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琮之前说过,是火钳烫的,但他没想到烫得这么可怕,一条蜈蚣一样曲折的伤痕曲折地爬过蒋之琮的眉眼之间。 心仿佛被一根针挑破了皮,心口一阵酸痛,那发酸的疼痛蔓延至眼角,疼得他几乎一哆嗦。 沈悫摩挲着照片上的疤痕,强忍着眼角的酸意,嘴里嗔怨道:“你小时候怎么这么顽皮呀,去玩那火钳,我小时候已经够闹腾了,也从不碰火的……” 说到后面声音低下来了许多:“……看起来那么疼。” “……” 蒋之琮握了握沈悫的指尖,没说话。 这眼皮处的伤痕其实不是他自己烫的,他在蒋家没那么不小心,始作俑者是他的一个族弟,当时两人发生口角,那族弟一时气急了,抄起旁边的火钳就往他脸上打去。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烫化了。 此刻他凝眸看着那照片,忍不住悄声问沈悫:“很难看吗?” 沈悫回得很快速:“不难看。” 他这是真心话,虽然那疤痕有点压眼睛,会让眉眼间距变窄,还显得人咄咄逼人,但因为蒋之琮的五官太优越了,那曲折的伤痕就像蝴蝶身上的斑斓纹路一样,有一种凶恶的美丽。 蒋之琮吁了一口气,继续专心致志地捏着沈悫的指尖,看着他一页一页翻相册。 沈悫乜了蒋之琮一眼,这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捏得他指尖酥酥痒痒的,他顿时有点看不下去了。 下一张应该是蒋家孩子的大合照,林林总总许多年轻子弟排着站一起,蒋之琮在左四,他此刻已经有了少年人的影子,细密浓黑的睫毛盖住了他乌浓的眼睛,嘴唇抿紧成一条线,神色很漠然。 沈悫道:“你怎么那个时候就这副表情。” 看着蒋之琮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他真怕自己肚子里这孩子一生出来也是个严肃老头脸。 那多没意思。 又道:“你们家族子弟可真多。” 说着沈悫又翻过一页,下面一张照片把他惊得“嗬哟”了一声,因为下一张照片的蒋之琮似乎完全脱胎换骨,仿佛从青涩的少年一夜之间变成了青年,锋利的脸部线条脱出年轻人特有的锐利,依旧抿着唇、微锁着眉,显得有点老气,但因为眼睛生得太好了,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即便是在睥睨别人也有一种顾盼含情的味道在,所以把他那傲慢深沉的气质冲淡了很多。 沈悫不可思议地又翻回头看蒋之琮小时候的照片,又翻过去看蒋之琮成年以后的照片。 很难以置信,幼年体的蒋之琮和成年体的蒋之琮仿佛是两个人,小可怜委屈的大黑眼睛和青年桀骜不驯的眼神交错在一起,让沈悫有点混乱。 只有那疤痕昭示着这两人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蒋之琮看出这张照片是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他刚刚承位蒋家家主,从一众族兄族弟里脱颖而出,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非常自傲,大有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所以这张照片里的他气焰非常外放,看得他难得有点窘。 沈悫看着这照片,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这么多年没做过你那疤痕,为什么去年会突然做掉?是因为之前找不到医生吗?” 蒋之琮闻言,先是点了一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是之前没想过做。” “那为什么现在想做了?” 蒋之琮默了一默,低声道:“是我怕你看了难受。”
第90章 148三更 148 沈悫睁大眼睛,指着自己道:“我?可我之前又没见过你的脸……” 他怎么能假定自己会看了难受呢?他、他又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不至于连别人的伤疤都看不得吧? 蒋之琮道:“我不知道这回事。”他说完之后抿了抿唇,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你那时说过不想看见我的脸,我只以为你瞧那疤痕难受。”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赧然,主要是因为不习惯剖白心意和示弱,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百转千回的心思像浸了柠檬醋汁的手帕巾子,带来酸酸苦苦又涩然的感觉,他觉得那实在是矫情的感受。 “……” 而沈悫心想,有这回事吗? 他应该说的是气话吧? 还有,这就是蒋之琮喜欢半夜肏他的理由?是因为怕自己看见他脸上的疤痕?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沈悫心里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蒋之琮……他也不想想,一只被人养着的金丝雀,哪有资格挑剔金主的长相…… 而且说实话,即使蒋之琮有那疤,长相也很俊美,他完全没必要自卑吧? 他真的无法理解。 见沈悫一脸迷惘,蒋之琮亦不意外,只道:“我料你应该也忘了。” “……” 这语气显得他好像个不把人放心上的薄情人似的……沈悫有些不自在,他轻轻挪过去靠着蒋之琮的大腿根,嘀咕了一声“我真不记得了”,然后要他低下头来,让自己细看那术后的白痕。 沈悫一边轻轻摸着,一边问:“手术疼吗?” 蒋之琮含糊地“嗯”了一声,说:“不疼。” “撒谎,这么长的一条,还在眼皮上,不疼才怪呢。” 又抬眼瞪他:“还有你,把我一句气话塞心里想那么个半天,都不来问我一句……我可不担你这责任,不要怪在我头上。” 蒋之琮嗯了声道:“不怪你的,这一开始就是我的错。” 沈悫被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噎了一噎,他本想说“本来就是!”但被这人这样看着,他觉得怪拧得慌,攥在手心里的相册也烫手起来,嘴里的话被迫咽了下去,转而换了一副嘟嘟囔囔的声口,磨蹭道:“你知道便好。” 真奇怪,这本相册似乎打开了蒋之琮的任督二脉,这人说话也说得好听起来了。 后面几张照片基本上都是蒋之琮的任职照,既严肃又官方……沈悫找不到一张他没有疤痕的成年照片,一直急不可耐地翻到最后一页,他拉长脖子问他:“这张总是了吧?是不是你拍的入学照?” 蒋之琮看他红唇微张的模样觉得心痒,不由得伸手捏住他肉嘟嘟的唇,像捏鸭子嘴似的蹂躏那丰软的唇肉,嘴里道:“你猜猜。” “唔呃!胖开!” 挣扎的话语被手指的玩弄挤压得破碎不堪,沈悫狠咬了一口这人的指节才得以挣脱。 咬完后他斜眼看向面前的相册,心道,这最后一页居然还特意加了一层防水膜,边角还磨得这么烂,一定是经常翻阅的,只是不知蒋之琮放的是什么照片? 越想眼神越趋向于怀疑:“难不成是你哪个前情人的相片?” 对此,蒋之琮不得不为自己争辩几句:“我又没有过旁人。” 沈悫:“噢,所以只逮着我祸害,是吧?” “……” 真是说也是,不说也不是。 沈悫哼了一声,伸手就去翻那最后一页,心里想着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 他的动作忽然凝固在看见那张照片的瞬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微微放大,嘴也大张着,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看见了他自己。 他在蒋之琮的相册里看见了他自己。 捏着相册内页的那两个指头轻轻颤抖着,沈悫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蒋之琮的相册里看见自己? 他慌得凑上去看了眼日期,潦草的蓝色墨水笔在相片下面写了时间,照片时间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十五六岁。 照片上的他很显然是被抓拍到的,笑得五官移位、有点龇牙咧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整个人汗涔涔的,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猴。 沈悫呆呆地转头看向蒋之琮,两人对上视线,静了片刻,蒋之琮和沈悫同时开口。 蒋之琮:“那是我初见你时拍下来的相片。” 沈悫:“你怎么会有我那么丑的照片?” “……” 两人听见了对方的话,都齐刷刷面色古怪起来,又静了片刻,再次同时开口。 蒋之琮:“哪里丑了?” 沈悫:“你在哪儿看见的我?” “……” 沈悫深吸了一口气,为了防止两人问话再次撞车,直接斩断这同频的问话、先发制人道:“这是在哪儿拍的照片?你怎么见到我的?” 蒋之琮想,那就得从自己初到中城任职的时候说起了。 149 十八岁蒋之琮踌躇满志,但屡屡碰壁。 他在青城斗不过何自山,也无法安抚住族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叔伯。 后来何自山走马上任,就职青城都督,何家气焰盛大,蒋之琮只能趋避之。 彼时中央正好在张贴公告,在各地遴选人才,蒋之琮被选中,在反复思考之后,他只身前往了中城。 在中城的日子一开始也很不如意。 他一进去就得罪了阮为钦,这睚眦必报的笑面虎之后就下死手排挤他,那个时候他还没遇见宋总长等贵人,只能坐冷板凳。 这一坐就是两年。 遇见沈悫的那一日他被派往了西城,是作为特邀嘉宾去参加西城学生运动会的开幕式。 因他晚上还得回中城开会,所以须当天一来回,路程时间非常紧张。 在象征性地剪完彩后,蒋之琮就坐看台前排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就是那个时候看见的沈悫。 明艳美丽、眼神清亮,还带着点娇,是比赛场上最漂亮的一株小白杨。 他忍不住举起相机,对准了那漂亮骄矜的小白杨。 结果对准的下一秒,小白杨就因为违规挥拍被迅速淘汰下场了。 蒋之琮:“……” 他举着相机,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往下拍了。 因为是比赛场数叠加积分,一次淘汰下场胜出的几率就很小了,因此沈悫当时的表情极其沮丧,沮丧得蒋之琮有点想笑。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幸灾乐祸。 笑完以后,他忍不住观察起了那个少年。 少年在被淘汰下场后就一直坐在前面的长凳上,表情和小动作很多,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皱皱小脸,一会咬牙蹙眉的。 有时不知是不是看到来气处,少年还会拍着大腿、嘴里怒骂着什么。 表情非常丰富,一嗔一颦都透着少年人的稚气与可爱。 蒋之琮不懂这马上运动的比赛规则,只看着少年逐渐明媚的神色,他猜测少年所属方的战况应该在好转。 过了一会少年重新上了场,蒋之琮忍不住再次举起了相机,却根本抓拍不着他,少年骑马速度极快,几乎是一跃而起、一闪而过,挥球击球也是行云流水、顷刻而就。 他心里起了一点恼意,心道要是能把那少年锢在某处就好了,这就能让他尽情地拍个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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