陈烨的心脏极快极重地震颤起来，伴随着不规律的抽动。 他忽然听见了很熟悉，很亮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啊！” 冲进来的倪南抓着李玉秋的手腕，抢过烟灰缸的尸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嘴和行为快于大脑，倪南丢了烟灰缸才补上，“阿姨。”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礼貌。 陈烨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他盯着倪南怒气冲冲的脸，僵痛的各路器官才逐渐涌入血液。 “你他妈谁啊？！”李玉秋轮着胳膊疯了似的要打倪南，扬起的手却被挡开。 陈烨抓住她的脖子一把搡到墙边，转头对徐老师说：“报警。” ----
第17章 16. 李玉秋被警察带出学校的时候，路过校门口的光荣榜。 她突然停下，脱掉了一只高跟鞋走过去。 光荣榜的第一个是陈烨，蓝底寸照，衣领整洁，眉眼端正，嘴角平直不带一丝笑意，却是整面墙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扫把星。”李玉秋一鞋跟砸上去，破口自陈烨浓黑的眼睛处撕开。 警察上前拦住她，暴喝声引来周围路过的学生。 李玉秋挣开钳制，摇摇晃晃地穿上鞋，对站在一旁的男人骂到：“蒋峰，你他妈让我来的，刚才是死了吗？没看见那扫把星快把我掐死了！” 灰眼珠的男人扫了眼警察，说：“你出门前忘记吃药，才把事情搞砸。” 李玉秋陡然噤声，目光在两个警察身上来回飘，最后对上蒋峰的视线。 “走吧。”蒋峰转身。 李玉秋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肉，在警察的催促下跟上。 “你刚才来干什么，又没多大事。”徐老师语气略带责怪。 冷风使劲地往楼道里拍，吹得陈烨眼底通红，“对不起。”他说。 徐老师转头，视线落在远处大门口的李玉秋身上，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她才极轻地叹了口气，对陈烨说：“行了，回去吧。” 陈烨垂下眼，呼吸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他转身下楼。 转角是教室，他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张望的倪南，脚步未停，他经过倪南走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 倪南一直在教室等陈烨回来，等到其他的人都走光了，终于看见陈烨，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站在陈烨旁边却不说话，直到陈烨挎着包离开教室，他才慌忙收起自己的东西追出去。 天晚了，门口的小吃车陆续收摊，地上的食品塑料袋吹得到处飞，陈烨穿过摊位，逆着风往前走。 天气预报播了今天开始降温，路边的行道树也被冻得直掉叶子，陈烨感受不到冷，但是捏着书包带的右手骨节早已出现青红的皲裂。 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背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也停下。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只有风呜咽着吹过。 他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远处的倪南。 倪南微卷的头发被拂乱，原本白净的脸颊和鼻尖都透出红，眼睛却依旧润亮。 “别跟着我。”陈烨说。 倪南红着眼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的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杏仁大的眼睛漫上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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