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忆握着剧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晚上导演接了特邀的几位客串老师进组，连带着欢迎顾忆，包了个餐馆小聚。请的都不是陌生人，一位是何影后，被请来演姑姑这个角色，一位是成方成影帝，演的是哥哥的高中班主任。从这个配置就能看出小导演是抠出一个境界来了，把他老师汪导的关系用了个遍，连亲师娘都要被请出山。何影后吃饭时也感慨自己息影多年，这一年工作频繁得干脆复出得了，成影帝喝得有点high，也跟着起哄让她复出。 酒过三巡，兄弟俩被导演带着和两位老师敬酒。两位老师都和顾回算得上认识，却都是第一次见顾忆，都忍不住左瞧瞧右看看，再感慨一句不愧是双胞胎，长得真像。 喝到后面何影后先回去休息，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成影帝啤的白的混着喝得有点高，抓紧时间去卫生间吐了一通，转头回来打算进行下半场，推门进去时正看见顾回坐在饭桌前捧着杯花花绿绿的鸡尾酒发愣。成影帝莫名就从他这么个姿势里读出了点落寞的意思，站那儿想半天没明白他现在这么春风得意怎么还落寞，随手拿了杯啤酒就坐了过去：“怎么自己坐这儿喝闷酒？” 对方有点意外地想站起身打招呼，却被成方按了下去，“别弄这虚的，来喝酒。”说着自己和他手里的酒碰了个杯。 成方自己一口闷了半杯，看见对方坐在那傻乎乎看着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乐了：“怎么着，不舍得喝啊？什么酒这么宝贝？” 两个人就酒鸡同鸭讲讨论半天，成方撂下杯子拍拍他肩膀：“诶我说你这路子还真够邪性的，这峰回路转的，谁能想到？我看啊我给你那个学校的联系方式你也不用考虑了，就算不想待圈里了，先挣够他后半辈子的养老钱再说呗！” “学校？” 成方没回答，举着杯子继续絮叨：“不过说可惜也真可惜，这么大好的名校，大好学业说没就没，稀里糊涂地混日子，是有钱有名了，可这都什么名啊？睁开眼就在演戏，人喜欢什么样你就得演什么样……” 说着也知道话不能说那么清，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一抬眼正看见另一个顾回从门外走进来，还朝他看过来，眼神有些意外。他被酒精泡过的脑子忽地福灵心至，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顾回：“等会儿……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身边的“顾回”抿了抿嘴，吐出两个字：“……弟弟。” 成方一下子就醒酒了。 他抹了把脸，心有余悸地看向弟弟：“……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顾忆看了看他没说话，摇了摇头。成方僵硬笑了两下朝他点点头，拍着胸脯念叨着“戒酒，一定得戒酒”，转头朝顾回奔过去了。顾忆只看见他苦着脸和顾回说话，而顾回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又说了句话，顾忆没听见他说的什么，看唇形大概是“没事”。 可顾忆却像是被酒醉昏了头，满脑子都是顾回的学校和学业，想到后面头都在发疼，迷糊中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了额头，一阵慌乱之后，四周安静了。 再睁开眼时视线正对上雪白的天花板，顾忆恍惚了一下，才看到左手边立着的点滴架子。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发觉有人握住了他的右手，他转过头看去，顾回伸手探了他的额头，笑着看他：“退烧了。” 顾忆张嘴想叫他，但嗓子哑得没说出话。顾回小心地喂他喝过水，手紧紧握住他的，叹息着问他：“不舒服怎么不说？”他顿了顿又说，“没人会因为这怪你的。” 顾忆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右手反手握了回去。 再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顾忆坚决要求不在医院过夜，顾回拗不过他，只好照办。人回到酒店坐在床边表情还是恹恹的，顾回帮他擦了擦手脸就让他睡觉，原本想坐在一边守夜，却在他一再要求下也脱了外衣到床上躺着。人虽然躺下了顾回也不敢大意，调低了己侧台灯的亮度，半坐起身把药和温水毛巾整理好放在手边，而后守着灯光半清不醒地刷手机，防止自己真的睡过去。他无意识地胡乱翻看，忽然隐约感觉有个热源慢慢靠近自己。 顾忆悄悄地蹭到哥哥身边，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像个小孩一样把脸埋在哥哥的背后。他不发烧了，却还是个暖烘烘的炉子，烘得顾回心都在发抖，过了半天才听见背后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哥，你想回学校上学吗？” 顾回在听到成影帝苦着脸告诉自己说漏嘴之后就预料到顾忆会为此耿耿于怀，但当他在这样的情景里，一边烘着他的背一边问出这句话时，顾回忽然说不出那些准备好的避重就轻又很好敷衍的话来。他有些怯懦了，在这样难得的氛围里。于是编好的话在他舌头上绕了几转，最后变成一声叹息：“没想过。” 顾回感觉背后顾忆的呼吸顿了一下，低下头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倒是想过……在你家附近开个小饭馆，你下班了可以过去吃饭，没时间过来也可以点外卖。我给你送过去。” “……可以住在一起。”顾忆模糊不清地说。 “那我可不要。你那么火，你家周围偷拍的私生饭肯定特别多，不安宁，烦。” 顾忆在他背后闷笑出声。顾回放下手机，伸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时静谧得十分安宁。 这片静谧里，顾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他看见碧色连天的芦苇荡，在水波荡漾之中船行期间，远远的有船歌隐约，近处是孩童的嬉戏声。他记忆里就有这样一片芦苇荡，从春日到深冬，是他和弟弟的童年记忆。他看见一个小孩欢喜地拿着纸做的小船拨开芦苇走到水边，纸船浸在水中，慢慢跟着水流的方向飘动。小孩朝着纸船泼了泼水，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朝身后喊道：“哥哥，快过来！过来看，船开走了！” “哥哥！” “海生，海生？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顾回回过神，看见衣着朴素的何影后坐在他面前，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要不然就逃学，去了学校你又打架，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养你是为让你这么气我的吗？你看看你哥哥……” 他一时有种茫然的慌乱，台词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吐出了喃喃的两个字：“……哥哥？” 何影后一怔，但很快顺着他说了下去：“你别给我装傻！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陆生是双胞胎，顶着这张脸净干坏事，把陆生都连累了！” 这个场景的前置剧情是海生被孙恒约出去电玩城玩游戏，因为打得太好迷住了一个小姑娘，被暗恋小姑娘的街头混混找上了学校，误把陆生当做海生教训。海生知道以后和小混混扭打在一起，学校报警，把陆生送进了医院，姑姑被叫到学校去解决问题。 海生和姑姑从医院回家爆发争吵，基本上是姑姑单方面训他，海生听得忍无可忍。正在这时偷偷跟着回家的陆生脸色苍白地推开门，他喝止住了额头都要炸起青筋的海生。 “海生！” 脸色苍白的哥哥从门外走进来，他皱着眉看向怒气未平的弟弟：“别对姑姑这样。” 姑姑连忙走到陆生身边问他还难不难受，海生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半天从牙缝里推出几个字：“我能怎么办。” 他有满腹委屈，满腔无辜。他从不想招惹别人，更不想陆生因为他受伤害，可他什么也没有做，陆生却因为他受伤。他想问陆生，问他自己该怎么办。可陆生对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别这样对姑姑。 他想问，你呢？陆生你呢？ 陆生走到弟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海生满肚子的话被噎住了。他眼睛憋得通红，最终摔门而走。门外，孙恒提着大包小包和他撞了个正着：“陆生？诶不对，海生，你怎么了这是，你哥……” 镜头原本在这儿应该戛然而止。小导演的“卡”字正含在嘴里，下一刻，他被监视器里两双十分相像又截然不同的泪眼定住了。 剧本里在此并没有流泪的剧情设计，他也觉得这里不该有这样的不约而同的眼泪。但他没有喊停，静静地等着两个人隔着一层门板流泪，他坐在屏幕前看着，也无端地跟着难受起来。 那天之后，顾忆彻底康复了。 陆生和姑姑有不少对手戏，于是顾忆有了和何影后对戏的机会。他把剧情翻来覆去读过几遍，忍不住把陆生往顾回身上靠：“我哥哥和姑姑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经常同仇敌忾，怎么还会互相芥蒂？姑姑明明是那么疼爱我哥哥啊？” 何影后跟着他看剧本，安抚他道：“顾忆，剧本是剧本，现实是现实。你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但或许……人就是这么复杂，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顾回的外景要比顾忆早半个月。两个人其实在西南边境有几场同镜的戏，但一来拍摄地特殊，给的时间期限很短内容却很多，二来顾忆后面又推了大半工作，答应导演好好打磨角色，导演也就不介意多花点时间和他磨。 和顾回同去的还有储立。和剧本里没有孙恒海生就没机会进军队一样，如果没有储立的关系，剧组也没办法得到一个全沉浸式的拍摄机会，往常这种拍摄监制都是各军种的影视制作中心，于是小导演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乐得恨不得给储立磕一个。 一行人在外景地机场落地之后，接他们的客车都是部队接新兵的那种大解放，一行人也算都是身强体壮吃苦耐劳的电影人，等一路颠簸到目的地，一大半都给颠傻了，吐的吐晕的晕，也就储立还能面不改色地下车替他们接行李。 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能乱进，于是经纪人啊助理啊全都被拒之门外，最近逐渐看清储立一派坦然表象下龌龊之心的何孟气得想和负责人讲道理，回复他的是站岗卫士客气地请出大门。 于是……只能那么着了。 不过储立倒是没什么私心，全浸润就真的全浸润，两个人换了衣服被编进新兵连，和普通战士同吃同住同训练，优待没有，反而因为镜头摆在旁边，教官过分紧张而被特别关照加训了。 这一部分的剧情导演给了主角充足的发挥空间，但从训练开始顾回留下的唯一感想就是累，远比军训时要累，即便是后来半路出家做训练生天天跳舞练歌的累也比不过。在新兵连的剧情拍了小半个月，小导演发话说素材拍够了。虽然不知道他成天摸爬滚打的训练剧组到底拍了什么素材，但和新兵连的战友聚餐道过别，两个人就背着行李到了新的拍摄基地。 新拍摄基地是专门建造的拍摄特种兵相关题材影视作品的场地，他们要拍的是当兵两年之后海生和孙恒经过选拔考试进入特种部队的剧情。虽然不是军事片，顾回还是跟了选拔全程的剧情，然后果不其然，累倒了。
41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